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麵攤子,一行五人也打算在這巴掌大的小鎮多停留,畢竟沒有客棧,還是趁著天色尚早,盡早啟程為好。臨行之前,王富貴多瞅了兩眼那名為“喜糕鋪”的糕點鋪子,頗為遺憾,心底暗想著,從落雁鎮返程的時候,定要拉著墨世平繞道來此一趟,買些糕點嚐嚐。


    出了小鎮,便繼續往西北走,是一段較為平坦的山道,五人走的也算輕鬆。日落時分,一行五人行至一處碧波萬頃的湖邊。湖畔立一方正石碑,上漆刻有赤色工整大字,名為“五色潭”。


    五色潭水波粼粼,一望無際。湖麵上騰起陣陣朦朧霧靄,遠處山峰岩巒,近處斷橋古樹,若隱若現,看不真切。


    “五色潭?難不成這湖水有五種顏色?”王富貴打量了一眼碑文,這三個字他恰好都認得。邊說著,王富貴邊蹲下身去,撈起一汪湖水,瞧了瞧,卻沒瞧出什麽名堂。


    齊清風在南域一路讀過不少關於風土人情的書籍,其中便有關於五色潭的記載,便主動解釋道:“此五色潭算是小有名氣的湖潭。其中五色二字,並不是得自此潭本身之景,而是得自湖中孕育的五色蝦。所謂五色蝦,長尺餘,具五色。梅蝦,梅雨時有之。蘆蝦,青色,相傳蘆葦所變。泥蝦,稻花變成,多在泥田中。又蝦姑狀如蜈蚣,一名管蝦。此湖的五色蝦,肉質緊實,滋味鮮美,與其餘湖產之蝦有明顯區別,常有人泛舟捕撈,故而此湖也藉由此得名。”


    王富貴聞言,一拍齊清風肩膀,樂嗬道:“齊兄弟懂得真多,尤其是關於吃的方麵,務盡詳細呀。”


    經王富貴這麽一誇,齊清風麵色卻微紅,連連擺手,“覺得有趣便記住了,並不是想著嘴饞要吃才念念不忘的。”


    王富貴悄悄使了個眼色,壞笑著,一臉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何須多辯解的模樣。


    齊清風別過頭去,故意不瞧王富貴遞來的眼神,極力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樣,否則自個兒與這個饞字算是徹底勾搭上了,理不清關係了。


    一旁的齊澤微微扯起嘴角。他知道,齊清風讀書過目不忘。但他也知道,這一路上,齊清風常會翻來覆去的重讀一些書籍,一些記錄人間至味的書籍。


    “還是早些生起篝火吧,今晚應該是要在此湖畔露宿了。”張自偉訕訕的出聲,替齊清風打個圓場。


    齊清風連連點頭,接過話題,“張兄弟言之有理。趁著天色尚算可見,還能捕些兒野味打牙祭。再晚些,可不太好捉嘍。”


    王富貴本想多調侃他一番,可一聽事關自個兒五髒廟之事,便自告奮勇,和墨世平一同去捕些野味兒。


    於是,五人商議了一番,齊清風與齊澤留在此地等候,張自偉去拾取些枯木樹枝以作柴火,墨世平和王富貴則去捕些野味兒。


    至於五色蝦,雖然眾人都有些念頭,可在湖畔旁瞧了半天也尋覓不得其身影,由此推斷多半是聚集在湖水深處,那便有心無力,隻能就此作罷了。


    不出小半個時辰,墨世平和王富貴便滿載而歸。王富貴手裏攥著一條結實的草繩,上麵掛串著兩條肥美的山魚,高高的提在胸前。而墨世平手裏則捧了些用以調味的菌菇和山菜。


    “今兒喝魚湯!”王富貴拎了拎兩條還有力氣蹦躂的山魚,臉上頗為得意。之前跟著墨世平去了山間一條小溪,隻等了片刻,一人便逮著了一條。王富貴並未覺得多難,以自身武人一境的氣力和速度,尋常的魚兒自然是手到擒來。


    墨世平翻手從玉界中提出一麵小鐵鍋,這是當初王富貴千叮嚀萬囑咐才特意帶著的,說是出門在外,指不定啥時候就用上了。


    張自偉籠起木柴,摸出隨手帶著的打火石,生起了篝火。他特意在篝火左右兩旁,各插兩根粗樹枝,串一條草繩,用以懸掛小鐵鍋。


    墨世平嫻熟的挑著匕首將魚兒開膛破肚,去了內髒和魚鱗,便置入了鍋中,與調味的菌菇和山菜一起燉煮。


    “墨兄弟手法老道,從小便是自己做飯?那這魚湯的味道錯不了了。”齊清風撚開折扇,笑問了一句。他瞧著墨世平殺魚的手法和速度,與市井賣魚販子相差無幾,應該是有多年經驗了。


    墨世平撓了撓腦袋,笑道:“那可不敢保證,希望齊兄弟到時候能不嫌棄就好了。”


    “咕咚咕咚...”


    沒一會兒,小鐵鍋內便傳出一聲聲輕響,還有一陣淡淡的魚香味兒。王富貴第一個伸長了脖子湊上前,猛吸了一大口冒出的熱氣,隨後舔著舌頭讚了一聲:“真香呐。”


    再過了一小會兒,待原本鍋內的一汪清水徹底煮成了濃稠的白湯,便算是火候到了,魚湯燉好了。


    墨世平又從玉界中取了些碗筷,分給了眾人。這些碗筷,自然也是王富貴的主意。若不是玉界中不能帶活物,王富貴恨不得囤一些活禽在其中。


    齊澤瞧著手裏的碗筷,忍不住調侃了一聲:“墨兄弟,你這哪是趕路,分明是享樂來了。”


    墨世平訕訕的撓了撓腦袋,又悄悄瞥了眼身旁的王富貴,隻得搖搖頭,苦笑一聲。


    王富貴故意裝聾作啞,並沒有打算開腔幫墨世平解釋一番,反倒是在一旁偷笑著。


    五人就著幹糧,分食魚湯,也算是不錯的飽腹一餐了。


    不像之前好歹有個山神廟棲身,這一次算是徹底露宿山野,務必要小心為上。五人便商議了一番,前半夜由墨世平和王富貴守夜,後半夜交由齊澤與張自偉。齊清風還未踏入修行,眾人怕他體力上撐不住第二天的行程,自然沒有要求他參與守夜。


    正在五人商議之際,朦朧的湖麵上慢悠悠的駛過一尾客舟,船頭吊著一盞紅燈籠,在霧靄中格外顯眼。


    “夜釣之人?”王富貴眯起眼睛瞧著客舟,疑惑的嘟囔了一聲。


    那尾客舟的主人似乎也瞧見了湖畔的篝火,竟主動駛來。


    齊澤輕皺眉頭,自然而然的上前一小步,站在了齊清風身前。墨世平,王富貴和張自偉也不敢大意,緊盯著客舟。這荒山野嶺的,又恰逢天色漸黑,對方主動靠過來,可算不得什麽好事。


    舟停湖畔,眾人這才瞧的清楚。此艘客舟倒也不大,隻夠容納七八人有餘。船尾有一上了年歲的老船夫撐杆,笑著向眾人點了點頭。


    客舟門簾一挑,走出一身著布衫的中年男子,四方臉龐,鬢角微白,頗有些滄桑之意。男子瞧了眼眾人,笑著抱拳,主動告罪道:“之前瞧見了湖畔有點點光亮,便以為是同好夜釣的友人來此,故而冒昧上前,叨擾了。”


    齊澤打量了一眼中年男子和船夫,此二人皆是沒有踏入修行之人,凡夫俗子罷了。當然,若是修為遠超齊澤的破空境大修士故意隱藏了氣息,齊澤也瞧不出。不過,齊澤並不覺得,此地會出現此等高人。即便是,齊澤也不是太過擔憂,一來齊家家主,也就是他的師尊齊瑞龍賜下了一件珍貴的靈寶,捆龍繩,能困住尋常破空境半個時辰,到時候隻管逃跑就行了。若是遇到了破空境再往上些的問仙境高人,便報上齊瑞龍的名號,也就好說了。


    也正因此,齊瑞龍才放心他的寶貝女兒齊晴楓去南域遊山玩水,更是叮囑了齊澤千萬不能讓齊晴楓受一點兒委屈。至於安全方麵,齊瑞龍壓根兒沒擔心。破空境以下,除了炎災赤狼和宇文錦山那種怪物一般的磐石境,多半都不是齊澤的對手。破空境嘛,反正有靈寶捆龍繩,足以讓齊澤和齊晴楓保命。至於問仙境,南域除了魏禮和那隻老王八,哪還有問仙境?老王八境界雖高,卻不問世事。這魏禮雖說是那老儒生的弟子,卻不過堪堪問仙十境而已,在齊瑞龍麵前,還是嫩了些。若是魏禮膽敢把他那些個見不得人的算計心思打到齊晴楓身上,齊瑞龍便要直接跨州而來,屆時南域都要抖上一抖。要知道,齊瑞龍的脾氣,在人族問仙境裏,可算不得好說話之人。


    既然此中年男子隻是尋常凡夫俗子,那齊澤便也不再打量,後退一小步,懶散的背靠一株古樹。


    墨世平,王富貴和張自偉自然也瞧得出,此中年男子的步伐,吐息皆平平無奇,便也收起了臉上的警惕之色。


    墨世平主動抱拳迴禮,笑道:“無妨。我等也是恰巧經過此地,並無要緊之事,算不得叨擾。”


    中年男子聞言,臉上多出些笑意,轉身去船舍內取了一隻小巧的蝦簍,裏頭藏了十數尾鮮活的五色蝦。中年男子拎在手上,走到船頭,遞與了墨世平。


    “一點薄禮,算是略表歉意。可莫要推辭,否則林某人心裏過意不去。”


    墨世平見不好推辭,隻好接過了蝦簍,笑著道謝一聲。


    姓林的中年男子笑著擺擺手,示意無妨,隨後轉身欲走。隻是剛走出幾步,中年男子猶豫了片刻,又快步走迴船頭,“我瞧幾位少年麵生的很,是外來客?”


    墨世平點了點頭,並不打算隱瞞,便答道:“正是。”


    中年男子聞言,便指了指蝦簍,笑道:“那林某人猜測,諸位少年多半是不知道這五色蝦獨特的吃法,尋常的白灼,紅燒,可就白白糟蹋這一美味之物嘍。”


    聽中年男子這麽一說,王富貴頓時來了興趣,連忙問道:“這五色蝦還有獨特的吃法?有何講究?”


    中年男子笑而不語,轉身又去船舍內取了一隻大碗,其內倒了些麻油醬醋,又拎了一壺小酒。然後向墨世平討過蝦簍,將十數尾活蹦亂跳的五色蝦滑入碗中。隨後開啟酒封,將質地清澈的酒水緩緩倒入盛蝦的碗中。沒一會兒,歡蹦亂跳的五色蝦漸漸消停了下來,不再蹦躂,而是在碗中上下搖曳,宛如人醉酒一般,老實了。


    中年男子輕輕拎起一尾五色蝦,小心翼翼的掐掉其須吻足尾,然後送到嘴邊,上下牙齒一咬,如嗑瓜子一般,吮而食之,吐出一個晶瑩剔透的蝦殼。


    “就是這般吃法了。蝦要吃活的,這五色蝦有些不同,得活吃。蝦的鮮香和酒的冽香,經由麻油醬醋一熗,便成了此地獨有的美味。”


    王富貴瞧的一個激靈,撇撇嘴:“看來這熗活蝦我可是無福消受了,咽不下肚。”


    中年男子邊笑著邊調侃道:“當真不嚐一嚐?滋味妙的很。”


    王富貴立馬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似的,態度堅決,說啥也不願嚐一口。


    中年男子笑歎一聲,也不再勉強。說到底,這熗活蝦雖然滋味一絕,但始終算是小眾之物,難登大雅之堂,尋常人心裏多少都會有些疙瘩,難以接受也屬正常。


    就在這時,齊清風主動上前一小步,他倒不心懷芥蒂,樂意嚐一嚐。齊清風有模有樣的學著中年男子,拎一尾蝦,去其須吻足尾,咬入嘴中。


    “入口微抿即化,酒香與醬香摻雜,稍有腥味卻是點睛之筆。妙哉。”齊清風感慨一聲,此五色蝦果然如書中所言,是此五色潭釀產之珍寶,其他地方的蝦,斷然沒有此般口感。


    經他這麽一說,墨世平與張自偉也是各自品嚐了一番,確實滋味一絕。


    “這難道不殘忍嗎?”王富貴皺著眉頭,不由得小聲嘀咕了一聲,他屬實見不得那蝦被活吞的場景。一想到那蝦入嘴中,雖去了殼,仍會咕咕嚷嚷地蠕動,王富貴便渾身雞皮疙瘩。


    中年男子聞言,不由得啞然失笑,輕聲道:“當然算殘忍了。咱們吃雞鴨魚肉時,不也那般殘忍。難道聽聞了雞的哀嚎聲,就放下手中的屠刀,不殺了嗎?想來是不會的,我們就是這般殘忍的亮出獠牙,才得以在這個世間生活下去。當然了,若是能幹脆利落的一刀下去,給雞一個痛快的死法,那便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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