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朝陽初起。大鱉鎮老王家的酒館前便已站著穿著一身幹淨整齊布衫的少年。


    少年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吱呀”一聲,一個睡眼朦朧的大漢打開了店門,大漢正是這老王酒館的店主,老王。因為這間酒館的起名便是老王酒館,所以鎮子裏的人都習慣了喊他叫老王,至於他的姓啥名啥,買酒的買家也不會在意,隻會在意老王酒館賣的酒吸入嘴中夠香夠勁,有那味就足夠了。


    老王揉了把還沒完全睜開的惺忪睡眼,低頭瞥了一眼這位門前的“稀客”,有些驚奇的調侃道:“哎喲,這不是那萬年守著空閨的李發財嗎?咋的,自家釀的酒沒人喝,終於舍得花本錢來買我老王家的酒了?”


    李發財瞪了一眼滿臉不著調的老王,本來按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和這老王好好耍耍嘴皮子的,可今天卻不行,他沒那心情。


    李發財從懷裏摸出了一錢銀子放在了案板上,沉聲道:“老王,少囉嗦,拿一壺猴兒釀來。”


    老王的右手立馬一抹案板,將那一錢銀子收入了囊中,笑顏頓開:“好嘞,李大爺你稍等片刻。”


    說罷,老王屁顛屁顛的轉身入酒庫去取猴兒釀了。


    李發財右手搭在案板上,望向了遠處的天際,眉間透露出掩飾不住的擔憂之色。


    少年心神不寧。


    沒一會兒,老王便拎著一壺猴兒釀遞給了等待著的少年。


    老王瞅了一眼今天有些不正常的李發財,內心暗自尋思著,這李發財出了名的摳門自個也是知道的,今天卻破例來自家買酒了,還買了最貴的猴兒釀,哎喲,還穿起了新衣服,莫非是?


    想到這兒,老王伸手摟住了李發財的肩膀,打趣道:“哎,你小子走桃花運了?穿著新衣服拎著好酒,是去拜訪老丈人呢?”


    李發財停下了腳步,沉默了一會,臉色有些悲傷。


    “我去上墳。”


    老王悻悻然的收迴了摟著少年的右臂,神色尷尬,有些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了。


    老王撓了撓腦袋,稍稍沉思了片刻,便又開口安慰道:“人死不能複生,你要節哀呀。要是你家老掌櫃在地下知道你有這片孝心,肯定會走的很安詳的。”


    李發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被這一臉橫肉的壯漢氣的不輕,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道:“老王你大爺的,我家老掌櫃活的好好的,呸呸呸,別瞎說。”


    “啊?”老王又抬手撓了撓腦袋,有些疑惑了:“那誰死啦?你不是個孤兒嗎,哪還有親戚呀?”


    李發財歎了口氣,輕聲答道:“是墨世平相依為命的爺爺。”


    “啥時候的事兒?”


    “大概沒幾天吧,之後墨世平便獨自離開了從小長大的大鱉鎮。”


    老王聞言,倚著酒館門沉默了一會,有些感慨道:“難怪,都好幾天沒看見那臭小子了,原來短短幾天發生了這麽多事兒啊。”


    李發財左手拎著酒壺,右手打了個招唿,轉身準備離開了。


    “你等等。”


    老王喊了一聲,便轉身進了酒館。沒一會功夫,壯漢右手又拎著一壺猴兒釀出來了。


    老王快步上前,將猴兒釀遞給了李發財,拍了拍李發財的肩膀,囑咐道:“哎,我和那臭小子關係不錯,幫我也送一壺給老爺子,略顯心意。”


    李發財有些詫異的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麽,便轉身走了。


    老王迴到酒館,此時時間還太早,遠遠沒到酒客來的時間。老王隨意坐在了一張長凳上,翹著二郎腿,愈發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少了些什麽。於是,他站起身來,給自己開了一壺燒刀子,沒搭下酒菜,就那麽一口一口的慢酌細飲。


    這位身材結實的大漢有些想念那個總是一臉靦腆的少年了。在這大鱉鎮,也隻有那個少年,會喊他一聲王叔。


    許久之後,臉色有些微醺的大漢忽然將見底的酒壺抄起,一把砸在了地上,叮鈴咚嚨,碎了個精光。


    “他奶奶的,狗屁世道,就會欺負可憐人。”


    自從墨世平離開後,李發財一直沒見過他的爺爺下山,他有些擔心老爺子,於是,在昨天後半夜客棧打烊後,李發財特意拎了盞燈籠,上了趟大鱉山。


    結果,李發財就隻找到了一間大門緊閉的木屋和一個小小的墳頭。至此,李發財才知道,為什麽墨世平當時笑的那麽傷心了。


    大鱉山半山腰的木屋前,李發財彎腰將兩壺燒刀子輕輕的放在了一個小小的墳頭前。


    李發財一屁股坐在了墳頭前,揉了揉自己走酸了的雙腿,自顧自的說道:“老爺子,帶了兩壺酒給你,一壺算我替墨世平送的,沒辦法嘛,誰讓我是他大哥呢。另一壺是老王送的,他說,他和墨世平關係不錯。哎,墨世平這榆木疙瘩人緣還挺好,是不?”


    坐了一會,李發財抬頭看了眼天空,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時間不早了。於是,李發財站起身來,拍去了些塵土,彎腰對著墳頭拜了三拜。


    “走啦,老爺子,咱下迴可帶不起猴兒釀了,就帶些燒刀子湊合唄。”


    身穿一襲幹淨布衫的少年轉身下山,還得去守著一間客棧,萬一又來肥羊了呢?


    李發財沒有對著墳頭說些要保佑墨世平之類的話,因為他知道,老爺子若是在天有靈,一定會的。


    同樣,李發財也沒有想要替老爺子立塊碑,因為他知道,墨世平一定會的。他太了解墨世平了,那個有些靦腆的黝黑少年,不喜歡受人恩惠的。


    下山的路上,李發財忽然揉了把眼眶。


    “一個人抗下了那麽多,一定很苦吧?”


    霧氣朦朧的大鱉山山頂,有兩個老者並肩站著。正是大爺爺和那個自稱乃是世間最後一頭龍龜的矮小老頭兒。


    這一路上李發財的一舉一動,自然都逃不出兩位老者的眼睛。


    矮小老頭兒皺著眉頭,忽然開口說道:“這李發財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我有心領他踏上修行路,他偏偏還不要,還就喜歡這一輩子凡夫俗子的日子。”


    一旁的大爺爺笑著搖了搖頭,反而讚許道:“過自己想過的人生,不也是一種本領嗎?如果能一世平安享福,倒也不錯。”


    “哼。”矮小老頭兒冷哼了一聲,不滿道:“那你咋不問問墨世平那臭小子想過什麽樣的人生?非得和那老書生花盡了心思帶他走上修行路?”


    大爺爺輕輕鋝了把胡須,笑著沉默不語。


    矮小老頭兒雙手環胸,一臉憤懣,接著說道:“果然,就你個老匹夫最喜歡護犢子。”


    大爺爺聞言,順勢點了點頭,故意說道:“是啊,誰叫老道士那會兒就喜歡護犢子呢,傳到我這兒,總不能斷了傳承吧?不像你,想護都沒得護。”


    矮小老頭果然瞬間臉色難看了起來,氣的大聲嚷嚷道:“要不是我不能參與世間之事,我早就收取千八百個徒弟了,能比你差?”


    但這一次,大爺爺沒有搭話,他抬頭看了眼天空,似乎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沉默了片刻,輕聲道:“無妨,既然是規矩,那就守著便是了。至少人族還有我和老書生呢。”


    矮小老頭不太樂意說這個話題了,繼續說下去隻會扯出一大堆理不清對錯的陳年往事。


    矮小老頭歎了口氣,岔開了話題:“老匹夫,你什麽時候動身去東勝神洲?”


    大爺爺眉頭一挑,有些驚訝的問道:“你怎麽猜出來我打算去東勝神洲走一趟?”


    矮小老頭瞥他一眼,一臉嘲諷的說道:“就你那護犢子性格,能讓火娃子在東勝神洲吃到虧?”


    大爺爺神情有些古怪,自言自語道:“連你都看出來了,看來我護犢子確實挺明顯的。”


    矮小老頭瞬間臉色通紅,剛退下去的怒氣又蹭蹭蹭的往上竄了。


    “你個老匹夫是不是變相罵人呢?”


    青螺山腳下,有兩個少年剛從一間簡陋的客棧走出。


    左手腕還纏著麻布的王富貴神情有些低落,因為他剛剛從玉簡中得知了第三輪試煉將在明天開啟,但是其中的規則卻讓他感到希望渺茫。


    此番能參與第三輪試煉的少年總共有四百三十名。但是,最終能成為禦靈宗弟子的僅有二十名。規則很簡單,在青螺山進行為期一天十二個時辰的試煉,每個人身上的玉簡最初則記為一分,通過搶奪他人的玉簡形成加分,被搶奪後的玉簡將失去作用,一個玉簡是一分,最終分數最多的二十人即為最終獲勝者,可以入選禦靈宗。


    在之前一輪試煉中累積勝場的少年,每累積一勝,他的玉簡分數便會提高十分。也就是說,如果累積了三勝,那玉簡中的初始分就是三十一分。


    失去玉簡的少年將會失去資格,由宗門弟子直接送離青螺山。


    每隔一個時辰可在自己的玉簡中查看,當前分數最高的二十人。


    王富貴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會,對著一旁的少年說道:“墨世平,明天的試煉你不用管我,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墨世平看了一眼身旁神情有些絕望的少年,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輕聲說道:“我記得規則裏沒說不準合作吧?我們聯手,成功的幾率還是挺大的。”


    王富貴使勁搖了搖腦袋,舉起了左臂,自嘲道:“我就是個拖油瓶罷了,帶著我隻會連累你。第三輪試煉通過的機會才隻有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如果隻有你一個人,應該能拿到足夠的積分。你不用管我,我自有打算。”


    墨世平輕歎了一聲,他知道王富貴有著一定要入選禦靈宗的理由,所以如果真要讓王富貴一個人參與第三輪試煉,他必定會失敗的,而這對王富貴來說,應該是比死都難接受的事情。


    想到這兒,墨世平伸出右手重重按在了王富貴肩膀上,不容拒絕的說道:“王富貴,如果你不想輕易放棄你心中一直拚了命努力的目的,那我們就聯手。”


    王富貴忽然鼻尖一酸,大顆的淚水順了臉頰滾落下來,少年哽咽道:“我欠了你那麽多,我怕我這輩子也還不清了。”


    墨世平笑了笑,輕聲答道:“我可不記得你有欠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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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勝神洲一處久負盛名的山腳下,來了一位一頭赤發的年輕人。


    這座山隻是一座普通的山,沒什麽特別之處,出名的不是山,而是將整座山峰修建成自家宅院的家族出名。


    這座山叫宇文山,家族是東勝神洲的十大家族之一,宇文。


    赤發青年站在了山腳下,他麵前是一扇由巨大的朱紅色石磚砌成的大門,約莫有三丈高,這裏便是宇文家族的入口。


    “乖乖,比老頭子呆的王八山氣派多了。”


    赤發青年伸出右手按在石門上,猛然一把推開了石門。


    赤發青年深吸一口氣,然後扯著嗓子大喊道:“喂!東勝神洲年輕一代最能打的宇文錦山是不是住這兒?”


    “大膽!宇文一族的山前豈容你隨意放肆。”一名身穿灰袍掩麵的老者陡然出現在了通往山頂的山路上。


    赤發青年瞥了眼忽然出現的老者,皺了下眉頭,說道:“你誰啊?聽得懂人話不?本大爺找的是宇文錦山,不是你個糟老頭子。”


    灰袍老者剛要發作,他的身旁又忽然出現了一位身穿錦衣華服,麵容頗為俊俏的年輕人。


    年輕人輕聲對著身旁的老者說道:“馬老,無妨。既然找上門來了,我自有分寸。”


    灰袍老者點了點頭,一個閃身退去了。


    年輕人望向了山腳下的赤發青年,笑著問道:“想必你就是最近大鬧了東勝神洲的炎災赤狼?”


    赤發青年神情頗為得意的點了點頭,顯然,他對於外界給他起的這個綽號十分滿意,比起老頭子嘴裏的火娃子好聽多了。


    “不錯,你肯定就是宇文錦山了吧?我希望你比之前那些個所謂的天才更能打一些,別讓我對東勝神洲的年輕人太失望了。”


    年輕人嘴角扯起了一抹笑容,輕聲道:“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畢竟,你可是好好挫了挫東勝神洲年輕一代的傲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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