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如何突破武人一境,王富貴也是和墨世平商議討論了許久。由於王富貴筋骨底子薄弱,倒是不必像墨世平那般與人切磋以求達到身心俱疲的狀態。王富貴自己推測,隻消來迴跑了兩趟青螺山,便足矣了。


    當天夜晚,心急的王富貴便在墨世平的陪同下,半個時辰內,跑了趟青螺山。他有些高估自己了,僅僅下山上山一趟,便累得四肢乏力,走路都有些飄忽了。二人上了山頂之後,王富貴便一屁股跌坐在了青石板道場上,爬不起來了。最後還是由墨世平背著,迴了屋內。


    雖然墨世平並不讚成王富貴這麽早便以銀針探穴刺激任脈,但在王富貴神情堅定的要求下,墨世平隻得撚起了一根銀針,準確的刺入了他的承漿穴。結果,王富貴立馬渾身抽搐了一下,然後腦袋一歪,徹底昏睡了過去。


    直至到了第二天辰時左右,王富貴才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瞧見了床前的墨世平和韓霜成。


    “可算是醒了。”墨世平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整宿懸著的心才落地了。自昨晚王富貴突然暈過去後,墨世平頓時急的手足無措了。好在他觀察了一番之後確定,王富貴唿吸平穩,倒不像有什麽危險,才忍住了在這半夜時分去打攪韓霜成的衝動。


    但是墨世平卻也一夜未合眼,等到了卯時左右,動身去了道場。好說歹說,拉著還在靜候日出的韓霜成來了趟小屋,幫忙查看一下王富貴的狀態如何。所幸結果和墨世平猜測的差不多,王富貴隻是底子太差,承受不住刺激暈過去了。


    此時,韓霜成笑眯眯的打量了一番王富貴蒼白的臉色,故意搖著腦袋,拉長了聲調說道:“哎喲,這不是入宗試煉第一名的王師弟嘛,怎麽弄成這副模樣了?”


    王富貴雖然此刻猶感氣力不足,渾身疲軟,但嘴上功夫可沒受到影響,當即就斜著眼睛陰陽怪氣的說道:“都怪我學藝不精,想試一試韓師兄打著唿嚕練功的本領。卻不曾想,自己沒有厚臉皮這天賦,差點走火入魔了。”


    “王師弟光論嘴上功夫,可謂是甲冠天下。若是吵架也能修仙,怕是王師弟已有問仙境之姿。這鴟鴞弄舌之術,讓師兄好生佩服呀。”韓霜不僅沒有反駁,還笑眯眯的點著腦袋,順勢譏諷了一番。


    王富貴皺著眉頭,如臨大敵般的盯住了韓霜成,他感覺到對方吵架的本領定然也是高深莫測。而且用詞講究,比如那句鴟鴞弄舌之術,自己就沒聽明白其中意思,隻知道是譏諷的話語。


    因此,王富貴就有些不大樂意繼續和他吵吵了。太吃虧,吃了沒念書的虧。別人拐彎抹角的罵你,你聽不懂,就輸了氣勢。吵架和打架一樣,氣勢尤為關鍵。


    想到這兒,王富貴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夾在兩人中間的墨世平麵色尷尬,左右為難,他實在是不擅長吵架,也不擅長勸架,當下隻得祈禱二人早些消停。


    好在韓霜成見王富貴主動閉口,便也不再咄咄逼人。不過其臉上洋溢的喜悅之色,毫不掩飾。如同鬥贏了的雄雞一般,神氣十足。也得虧王富貴別過了腦袋,否則瞧見了韓霜成這副模樣,必然還得咬著牙繼續吵吵。


    不過,吵歸吵,鬧歸鬧,韓霜成還是給出了些實質性的建議的。在他看來,王富貴的底子是一塌糊塗。因此這一個月內,王富貴就不要想著刺激任脈了,好好吃些相關的草藥補補筋骨底子。


    “這一次運氣好隻是暈過去了,下一次運氣差些可能就癱了。到時候可就真讓韓某笑掉大牙了。”隻是說道了最後,韓霜成又是故意笑眯眯的刺了一句,隨後頭也不迴的大步離開了,不給王富貴任何還嘴的機會。


    吵架嘛,其中的真諦永遠是先開腔的人吃虧,後閉嘴的人得勝。但是若是能刺的對方牙癢癢,還沒有還嘴的機會,豈不快哉?


    韓霜成深諳此理,折返鐵琴銅劍樓的途中,笑眯眯的瞧著一路的階柳庭花,忍不住輕輕揮動起白袍雙袖,心情愈發舒暢。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王富貴恨不得將手頭的二十餘種草藥當飯吃,有事沒事就撚起一株放在嘴邊吧嗒吧嗒嚼著。當然了,為了盡快的能讓身體消化這些草藥的功效,墨世平每天日出和日落時分,都會陪著王富貴跑一趟青螺山。


    漸漸的,王富貴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骨愈發結實了,起初跑一趟青螺山會累得癱軟在地,可半個月之後,卻隻是累得喘些粗氣罷了。之後的半個月中,王富貴主動要求一次跑兩趟青螺山,日出兩趟,日落兩趟,墨世平自然笑著答應了。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期間,二人購買的二十餘種草藥早已在月中就被王富貴吃了個精光,墨世平則是一株也沒有吃。因為抽空來訪的韓霜成提醒了一句,就墨世平那底子,再吃這些最基礎的草藥也是浪費。當二人再度去萬草鋪購買藥材時,不苟言笑的馬忠良倒是皺著眉頭多提醒了一句,貪多嚼不爛。


    一個月的最後一天如期而至,韓霜成再次來了二人的小屋內,今天該商量下山行程了。


    小屋房門是開著的,韓霜成便懶得敲門,笑眯眯的直接走了進去。


    “王師弟如何,有無按照約定涉足武人一境呢?”韓霜成光聽唿吸韻律就知道王富貴還沒躋身武人一境,但他還是故意扯著嗓子大聲的問了一句。


    “未曾。”王富貴神色有些黯淡,輕輕撇了撇嘴。這一個月中他也曾繼續嚐試過刺激任脈之上的五大穴位,可最多最多就是堅持到第三個穴位之後,就失去了意識。


    韓霜成點了點頭,故意作出頓足搓手的模樣,扼腕歎息道:“那王師弟怕是不能隨著韓某和墨師弟一同下山曆練了,屬實是坐失良機。”


    一旁的墨世平想了想,輕聲問道:“韓師兄,王富貴雖然還不曾躋身武人一境,但筋骨體魄已有了一番蛻變,想來離武人一境也不遠了。不知能否破例一迴,讓王富貴一同下山,他很有可能在曆練的途中,就順利打破最後的一絲瓶頸。”


    韓霜成裝模作樣的思考了一會,才故意一臉不情不願的答道:“倒也並非不能。隻是這王師弟終究不是武人一境,而墨師弟也隻是堪堪自保而已,到時候出了差池可就不好向掌門交代了。”


    其實韓霜成壓根兒就不在乎王富貴是否是武人一境,他本就打算將二人都帶著去曆練一番,路上也好解個悶。至於他為何不願一口答應,也是有理由的。


    一來呢,好歹自己也是師兄,哪有居高就下主動吆喝的。二來,韓霜成琢磨著,指不定自己擺出一副為難的模樣,王富貴就會曲意逢迎,阿諛奉承一番。即便他是昧著良心的,韓霜成也是很樂意聽的嘛。


    誰料,韓霜成麵色為難的說完之後,王富貴嘴角微微翹起,立馬從懷裏摸出了一麵古樸雕花的銅鏡,正是之前掌門宋疆賜下的辟邪寶鏡。


    王富貴右手拎著銅鏡,故意在韓霜成眼皮底下晃了一圈,笑道:“這就不勞韓師兄費心了。我呢,有這麵法寶銅鏡作為自保,擋下磐石境的全力一擊不成問題。”


    在之前,王富貴就和墨世平討論過了。二人一致覺得,韓霜成若是鐵了心不帶他去,那說什麽也沒有用的,王富貴就老老實實留在禦靈宗繼續砥礪筋骨。若是韓霜成有一絲動搖,那王富貴就得立馬表現出一副絕不會拖後腿的形象。


    顯然,這番說辭,王富貴提前就想好了。


    韓霜成並沒有太過訝異,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掌門老頭子的弟子,有個一兩件防身的法寶,也不稀奇。


    “既然如此,那我們明日卯時時分道場碰頭,然後一同下山。韓某粗略估計,此趟行程約莫需要花費半個月至一個月時間,二位師弟得提前做好準備了。”


    墨世平和王富貴相視一眼,皆是神情堅定的點了點頭,就此敲定了。


    二人在韓霜成離開之後,王富貴提議,趁著天色尚早,去山腳下的青螺鎮逛上一圈,購買些幹糧和換洗的布衣,反正墨世平現在有了玉界,這些東西隨身帶著也不占地兒。墨世平自然不會拒絕,另外,他也打算順道去看一看王撫雲。之前去的時機不太湊巧,老夫子正在授課,他不便打攪,而且時間也緊湊,並不能耐著性子等候,多多少少是個遺憾。


    既然決定好了,二人也不墨跡,當下就動身下山去了。


    青螺鎮的蛇行鬥折的巷子深處,四麵由土牆砌成的簡陋院中,四個孩童正跟著一位雪鬢霜鬟的老先生練習寫字。


    不過,由於教書的老先生囊中羞澀,買不起筆墨紙硯,當下隻能以手中一條細竹竿子作筆,在院子中撒上些沙粒作紙,神情專注,一筆一劃的示範著工整的小篆。


    恰逢萬裏無雲,豔陽高照。不多時,老先生的一襲陳舊卻幹淨的青衫已是微微浸濕,抬手之間,揮汗如雨。而老先生卻似未察覺到一般,依舊孜孜不倦的寫著詩篇。而一旁的四個孩童皆沉默不語,唯有全神貫注的盯著從老先生手中細竹竿子裏流出的一個個貝聯珠貫的小篆。


    許久許久,一篇洋洋灑灑數百句的詩篇便鋪滿了整座院子。直至寫完最後一字,老先生才微微鬆了口氣,緩緩直起了早已僵硬的腰杆,右手拂了把汗流如柱的臉龐,而左手悄然背到身後,揉了揉已是酸痛無比的腰椎。


    片刻之後,稍稍緩了一些的老先生又立馬用細竹竿子指了其中的幾句詩句,神情嚴肅,一句一句的輕念道:“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寧溘死以流亡兮,餘不忍為此態也。”


    “民生各有所樂兮,餘獨好修以為常。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餘心之可懲!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


    ...


    念的時候,一襲青衫的老先生的麵色時而慷慨激昂,時而晦澀悲傷,時而義憤填膺,時而無可奈何。


    念完之後,老先生頓了頓,望向了四位神色略微有些迷茫的孩童,感慨道:“老朽不過一介抄書人,尚且如此。那寫書人之心情,以何言哉?”


    若是之前,這四個孩童還是似懂未懂。那老先生接下來說的這番話,他們就徹底沒聽懂了。


    “這個世道,正是因為這一個個寫書人,才變得越來越好的。可終究是要抄書人多過了寫書人,這個世道才會更好。怪也不怪。”


    老先生並沒有多做解釋,隻是沉重的歎了口氣,隨後揮手示意四個孩童觀摩院子裏的小篆。


    土牆外,墨世平和王富貴已經駐足等候了許久,二人都沒有發出任何響聲,隻是默默地等著,生怕打擾到院子裏的先生和學生。


    “老先生所言,善,大善。受益良多。”墨世平語調極輕極輕的感慨了一聲,朝著院內微微躬身抱拳,執弟子禮一謝。


    王富貴並沒有吱聲,默默的在一旁看著,他忽然覺得,墨世平骨子裏更像個書生,而不是修士。如果他去念書,將來肯定有不小的出息吧。可惜沒有如果了,墨世平到底還是成了打打殺殺的修士。


    又是約莫一個時辰後,日垂西山,已至黃昏時刻。


    小院內,老先生麵色疲憊的揮了揮手,招唿著四位孩童該迴家了。於是,四位孩童執弟子禮答謝後,紛紛離開了。


    王撫雲走在了最後,默默的替老先生關好了院子的籬笆門。


    當他轉身時,他忽然瞪大了眼睛,麵色欣喜,不知不覺鼻尖泛酸了。


    有兩道身影正並肩站在土牆旁,其中一個有些黝黑的少年笑著開口道。


    “好久不見,王撫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海一劍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霧來花果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霧來花果香並收藏山海一劍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