安丞炎近來有些倒黴。


    由於前段時間聖上革了太多官員的職,朝中出現大量官職的空缺,雖說又提拔了一些上來,但缺口依舊存在,常常是一人兼職多崗,還不給漲俸祿。


    朝臣們叫苦不迭,內閣向聖上提議,可以讓皇子們入朝代管某些官職,等合適人選出來了再交出來。


    聖上覺得可以。


    但是叫誰入朝呢?


    四皇子遠在封地,非召不得入京,且他的封地與赤月接壤,雖說赤月戰敗多年,但該防還是要防的。


    目前在京中的皇子們就是太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七皇子與八皇子首先被排除了,一個十歲一個八歲,還是玩兒泥巴的年紀,能懂什麽政事。


    六皇子還未及冠,聰慧有餘,勤奮不足,加上他的母妃陸氏太過嬌慣,朝中那個臣子敢用他?


    剩下的就是太子和五皇子了。


    太子自然是要擔當重任的,聖上給他指派的吏部與兵部的工作,聽說他積極投入到工作當中,吃住都在衙門中,很多大臣見他如此敬業皆不敢怠慢,隻好跟著他當工作狂,晝夜輪換,兵部官員向來強壯還能跟上他的步伐,吏部就慘了,許多人體質嬌弱差點就過勞死了。


    至於五皇子安丞炎,在聽到風聲之時就上書聖上,主動要求遠離帝京,去封地了此殘生。


    聖上將他斥責了一頓,大意就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他是皇子,成天光吃飯不辦事,竟然還妄想有封地?隱喻他幹啥啥不行,逃跑第一名,跟定遠侯之女還真是絕配。


    他隻好哭喪著臉去禮部和戶部報到。


    一連好幾天,禮部和戶部的人紛紛跑到聖上麵前訴苦,說那煜王安丞炎迴迴都趕不上點卯,處理公務時時遊離天外,當值時總是找這樣那樣的借口外出……讓人費解的是,同是皇子,煜王與太子的差別怎麽就那麽大呢?


    看來這煜王殿下也真是自甘墮落,聖上白給他表忠心做賢王的機會都抓不住,沒救了真是沒救了。


    之後幾天,安丞炎又因上朝時打瞌睡被聖上發現,又被一頓臭罵,直言他連做個良臣的自我修養都沒有。


    我覺得他真是活該,大殿上百把號人,要睡也應該找個視覺盲區,比如縮到柱子後麵或者找個高個子擋住,聖上就算眼神再好也不可能看到。


    他打個嗬欠道:“本王就是縮在柱子後麵的,可惜離那柱子太近,睡著了沒站住一不小心撞上去了,聲音太大驚動了陛下。”


    我想象了一下睡眼惺忪的安丞炎撞柱子上,發出一聲響亮的“嘭!”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臉上,他故作鎮靜地說:“這殿柱質量真好,嗬嗬嗬……”


    我感覺額頭一痛。


    福祥在一旁幽怨道:“王妃休要說殿下了,還不都是您鬧的。”


    這我就不答應了:“這話從何說起?”


    他氣鼓鼓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殿下手上身上皆沾了王妃的癸水,婦人的經血最晦氣了!”


    說到這個,我就滿臉的尷尬。


    都怪孫盛楠個長舌婦,她聽聞我過了及笄之年才來癸水,驚訝地嘴裏能塞下兩個雞蛋:“難怪你胸前那樣平,竟然是才來癸水?!”


    當時正值散學,各世家的侍衛家丁到馬廄牽馬,聞言麵上皆怪異無比,一個兩個都朝我胸前瞄,安丞炎見狀忙將外衣脫下蓋在我頭上,一把將我托起,待我側坐到棗花身上,他方淡淡對孫盛楠道:“此乃本王家事,不勞孫小姐掛心。”


    不知為何,我心中竟湧過一陣暖流,不過很快被身下的暖流給蓋過了。


    我並著雙腿不敢動彈,急道:“你這衣服要被我弄髒了!”


    孫盛楠道:“嗐!他手上都是你的經血,還在乎一件衣服不成?”


    ……我真想跳下馬揪著她的耳朵問她是不是傻。


    於是眾人的目光又轉移到了安丞炎的手上,他麵不改色道:“此乃本王家事,不勞孫小姐掛心。”


    孫盛楠似乎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吐吐舌頭遞給他一條帕子,道:“我娘親說,那個……挺晦氣的,煜王殿下,要不您擦一擦?”


    竟有此說法,我也緊張了,忙催促道:“噯,你趕緊擦掉啊!”


    安丞炎看都沒看那帕子一眼,將白馬的韁繩鬆開,自己上了我的馬,轉身對白馬道:“逐電,你自己迴去。”


    那馬還真是噠噠噠地跑開了,沒一會兒又噠噠噠地跑迴來,跟在棗花屁股後麵怎麽都不肯走了。


    安丞炎雙臂圈著我,我正因為初癸的事情無比尷尬,覺得他唿吸如雷鳴般震耳,道:“你不能騎自己的馬嗎?”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四小姐這一路滴血迴去,是想被人笑掉大牙嗎?”


    我突然覺得胸中一滯,說話間竟帶了哭腔:“反正我都被笑習慣了。”迴想我在帝京的日子,不就是一個努力洗清自己卻怎麽也洗不清的心酸過程嗎?


    他一愣,大概以為我在哭,掏出一方帕子道:“你可以選擇相信我。”


    我也愣住了:“煜王殿下,這帕子怎麽黑乎乎的?”


    “四小姐莫不是忘了這烏雲遮月?”他道:“本王再提醒四小姐一下,它值二兩銀子。”


    “你竟將它帶在身上?”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我二兩銀子賣給他的黑乎乎的帕子?難不成他真是個口味重的,美女看多了厭煩了,轉而喜歡我這種醜八怪?


    “哦,本王隻是想提醒自己,以後切忌鋪張浪費,容易被人當冤大頭宰。”


    ……


    成語不脛而走的意思就是消息想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地傳遍大街小巷。


    因此我二人還未到家,定遠侯之女初癸方至沾了煜王一手的消息就已經傳至帝京的各個角落,徐榮嬋帶領著一眾宮人在門口翹首以待,個個喜氣洋洋,那架勢像極了等待侍寢的嬪妃們。


    他們見我與安丞炎同騎一馬,臉上皆是曖昧又猥瑣的笑,唯有徐榮嬋表現得鎮靜一些,她道:“煜王殿下,婚期未定,在外你二人還是要避嫌的。”


    誰知第二日,禮部便來人了,說冬月初九乃黃道吉日,聖上親自將我與安丞炎的婚期定下了。


    彼時我正聽從徐榮嬋的老人言,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裏灌熱水,喝得我大汗淋漓,小腹卻依舊隱隱作痛。


    我問墨輕染是為何,墨輕染道熱水喝少了,又給我添了一杯。


    我看著那熱氣騰騰的紅糖薑茶,揉了揉圓滾滾的肚皮,心中升起一種將水潑到他臉上去的衝動。


    三哥憂愁的方向與我不一樣,我臉上的紅疹子雖然消退了,卻不知是何原因,也不知道何時再起,讓人提心吊膽,煩不勝煩。


    何太醫道:“這約莫是癸水來臨之前起的麵皰,宮中一些娘娘也會有這樣的病症。”


    墨輕染來了興致道:“竟有此事?我真是才疏學淺了,何兄為何之前不說?”


    何太醫略帶羞澀:“賢弟平時接觸不到婦科,自然不太了解,在下也是才想起來的。”


    三哥道:“那如何調養呢?”


    何太醫:“多喝熱水。”


    ……沒有一杯熱水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便來兩杯。


    想到女子每月都要受罪還被人說成是晦氣之人,我便氣不打一處來,對福祥道:“癸水乃正常生理現象,來癸水說明我有生育能力了,是一個正常的女子了,以後你家煜王殿下開枝散葉全指望我,所謂禍兮福之所倚,怎麽能說晦氣呢?”


    福祥啞口無言,安丞炎忽而換上一副和藹的笑道:“此話是誰說的?”


    對於安丞炎的笑,我逐漸找到了一些竅門:若是他麵上帶笑眼睛彎起,說明他的心情不錯或者與之交談的人是對他胃口的;若是他麵上帶笑眼中卻無笑意,說明他很煩這件事或者這個人,隻想敷衍了事;若是他臉上無笑眼中無笑卻嘴角帶笑,說明他正在謀劃某件事或者找到了某個人的可利用之處,若是他眉眼彎起臉上無笑嘴角彎起,額……這種情況應該是抽筋了。


    總而言之,他雖然總帶著春風化雨的笑容,卻總藏著無盡深意,讓人不寒而栗。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甘心隻做一個賢王?


    我又如何敢信他?


    我立馬指向墨輕染道:“是義兄說的!”


    墨輕染不認賬:“怎麽是我說的呢,婦科又不是我的專長,明明是何兄說的。”


    何太醫又將問題拋給我:“那也是四小姐問的!”


    我道:“我作為一個無知少女,對於未知領域當然求知若渴,但你不能如此直白啊,你必須慎重地組織語言,力求含蓄嚴謹又要尊重客觀事實,還要讓我一聽就能懂得其中深意。”


    何太醫看了我半天,感慨道:“四小姐,幸好你沒有進宮。”


    “此話怎講?”


    他道:“你可曾看過描寫後宮爭鬥的話本?像你這樣的,估計活不過第三章。”


    安丞炎搖頭表示不讚同:“一章都活不過。”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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