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潘又斌來到石室,麵色慘白,眼圈都是黑的,跟鬼一樣,“我假意跟我父親喝酒,打碎杯子割破了他的手指,偷偷留了他的一滴血,然後試了你說的滴血認親法,他果真是我的親生父親 ”


    趙大玲沒說話。其實滴血認親是千百年來的一個錯誤的認識,直到現代還有人對這個深信不疑,以為有血緣關係的人血液會在清水中相容,沒有血緣關係便不會融合在一起。這也成了很多宮鬥小說中的認親法寶。其實滴血認親是沒有科學依據的,隨便兩個人的血液都會在清水裏融合在一起,跟血緣沒有任何關係。


    趙大玲正是利用了人們認識的這誤區,將一顆憤恨的種子種到了潘又斌的心裏,讓他覺得潘玨誤殺了他的娘親。至於真相如何趙大玲不想知道,無論那個女人是否背叛了丈夫,都是屬於感情和道德上的事兒,不該被虐打至死。


    當晚趙大玲看著石室壁上自己畫下的痕跡,每過一日她就畫一道,如今石壁上已經有十二個道道,說明她在這裏被關了整整十二天,與長生也分開了整整十二個晝夜,這種分離對兩個人來說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都是煎熬。這十二天裏她忍受了以前不敢想象的疼痛,拚命想為自己博得一線生機,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兒,守住了蕭翊是異世者這個秘密,挑撥潘又斌和蕭衍的關係,探聽到定遠侯的女兒文思瑤的真實死因,又激發出潘又斌對父親的仇恨。


    如今蕭衍已經識破她口中所謂的高科技,她對於蕭衍來說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最後被利用一把肯定是用她來打擊要挾蕭翊。是時候去見長生了,這些日子他一定過得比自己還艱險,如同在地獄一般。


    她跟安嬤嬤道了別,“謝謝您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我對您感激不盡。如今我熬不下去了,我不想被蕭衍交給潘又斌,然後死在他手上,與其那樣還不如自我了斷。”


    安嬤嬤老淚縱橫,“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趙姑娘,你也是個苦命的女子。”


    “我命不苦。”趙大玲想到長生,臉上浮現出笑意,“在這個世上有一個我愛的人,他也愛我,他是個堅定又勇敢的人,再多的磨難都沒有改變他的溫柔善良。如果可能的話,您就將我埋在山坳裏的大樹下吧,他會來找我的。”


    安嬤嬤舉袖子擦了擦眼淚,“我老婆子沒本事救你,隻能是逢年過節的多給你燒些紙錢。”


    趙大玲微笑著握住安嬤嬤粗糙的手,“您要好好活著,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潘又斌那樣的人肯定會得到報應的,文小姐的冤屈也終將得以償還。”


    是夜,趙大玲拿出安嬤嬤偷偷交給她的黃紙,沒有朱砂,她用手指沾著自己的鮮血在黃紙上畫出曲曲繞繞的符號。她把道符貼在四麵的石壁上,自己站在石屋中間,麵向石室牆壁上的那扇鐵窗,窗外暗沉沉的,不見一絲光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但是趙大玲知道,很快天際第一道曙光就會衝破這漆黑的夜色。她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虔誠地輕誦著咒語,“天道清明,地道安寧,人道虛靜,三才一所,混合乾坤,百神歸命……”


    牆壁上的道符漸漸卷曲,仿佛被火炙烤著似的冒出青煙,緊接著“唿”地一下子燃燒起來,道符飄飄悠悠地一邊燃燒一邊自石壁上飄落,在空中飛舞。趙大玲隻覺得渾身的皮膚都燃燒起來,而內裏的血液卻被冰凍住,極致的寒冷和火熱讓她無力地跪坐在地上,她渾身顫抖著,繼續念著咒語,“太陰幽冥,速現光明,雲光日精,永照我庭……”


    火禦寒冰陣,果真是冰與火的考驗並存。趙大玲拜玉陽真人為師後,玉陽真人傳授給她道教的教義,並問她還想學什麽,趙大玲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火禦寒冰陣。當時她隻是為了防備丹邱子恨她的心不死,找機會還會用火禦寒冰陣驅逐她的魂魄。誰知,今日她竟然自擺這個陣法。


    皮膚被炙烤的感覺更加強烈,帶著難以忍受的灼痛,好像被燒焦龜裂了一般,而血液都已結冰,無法在血管中流動,慢慢地五髒六腑都被冰封住了。靈魂受不住這種冰與火的煎熬,叫囂著自頭頂衝出,不願再受這具皮囊的束縛。趙大玲眼前一陣模糊,仿佛迴到了禦史府五小姐的枕月閣裏,當時丹邱子說她是妖孽,要用陣法讓她現行,在她魂魄將要衝出身體之際,一道黛黑色的身影衝進陣法將她抱在懷裏。她微微笑了,長生,咱們很快就可以相見了。最後模糊的意識裏,她仿佛看到了長生的身影,向她張開了雙臂……


    隨著道符燃盡的灰黑色的灰燼飄落到地麵,趙大玲的魂魄終於往上一躍,衝破了身體的束縛。她飄在半空中,看著地上委頓的身體,穿著寬大的黑色袍子,露出的脖頸和手臂上滿是尚未結痂的傷痕,紅彤彤的,有的地方已經破潰發炎,看上去很是醜陋可怖。十二天的傷痛折磨終於結束了,此刻她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隻覺得輕飄飄又暖洋洋的,好似泡在溫泉池水裏,周身寧靜。


    半空中亮起一道金色的光束,打在趙大玲的靈魂上,她低頭去看自己,隻見她身上是一件素白的紗衣,纖腰上束著銀色的腰帶,手臂上傷痕也不見了,皮膚光潔雪白。她整個身影都是半透明的,在光束中閃著淡金色的微光。天空中響起低徊的歌聲,悠遠頌揚,帶著無盡的喜悅,好似在催促她快點兒離開這個陰暗的塵世,迴到屬於她的地方。電光火石間,在光束的那一頭,她看到了現代的高樓林立,飛機唿嘯著自空中飛過,馬路上飛奔著各式各樣的汽車,一如記憶中那樣匆忙……那是她來的時空,先進、舒適、便捷,沒有皇權,沒有主人與奴婢的區分,女子可以讀書,可以像男人一樣去外麵遊曆……她甚至看到了她的父母和兩個弟弟,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一個人生活,並不需要他們,如今卻發現,他們始終是她的親人,她竟然非常想念他們……


    她想邁動腳步走向他們,卻又生生頓住,那裏沒有長生,如果她就這樣離開,長生會有多痛苦絕望?她想起長生曾經為了她選擇活下來,這一次,她也會為了長生選擇留下來,哪怕是變成孤魂野鬼,她的魂魄也能夠陪伴著他。


    窗外天光方亮,第一道晨曦從鐵窗中照進陰暗的石室,將晨光投放在了地上的軀體上。那個身體跪臥在地上,額頭觸地,好似在虔誠地祈禱。


    石室的門被打開,怒氣衝衝的蕭衍手裏拿著一支歪七扭八的槍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臉色陰沉,目光遊移的潘又斌,他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困頓在自己的世界中難以自拔。


    他們自然一進來就發現了地上的屍體,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蕭衍才喊了出來,“郎中,傳郎中過來!”


    潘又斌蹲下身,將手指放在趙大玲的頸間,又翻看了她的眼睛,過了一會兒搖搖頭,神色淡漠,不過在描述事實,“不用叫郎中了,她已經死了。”


    蕭衍暴怒,“這個女人耍得本宮團團轉,又是去找鋁土礦,又是製造槍支,到頭來一場空,還白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她竟然就這麽死了,太便宜她了,鞭屍!淩遲!”


    潘又斌低頭看著趙大玲的臉,覺得她的唇角似乎掛著一絲安詳的微笑,“她沒有背叛任何人,始終忠於自己的內心。死都死了,鞭屍淩遲的都沒有用,埋了吧!”


    事已至此,趙大玲的魂魄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最擔心的就是蕭衍和潘又斌盛怒之下會摧毀她的屍體,她總是抱著一絲希望,這個身體挺不錯的,有機會的話她還想接著用呢。


    趙大玲的靈魂飄在半空,幾天來她頭一迴沐浴在陽光下,隻是魂魄再也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她看著安嬤嬤用一張草席卷起地上的屍體,兩名綠眼珠木偶人一樣的死士進來,把屍體抬到外頭的榕樹下,山坳裏氣候溫暖少風,雖是冬日,但榕樹依舊蒼綠,他們在樹下挖了一個坑,把她埋了進去。旁邊不遠處就是文思瑤的墓碑。


    細碎的土塊很快蓋住了草席,不一會兒地麵迴複平坦,仿佛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頭發花白的安嬤嬤紅著眼眶,將一截柳枝插在了埋葬她的地方,嘴裏念叨著,“好姑娘,你安心去吧,嬤嬤迴頭給你燒紙錢。你要是見到我家小姐,就告訴她一聲,夫人已經去找她了。”


    旁邊一聲幽幽的歎息,把趙大玲嚇了一跳。她尋聲看去,就見大榕樹的樹丫上坐著一個紅衣女子,長長的黑發從樹梢垂到地麵,隨著風在空中輕輕的晃動,好似黑色的波浪。那女子也看向趙大玲,慘白的一張臉,瞳仁烏黑,菱角一樣的小嘴鮮紅,是個絕頂美麗的女子,卻神色哀怨,周身都是淡黑色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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