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屏自己說的自豪。


    但唐真卻很難不替她感到些悲涼,一個山門讓如此築基境做山主,再怎麽樂在其中,也難免讓人覺得可憐。


    麵對困難人笑的越歡,旁人越是不忍看。


    既然不忍看,那便進觀吧。


    進入玉屏觀,先看到兩座小樓,紅漆環繞,樓內分別放置一鍾一鼓,鍾鼓樓上還有一副對聯‘晨鍾嫋嫋,花草嫉妒童顏鶴發。暮鼓聲聲,風雨難過玉美屏舒。’


    “這是家父當年親自題的。”屏姐看著那兩行字輕聲說。


    唐真細細打量, 然後點頭道:“能做到如此程度,厲害。”


    他指的不是這對聯上的字或者文采,而是以這晨鍾暮鼓為底形成這護山法陣的巧思,站在這鍾鼓樓前,隱隱可覺風向改變,山風的料峭化為柔和,日光的酷烈變得溫暖。


    一套人階陣法,但卻同時兼顧了‘聚靈’和‘防禦’的功效,配這幅對聯綽綽有餘。


    屏姐聽到這話笑的開心,便繼續將二人往觀裏引,過了鍾鼓樓就算正式進入玉屏觀,入眼便是一棵巨大的老榕樹,看起來已滄桑數百載有餘,十數氣根垂落,樹蔭遮蓋了整個前院,已然有了‘獨木成林’之感。


    漫步穿過樹蔭,迎麵便是主殿和偏殿,殿裏供的都是些南洲民間常見的道家仙人,比如唐真就在主殿左側首位看到了一個托著月亮的蟾蜍石像,牌位標注為大妙長生白玉蟾祖師。


    屏姐粗略的領著二人逛了逛,修仙者對於所謂的神仙大多並不在意其能保平安還是保生子,一般隻是問一句,他活著的時候啥境界?


    由於此時閉山,觀裏沒有香客,殿宇內安靜的有些過分,隻有三人腳步聲,在這些高大神像的俯視下,讓人忍不住壓低了說話聲音。


    “這裏是外殿,隻有每年開山祭拜時才會請人打掃清理一番,平常隻是每月固定擦拭一下神像罷了,後殿才是玉屏觀的修行之所。”王玉屏帶著幾人繞過主殿。


    所謂的修行之說,實際就是生活的所在,後殿的麵積比前殿要大不少,但並沒有那種很大的殿宇和廣場,而是由一個個小院子切割,隨著山體高低錯落,規製並不整齊,但讓人覺得有趣。


    而且這裏已經開始有了人生活的痕跡,比如廂房前的水缸裏半滿的清水,竹竿上晾曬的衣物,窗下半倒不倒的幾棵小蔥。


    “咱們先去議事堂,那裏主要是用來接待客人的,想來姚小姐應該已經到了才是。”


    一路七扭八扭了幾個小院,終於看到了那個稍大一些的‘議事堂’,此時木門已大開,但裏麵卻聽不見什麽說話的聲音。


    三人邁步而入,發現屋裏也有三人,主位上坐著一個道士打扮的瘦瘦的白臉男子,麵色古板,長得並不出彩,第一眼看上去有些木訥。右客位上則坐著一個穿著常服的小胖子,麵相憨厚,此時正不斷抹著額頭上的汗。


    而姚安饒則安坐在左側客位上,一臉恬靜的飲著茶。


    隨著王玉屏帶著唐真紅兒進來,房間裏的氣氛終於開始流動,那主位上的白臉男子一下站起,這人不僅瘦而且還很高,站在那道袍筆直垂落,像是根細長的木板。


    此時那張白臉上黑著臉。


    “吳師弟,你先帶客人去廂房歇息!我與山主有些話說!”這口氣就不太像是歡迎唐真等人的樣子。


    那小胖子趕忙點頭起身,笑著示意唐真等人先與自己來。


    “你們先自己逛一下,我和郭師兄聊一聊,然後中午咱們在觀裏吃個便飯!”王玉屏對三人歉意一笑。


    “來,三位貴客爬了那麽久的山路,先與我到客房飲幾口茶歇歇腳。”小胖子笑的和善,態度很是友好,一身雖然有些肥,但並不顯得油膩,反而憨態可掬。


    唐真自無不可,爬了半天的山,是該飲兩口茶水歇一歇了。


    “你們也太慢了。”姚安饒伸了個懶腰走出議事堂,她已經喝了兩杯茶水了。


    “你惹到那個郭師兄了?”唐真問。


    “我可沒有,我上來時他就那副表情。”


    “不不不,先生誤會了,與這位姑娘無關,是我那師兄他。。。”胖子趕忙解釋,但他話還沒說完,身後的議事堂裏已經傳來了壓不住的對話聲。


    “胡鬧!為什麽帶著凡人上山?現在觀裏還不夠亂嗎?”這是那個郭師兄的聲音。


    “當然是為了找兩位有天賦的入道境弟子。”屏姐的聲音也有些大,“難道就坐在這觀裏,每天指望玉女峰幫忙嗎?”


    “沒有煉神境,入道弟子又有何用?這幾個月下來,你還沒看明白嗎?”


    “那也總好過。。。”


    。。。


    隨著逐漸走遠,議事堂的聲音也變得聽不太清了,姓吳的小胖子引著三人進了一間相對幹淨的廂房裏,微微拱手,帶著幾分無奈的笑道:“抱歉啊,讓各位見笑了,我那郭師兄性子有些強,說話不太好聽,冒犯了幾位,我替他給幾位賠個不是。”


    “吳師兄不用介懷,若是觀裏不方便,我們歇會就即刻下山。也是我們來的不巧,觀裏的情況屏姐於我等說了些,你們要忙些正事。”唐真倒是很體諒對方。


    “別叫什麽吳師兄,叫我小胖就行!你們可不能就這麽走了,不然到時候山主要發飆的。”胖子見唐真並不怪罪,也笑了起來,“其實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如今山裏的情況,我們也做不了啥事,不過是幹瞪眼罷了。不如來些客人大家吃點喝點開心開心。”


    “哦?我聽屏姐的意思,你們應該忙著找煉神境供奉和入道境的弟子,她為了找我們可是用盡了手段。”唐真看對方這話裏的意思,似乎和屏姐所說有些不同。


    胖子擺了擺手,也是一屁股坐了下來,掰開架勢便要與唐真說道一番。


    “哎,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們山主其實是我與郭師兄的小師妹,家師死了後她便繼承了玉屏山,但你也知道,她雖然聰慧但修行天賦實在不好,讓她處理觀裏的修行和天門群峰那邊的交際難免要吃苦受累遭人白眼,還未必討得到好處。”


    唐真點頭,大多數修行者未必瞧不起境界低的,畢竟誰都是那麽過來的。


    但八成瞧不起天賦低的,因為人總要找些優越感。


    “所以我們最早商議的就是郭師兄主管觀裏修行和天門群峰相關事,小師妹呢,就做她擅長的與望山城的凡人那邊的交際安排。”小胖指了指天門山脈的方向又指了指望山城。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屏姐一身的紅塵氣。


    小胖長歎了一口氣,全身的肥肉都塌癟了一些,像一個漏氣的氣球。


    “所以自打師父走後,天門主峰那邊的事她一直隻知道個大概,有些事呢,我們也不想讓她白白操心,便隻是說些不太打緊的地方。這也導致她對如今玉屏山的情況過於樂觀了。”說到這他看了看窗外,確定議事堂那邊還在吵架,便繼續道:“我接下來的話還望幾位莫要告訴我那小師妹。”


    唐真點頭,姚安饒發呆,而紅兒則專心泡著茶。


    “天門主峰那邊雖然有人要保我們玉屏山,但要廢除玉屏山的力量更強大,而且已經不是在門規內簡單的施壓了。”胖子指了指廂房外麵,“我們玉屏山之前再落魄也還有十幾個雜役和弟子,有幾人都已入道了,可你看如今這觀裏。”


    “恐嚇?威逼?”唐真問。


    “嗯,這天門山上的修道者多是來自天門山脈周圍,這些剛剛入道的弟子都有家人在望山城裏。”胖子麵色憤慨,“剛開始是一個一個告別,後來就是三五個一起,郭師兄也不想讓他們受牽連,便都放行了。”


    “昨天,最後四個也一並放下了山,還是小師妹送的他們呢。”


    唐真想起了昨天中午酒樓裏年齡各異的四人,怪不得當時他們都不敢拉屏姐起身,原來是玉屏山上的弟子。


    而屏姐不僅送他們下了山,竟然還請他們吃了頓散夥飯,確實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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