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安丞炎的迷幻操作,我與三哥做了深入的研究與探討。


    越討論越覺得他的話可信度不高。


    縱觀整個遊家,站在權利最高處的便是爹爹,雖說他在朝中非議頗多,但支持者也多,還深得聖上之信任。最重要的一點是,爹爹對娘親感情深厚,十年來他拒絕了各種續弦的誘惑,清心寡欲,既當爹又當媽含辛茹苦地將我們幾人帶在身邊,就是因為娘親臨死之前的叮囑。如果安丞炎所說是真,那爹爹絕對不會讓害死娘親的人如此逍遙,爹爹應該更有利用價值才對。


    第二個位於權利中心的便是大哥,他雖說在朝中地位不高,但據說聖上對其青睞有加,有意培養。而大哥若是知道娘親的死與賢妃有關,定然也不會善罷甘休,非得作點浪不可,就連我那浸淫商場的二哥利用價值都比我二人要高。


    三哥尚未弱冠,沒到博取功名的年齡,當然他也不想有什麽功名,二來在帝京無根無基,並不能向其他世家子弟一樣給他提供什麽資源,而我,除了會惹事和丟臉外,著實想不出有什麽利用價值。


    哦,有一點價值,八皇子叫我娘親。


    那麽他為什麽要選我二人呢?


    因為我們太年輕,易衝動,好拿捏。


    不得不說,這安丞炎不僅長相與聖上相像,連心思都差不多,太狗了。


    但他在帝京一直是謙謙公子的和煦形象,為何在我們麵前展示得如此兇殘?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三哥說也許哪個都不是,世間很多人會根據自己所遇到的人去改變自己的性格。有的是因為渴望被人認同,強迫自己融入到人群中,迎合別人此來體現自己的生活價值;而有的是通過與別人產生共鳴,讓對方引為知己或利益共同體,利用人的欲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前者可悲,後者可怕。


    很顯然,安丞炎是屬於後者。


    三哥讓我離他遠一點,我很憂愁地問三哥是不是忘了,那是聖上親自賜予我的未來夫君。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要不你考慮一下跟墨輕染私奔?”


    “他現在是我們的兄長。”


    “又不是親生的。”


    ……好一個兩害相權取其輕。


    墨輕染被安丞炎刺激得不輕,越來越癡迷於毒藥的煉製,幾乎要走火入魔了。


    他發現藥物研究出來之後沒人試毒,他無法拿捏藥量,好在他的院子裏老鼠比較多,他便抓了老鼠試毒,自己院子裏的毒完了便去別的院子抓,很快遊府方圓五裏之內的老鼠都被他藥死了。


    周圍的百姓很高興,覺得他做了一件大好事,給他冠以捕鼠大王的光榮稱號,他的意誌卻消沉下去——任何毒都會在老鼠的屍首表麵或多或少的顯現出來,這與他殺人於無形的初衷是相悖的。


    墨輕染的消沉產生了一係列的連鎖反應,首當其衝的就是我體內的蠱毒複發,我每日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拿著鏡子看看自己完美的容顏是否還在,看著那些漸漸消失的紫紋又悄悄爬上我的下巴,我覺得我必須要找墨輕染聊一聊人生,告訴他以我博覽群書的經驗,從未見過完美犯罪。


    墨輕染問我博覽的是什麽書,我告訴了他《吾之肉包誰敢動》、《大捕快伏耳》和《璟闌第一提刑官》等等一係列破案類暢銷話本的名字。


    他看著我若有所悟:“果然你還是醜一點好,這樣用你試毒都不會有罪惡感。”


    ……


    我對於他這種顧左右而言其他的態度很不滿,繼續給他疏導情緒:“是不是你精神壓力太大了所以才沒能研製出最好的毒藥?要不你換個思維方式?”


    “如何換?”


    “你為何非要一毒致命?”


    “我想手刃仇人。”


    “你很他?”


    “他可恨,”墨輕染露出我從未見過的痛苦之色,那是一種瀕死的絕望,“可是……我沒能力……”


    “你如此痛苦,那為何要讓他死得痛快,你應該讓他也痛苦。”我拿自己舉例子道,“比如讓眼睜睜看著自己生命流逝卻無能為力,內心恐懼卻隻能認命。”


    墨輕染麵露愧色:“阿陌,是我不對,我一定會醫好你的。”


    “嗐,現在是給你做心理疏導,扯我幹嘛,”我不在乎道,“你沒能力去讓他痛苦,你不能借別人的手嗎?”


    墨輕染來了興致道:“借別人的手?”


    “對啊,”我侃侃而談,“總有人像你一樣恨他忌憚他嫉妒他啊,你可以借他們的手……”


    我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它讓我渾身戰栗起來。


    安丞炎沒有說謊。


    在我有限的記憶中,娘親一直纏綿病榻,最後的日子裏,咳血暈是常有的事,常常一暈就是好幾天,不暈的時候身體也很虛弱,爹爹三天兩頭跟聖上告假,生怕早上出門迴來就見不到媳婦的最後一麵。而聖上幾乎要將整個太醫院搬到將軍府給娘親治病,若不是太醫和宮中的藥材吊著,娘親不可能活那麽久。


    “義兄,中毒而亡的人,死相是什麽樣的?”娘親走的時候很安祥,並沒有中毒的跡象


    “那要看什麽毒,劇毒與烈性毒藥會讓人死相恐怖,口吐白沫,七竅流血,渾身潰爛的都有。而****就會很安祥,這些大多不算是中毒,而是吃了相克之物,長此以往毒素沉積,可使五髒六腑衰竭而亡。”


    是了,墨輕染說過,****起到致命的效果,必須至少提前幾個月下毒。


    “會吐血嗎?會暈厥嗎?”


    “服用這些毒藥,其毒發表現與病症無異,咳血與昏厥當然會有。”墨輕染皺眉道,“你是想讓我用慢性毒?不行,此種毒藥必須是在其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下藥,我又非其親近之人,如何下藥?”


    我聞言驚得站起,心中似刀割般,一時間竟痛得無法直起腰來!


    娘親的藥都是爹爹喂給她喝的!可是爹爹怎麽會殺娘親?!不會,爹爹最疼她,絕對不會是爹爹,那麽就是有人下好了藥,讓爹爹親自喂給娘親,讓爹爹親自殺了自己最愛的女子!


    到底是誰,如此惡毒?!


    我腦中極力迴憶著幼時的人和事。


    除了聖上,太後也很關心娘親。


    可是太後知道聖上對娘親的心思。


    她是不會允許聖上與臣子的妻子不清不楚的,她一直忌憚娘親。


    安丞炎說的是:“賢妃娘娘也出了不少力。”


    賢妃當時根本沒有機會接近娘親,而太後曾經好幾次召娘親入宮,還給了許多賞賜,說若是沒有娘親,璟闌不知道會怎麽樣。


    太後也經常命太醫過府給娘親看病……


    難道真的是太後與賢妃?!


    墨輕染見我如此失態,問道:“阿陌,你怎麽了?”


    我帶著哭腔道:“義兄,我下麵說的話,你斷不可透露給別人……”


    我心中害怕極了,也憤怒極了,若是真如我猜測的那樣,爹爹若知道了,定會自刎謝罪!將自己的猜測原原本本地說與墨輕染聽,他聽後從專業的層麵上分析了一下,覺得我說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若是聖上派來的太醫與太後派來的太醫開的方子不一樣,即便沒有毒,也會將娘親置於死地!


    “若是能得到藥方便好了。”


    我道:“都過去十年之久了,哪裏還能找到當年的方子?”


    他又道:“還有一個法子,隻是對你娘親會大不敬。”


    “什麽法子?”


    “****滲入五髒六腑與骨髓,若開棺驗屍,興許能有所發現。”


    我聞言搖頭:“我娘親,是火葬。”


    墨輕染奇道:“竟有此事?”


    “娘親並非璟闌人,我也不知道是哪裏人,爹爹說她的家鄉崇尚火神,死後都是將屍骨燒了。”


    墨輕染若有所思,不再說話。


    之後的幾天三哥見我心神不寧,總問我怎麽了,我告訴他我在被自己忽高忽低的顏值深深困擾著,他責令墨輕染不要再研究那些毒藥,一心一意為我解毒。


    但是收效甚微,我臉上又開始爬滿了密密的紫紋,像中了咒一樣。


    不過我已經不在乎了,我每天都想著娘親的死因。


    工部給我們選的宅子已經建好,聖上派了羽林軍來幫我們搬家,最後卻隻允許我、三哥與墨輕染搬過去,說是宅子太小,住不下許多人。


    連宋越都不允許跟過去。


    這是真的要將我們軟禁起來了。


    大嫂急得直掉眼淚。


    大哥也沒有法子,隻能叮囑我們一定要小心。


    我與三哥、墨輕染隨羽林軍一路來到了新宅子,下馬車時看到安丞炎正帶著八皇子在門口等候。


    三哥攔住了要撲到我懷裏的八皇子安丞睿,對著笑眯眯地安丞炎道:“煜王殿下,在下之前已經將話說得很清楚了。”


    安丞炎聳了聳肩,笑得輕鬆又得意:“本王隻是好奇新來的鄰居是誰,出來看看而已。”


    他牽著安丞睿走到我麵前,溫柔地說:“沒想到竟是四小姐,這不是巧了嗎。”


    在那一瞬間我終於想明白,他的目標不是旁人,是我。


    他知道我會去問墨輕染,但那樣會讓我的疑惑越來越大,他在等我。他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所有的疑惑他都知道,而且答案就在他那裏。


    就像一個垂釣者,他手裏握著我無法抗拒的誘餌,一步一步將我引向他挖好的深淵。


    我卻隻能甘之如飴。


    我隻覺渾身發麻,恨不得像刺蝟一樣將全身的刺都豎起來:“嗬嗬,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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