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我心中有萬千疑問也隻能生生咽下,總不能當著那麽多羽林軍的麵問:“煜王殿下,害死我娘親的到底是賢妃還是太後?”


    恐怕在安丞炎迴答之前,我就先被弄死了。


    爹爹說得對,在這帝京生活,就得像個大家閨秀一樣,端著。


    三哥與安丞炎寒暄的當口,我便與八皇子在門口玩,額……主要是我看他玩。他這次又換了另外一種魯班鎖,拆了安,安了拆,樂此不疲地向我展示著他的手速與聰慧。


    一位首領模樣的羽林軍跑去向三哥抱拳:“三少爺,東西已經搬進府中。”我想起了北疆的遊牧民族養的狗,他們都是這樣趕著羊群入圈的。


    我與八皇子告別,他乖乖地跑到安丞炎身邊,依依不舍地看著我。


    我突然發現這孩子這次竟沒有開口說話,大約是人多嚇著了。


    我看了一眼聖上親筆所書定遠侯府四個字,歎著氣跟三哥進了院子。


    因是聖上親自開口,工部在布置上頗花心思。進門便是假山流水青鬆迎客的小景,穿過垂花門便到了前院的花廳,一路上擺著許多我沒見過的花花草草,修剪得整齊漂亮,一看便是出自宮中巧匠之手。


    堂廳中是一套紅木的家具,架子上放著官窯的瓷器做裝飾。


    正廳似乎有人在等我們。


    我們三人前腳踏進堂廳便見一群人跪下,齊聲道:“見過三少爺!見過四小姐!”


    聲音整齊劃一,震耳欲聾。


    我嚇一跳:“幹什麽的?”


    三哥淡定道:“約莫是陛下派來的。”


    墨輕染惆悵道:“怎麽沒人見過的我?感覺有被冒犯到。”


    我:……


    就見為首年長一些的嬤嬤先起身,向我們福了一身道:“以後少爺小姐的生活起居就由我等伺候,少爺小姐若有所需可吩咐奴婢。”


    那嬤嬤耷拉著眼皮,麵容肅穆,我隻覺有些麵熟道:“你是?”


    “奴婢榮嬋,曾在錦壽宮當值。”


    錦壽宮?太後?我想起來了:“你是徐嬤嬤?!”大嫂說過她是太後的人!而且還是得力助手,太後派她過來作甚?


    “小姐叫奴婢榮嬋便可。”


    “榮嬋姑姑。”我哪敢直唿其名?!


    這時又有人道:“奴婢小蓮,賢妃娘娘派奴婢來照顧四小姐。”


    嗬嗬……真是有趣了,賢妃將淺柔殺了,如今又派個人來照顧我,是想把我照顧到地府裏去嗎?


    我冷笑道:“謝賢妃娘娘記掛。”


    “奴婢巧翠,貴嬪娘娘命奴婢來伺候少爺小姐。”


    貴嬪娘娘是哪位?


    見我等不解,徐榮嬋道:“陸貴嬪,乃五皇子養母。”


    接著又是來自不同宮裏的不同的人,我與三哥聽得一同翻白眼,真是什麽牛鬼蛇神都來了,不得不說這些妃子真是見風使舵,聖上的關注點便是他們的關注點,從他們的表情和語氣上就能看出來誰受寵誰不受寵,尤其是那小蓮,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被人伺候的。


    丫鬟自我介紹完了之後又是幾個太監,值得注意的是一個叫德寶的太監,他是聖上的人。


    然後我們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三哥與墨輕染被安排在前院的東西兩個廂房,而我被安排在後院的東廂房,徐榮嬋住在我正對麵。


    我閑著無事觀察了這些人一個下午,發現這些宮女太監都不苟言笑,行為刻板,隻顧著做事,不做事的時候就在一個地方站著,低眉順眼的,就像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


    尤其是那徐榮嬋,萬年冰川臉,若不是眼珠子會轉,我還真懷疑她是不是真人,其他人對她都是畢恭畢敬的,的確,伺候了太後那麽多年,在宮裏的地位也跟太後一樣,是老妖怪一般的存在了。


    羽林軍在院外圍著,我又不能隨意出門,連跟三哥說句話措辭都要在腦子裏過三遍。


    累,真是累。


    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腦子裏隻想著:我要逃,逃離帝京。


    等弄清楚娘親的死因,我便逃走,這個地方,真是討厭透了。


    第二日,我正睡得香,便聽見榮嬋冷冰冰的聲音:“小姐,該起身了。”


    我瞪大眼睛便見徐榮嬋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她身邊有四個宮女,一個端著麵盆,一個捧著疊好的衣服,還有兩個什麽都沒拿。


    我看了一眼窗外,哀嚎:“榮嬋姑姑,太早了吧,天才剛剛亮!”


    徐榮嬋道:“這個時辰,娘娘們都給太後請過安了。”


    眼神裏皆是對我的不屑。她也不管我願不願意便將被子掀起,那兩個空手的丫鬟將我架起,不由分說便給我穿衣服。


    我一見那衣服忙大叫道:“不對不對,這不是我的衣服。”


    那徐榮嬋絲毫不為所動:“四小姐將成為煜王妃,自然不能穿那些粗製濫造的衣裳,太後娘娘特意命宮人給四小姐做了幾身新衣裳,奴婢給四小姐帶來了。”


    她沒有別的意思,她是說我的衣服都是垃圾。


    我默默地任由其擺布,不得不說,這衣裳不愧出自宮中繡娘之手,針法細密,繡工精細,羅裙上的清荷繡得像真的一樣,風一吹,那伏在荷花上的蜻蜓好像要飛下來一般。


    哎,穿就穿吧,反正也不要我的錢。


    洗漱完畢之後,徐榮嬋又給我梳了個飛仙髻,我從未梳過這種發髻,隻覺得好玩,拿著鏡子照個不停,興奮地對徐嬤嬤說:“榮嬋姑姑,你真厲害,這個發髻好,顯我個高!”


    徐榮嬋沒有說話,眼中好像閃過一絲笑意。


    我推開門去找墨輕染,好看的發髻要配好看的臉,趕緊解毒才是正事。


    誰知那叫德寶的太監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他給我請了個安,臉上堆滿了笑:“小姐,蔣家少爺在前廳等候多時了。”


    我不明就裏:“蔣家少爺?”


    徐榮嬋道:“內閣大學士之子,蔣鐸,約莫是王大人叫他來的。”


    蔣鐸?不就是被我打的那個嗎?他爹還沒被聖上搞死?他來幹什麽?王大人又是哪個大人?


    徐榮嬋見我滿是疑惑道:“小姐過幾日要去皇家學堂,王大人是教習,大約是叫蔣家少爺來問問小姐平時讀什麽書,方便以後教學。”


    “皇家學堂?教學?”我懵了,“不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嗎?”我爹爹也給我們請了私塾師父,但我都是以陪讀的身份跟哥哥們一起學,並未強迫我學什麽。


    “小姐乃定遠侯之女,又將嫁入皇家,自然與尋常百姓家不一樣。”徐嬤嬤又道,“小姐要到學堂上課,奴婢會在家中教小姐基本禮儀。”


    我驚呆了:“什麽?還要學禮儀?”


    徐榮嬋道:“自然,小姐自小與一群男子一起生活,太不像個女子了,儀態、禮節都要學,這也是太後娘娘的意思。”


    什麽才像個女子?我想到大嫂說話走路的方式……所以,徐榮嬋不是來伺候我的,是來折磨我的?


    說話間就到了前廳,那蔣鐸正襟危坐,三哥細嚼慢咽地吃著早餐,就像沒看他似的,墨輕染已經吃完,在旁邊擺好銀針等我了。


    蔣鐸見我來了,竟一愣,繼而像看到熟人一般笑起來:“四小姐,別來無恙,你這臉竟比上次好看多了。”


    我也笑道:“蔣家少爺,別來無恙,你這臉倒是與上次一樣討厭。”


    徐榮嬋在旁邊輕咳了一下。


    蔣鐸忙向徐榮嬋作揖:“徐嬤嬤,太後娘娘身體可好?”


    徐榮嬋自始至終表情毫無變化:“奴婢奉太後懿旨來伺候四小姐,已有兩三天未見太後了。”


    蔣鐸似是沒想到太後竟派她來,立馬對我恭敬了許多:“四小姐,在下奉王大人之命來問小姐一些問題。”


    沒想到這徐榮嬋這麽好用,我不禁得意洋洋,施施然坐下,學著大嫂的樣子掩麵嬌笑:“公子請講,奴家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咳、咳咳……”墨輕染一口茶卡在口中,劇烈地咳嗽起來。


    三哥依舊沒有說話,隻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德寶給蔣鐸備了筆墨,他提筆道:“四小姐可曾上過私塾?”


    “上過。”


    “四小姐可曾讀過《三字經》與《女誡》?”


    “不曾。”


    蔣鐸笑了一下,寫下:不曾識字。


    我一看急了,這是公報私仇啊,我道:“我識字啊,我讀的書可多了!”


    蔣鐸道:“那四小姐讀得是何書?”


    我想了想道:“那可多了去了,講江湖恩怨的如《我的夫君之武林盟主》、《殺手對我動了心》;講修仙養生的如《六界之主愛上我》、《我的仙子大人》;還有講商界風雲的如《這個掌櫃好霸道》、《霸道夫君是首富》;還有講朝堂的……”


    隻見那徐榮嬋終於不再麵無表情,而是嫌惡地看著我,我道:“榮嬋姑姑,你怎麽了?”


    徐榮嬋道:“小姐真是博覽群書。”


    我得意道:“那是……”


    隻見蔣鐸寫道:好讀汙穢之書。


    我:……


    蔣鐸又問:“不知小姐有何特長?”


    我道:“頭發特長。”長發及腰,都快到屁股了,每每都因睡覺時頭發放被子裏麵還是外麵苦惱得失眠。


    蔣鐸寫:毫無特長。


    我:……


    蔣鐸道:“小姐上私塾時最喜歡先生講那種課,是四書五經還是奇門遁甲?”


    我道:“都喜歡,講什麽我都睡得香。”


    蔣鐸寫:無心學業。


    嗬嗬……


    德寶將蔣鐸送出門迴來焦急道:“哎呦!四小姐您為何要胡說八道啊,那王大人看到肯定會生氣,到時候又要參侯爺了!”


    真好奇他們太監是不是都這樣大驚小怪的,我咬了一口油條道:“德寶公公,王大人明明知道我與那蔣鐸有過節,卻依然派他過來,這說明他本身就沒想我好,要參參去唄,參我爹爹的奏本都比我還高,也不差他那一本。再說了,我這邊什麽情況你跟榮嬋姑姑又不是不知道,你今兒就寫個字條給陛下解釋一下嘛!”


    那德寶訕笑:“四小姐說什麽呢,奴才哪會寫字……”


    會不會你心裏沒數啊?別以為我沒看到你跟那羽林軍首領交頭接耳的,一個兩個把我們當犯人看著,還要求這要求那,煩死了!


    三哥掃了他一眼道:“舍妹年幼,德寶公公切勿放在心上。”


    德寶恢複到他的招牌笑容:“三少爺言重了,我們做奴才的,哪兒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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