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趙大玲在屋裏幫友貴家的裁布繡帕子,第一批帕子已經賣出去了,本來一條帕子賣不了幾文錢,趙大玲拿存放在三小姐那裏的銀子添補著每條帕子給友貴家的二十文,讓友貴家的繡帕子的熱情空前高漲,帶領著幾個老姐妹連牌也不打了,一起走上發家致富的道路。趙大玲看了一眼屋裏,問友貴家的,“娘,柱子呢?好一會兒沒看見他了。”

    友貴家的心思都在繡活上,頭也不抬道:“可能到廚房找長生去了。”

    趙大玲算著時間,蕭翊應該來禦史府了,隻是如果蕭衍也在的話,恐怕他就很難溜出來與長生碰麵。她想去花園裏看看情況,便放下手裏的布料,“那我找找柱子去。”

    出了小院,來到花園裏,就見大柱子正仰著小黑臉兒跟一個錦衣華服的人說話,那人背著陽光站著,一張臉掩在陰影裏,看不清麵貌。趙大玲快步走過去,大柱子見是姐姐來了,歡快地跑過來,興奮地兩眼冒光,“姐,你看這個刀好漂亮。”

    趙大玲低頭一看,柱子手裏是一把半尺多長的匕首,柄上和黑色的皮套上鑲嵌著七彩寶石,看上去十分名貴。男孩子沒有不喜歡刀劍的,長生給大柱子做的木頭刀劍,他都跟寶貝一樣,更別提這把做工精良的真刀。

    大柱子指指身後,“是那個人的。”

    趙大玲看向不遠處的男人,他身上穿著金絲寶相團花的錦袍,頭戴金冠,冠上的紅寶石摳下來能夠趙大玲一家子過一輩子的。看他的眉眼,與蕭翊有三分相似,一樣輪廓分明的臉和高挺的鼻梁,但不同於蕭翊的爽朗剛毅,這個人鼻尖帶鉤,目光銳利,看人的時候總是微眯著眼睛,讓被看的人有種被捕獵者盯上了的感覺。

    趙大玲馬上意識到這個人肯定就是太子蕭衍,她領著大柱子到那人麵前,先行了一禮,又從柱子手裏拿過那把匕首,雙手捧起到蕭衍麵前,“民女見過太子殿下。民女弟弟年幼不懂事,衝撞了殿下,還請您贖罪。”

    蕭衍盯著麵前的趙大玲,她低著頭,蓮青色的衣領處露出一段白皙纖細的脖頸。他眯了眯眼睛,帶著命令的口吻向趙大玲道:“抬起頭來。”

    趙大玲心裏“咯噔”一下,卻也隻能順從地抬起頭,眼睛向下看著自己的腳麵。蕭衍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口氣也溫和了一些,“本宮來禦史府做客,見這孩子在舞動一把木劍,一時覺得有趣,便拿出這把匕首給他看,這是烏金國進貢的,雖不及上古名器,但也能削金斷玉。既然這孩子喜歡,本宮

    便把匕首賞給他吧。”

    大柱子沒料到這個人這麽大方,但是他知道不該隨便要別人的東西,便大聲道:“‘君子不奪人之美’,我看看就好,你不用送給我。”

    蕭衍看了看這個又黑又瘦的孩子,神色淡漠,“你小小年紀倒是知道些典故,但教你這些的人難道沒告訴過你天家的賞賜卻之不恭嗎?”

    這個姐夫沒教過,大柱子撓撓頭,迷惑地看了看趙大玲。

    趙大玲嚇一跳,不接著就是不恭,對太子不恭那是什麽罪名?她趕緊道:“殿下賞賜,民女和弟弟自是感激不盡的。但是民女弟弟還小,這麽好的東西給他就糟蹋了。再說民女一家都是粗人,家中有這麽貴重的東西,怕是會被賊惦記上的,要是不能妥善保管,豈不是辜負了殿下的一番美意。不如殿下先收迴,等民女弟弟長大了,若能有那造化再見到殿下,再向殿下討這個恩典。”

    蕭衍微微一怔,一時倒不好反駁,隻能一甩衣袖,“本宮送出的東西,可從來沒有收迴去的。既是恩典,你便接著就是。”

    趙大玲無奈,隻能帶著大柱子跪下,“謝太子殿下的賞賜。”

    趙大玲低頭跪在地上,隻看見眼前絳紫色的錦袍袍角一蕩,出了自己的視線,過了一會兒蕭衍的聲音在幾步外傳來,仿佛冰淩刺中耳膜,“趙姑娘,我們很快還會見麵的。”

    趙大玲再抬頭時,蕭衍的身影已經走遠,淡出了視線。趙大玲看著手裏鑲嵌著七彩寶石的匕首,寶石的光芒在陽光下越發顯得刺眼,她越想越覺得不對,蕭衍這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她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土,“柱子,你先迴去,我得找你姐夫一趟去。”

    蕭衍此行目的達到,也懶得再應付傷春悲秋的柳惜慈,不顧柳惜慈挽留的眼神,便告辭離開。臨走不忘揪著蕭翊,“咱們兄弟二人很久沒有一起把酒言歡了,去為兄的太子府痛飲一杯如何?”

    蕭翊在蕭衍的監視下連著幾天都沒機會去找長生和趙大玲,裝模作樣地推脫道:“柳二小姐的詩詞清新脫俗,小弟聽得漸入佳境……”

    蕭衍扯過他小聲道:“翻來覆去這麽幾首,你也聽不膩,不就是個姑娘麽?到本宮府上給你找幾個美人,擔保比這位牌九臉生得端正。”

    其實二小姐的臉就是下頜骨略寬,顯得有點兒方,竟被蕭衍叫做“牌九臉”。蕭翊無奈,隻得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小弟叨擾皇兄了。”

    蕭翊到太子府上略坐坐

    便借口有事先走了,蕭衍也未多加挽留。待蕭翊走後,他找到潘又斌,“今日我見到那個道姑口中的異世者了。”

    潘又斌對趙大玲有些印象,上次去禦史府中擄走顧紹恆時曾經見過趙大玲,要不是顧紹恆及時出現,他差點兒把趙大玲帶迴慶國公府。他撫著下巴道:“那丫頭我記得,有點兒脾氣,挺對我胃口,長得也不賴,肉皮兒生得最好,白玉無瑕,吹彈可破。”

    蕭衍白了潘又斌一眼,“瞧你那點兒出息。若她真是個千年後的異世者,對本宮還有些用處的,你先別打她的主意。”

    “那是自然,我隻要顧紹恆就足夠了。”潘又斌打起精神,“那照太子殿下看,趙大玲是否有什麽古怪呢?”

    蕭衍想了想,皺眉道:“乍一看就是個普通的女子,並非三頭六臂的非凡人物,也沒有讓人驚豔的容貌與才華。但細品之下她神態從容,不卑不亢,不像是個在廚房窩了十幾年的燒火丫頭,倒像個見過世麵的。而且她雖然言語樸實,但條理清晰,有理有據。還有她那個黑不溜秋的弟弟,小小年紀卻出口成章,很讓人驚訝。”

    潘又斌聳聳肩膀,“這有什麽奇怪的,顧紹恆跟他們住在一起,受了他的教誨指導也是有的。”

    蕭衍搖搖頭,“若說那孩子知道的典故是顧紹恆教的,自然說得通,但那趙大玲的氣度做派與京中高門大戶中的閨秀相比,也不落下風,卻不可能是一年半載裏教出來的。你不是說趙大玲未被玉陽真人收為弟子前曾被禦史夫人指給了顧紹恆為妻嗎?若不是個有膽識的,又怎麽會願意嫁給一個官奴為妻。”

    潘又斌點頭,“這麽來說,這燒火丫頭是有些不同尋常。保不齊蕭翊那小子進禦史府不是為了找顧紹恆,更不是為了那個柳二姑娘,倒是去找她的呢。”

    蕭衍眼中厲芒一閃,“可笑我們還以為蕭翊是去找那個牌九臉的二小姐去的,還吟詩作對,好一個障眼法。怪不得這段日子裏蕭翊在朝中事事順遂,利用水車緩解了北方的旱情,得到父皇的嘉獎,更贏得了朝野上的讚譽。又利用南方的汛情折損本宮兩員大將,等於去掉了本宮一個臂膀。如今想來,若是有個異世者在他背後替他出謀劃策,再有顧紹恆給他充當軍師,可不是如虎添翼嗎!隻怕再這樣下去,本宮的這個位子也要是他的了。”

    “那殿下打算怎麽辦?”潘又斌問道。

    蕭衍嗤笑一聲,“蕭翊折損了本宮的人,本宮自然要還他這份大禮。若趙大玲還是燒火丫頭,還真

    不好辦,有蕭翊那小子盯著禦史府,本宮總不能明搶吧!但如今她是真人的弟子,柳禦史的義妹,這身份進太子府做個側妃還是將就夠了,好在她比那個牌九臉順眼多了,本宮便收了她,讓她為我所用。至於顧紹恆,我本來還想拿他做個誘餌,引蕭翊上鉤,誰知蕭翊這小子變得精覺了,竟然沒有急著替顧家翻案的意思。既然如此,本宮還留著顧紹恆給他在背後當幫手嗎?你若喜歡,便丟給你就是。”

    潘又斌大喜過望,搓著兩隻手眉飛色舞道:“咱們倒是一人得了一個,這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蕭衍冷冷一笑,“你也先再忍忍,稍安勿躁,畢竟從蕭翊眼皮子底下劫持顧紹恆也沒那麽容易。等我先解決了趙大玲的事兒,若是她成了我的側妃,便可以跟柳禦史說讓顧紹恆作為陪嫁的奴仆到太子府,到時候人在我那裏,隨便你如何,蕭翊也不能把手伸到本宮的太子府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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