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部地域,有著這樣一座奇怪的山,名為大鱉山。此山不高,山巔卻終年雲霧繚繞,無論是近是遠,都讓人看不真切,隻能看出一個大概的輪廓,山形如同一隻鱉臥趴於地,背為山頂,腹為山腳,故名大鱉山。在山腳下,有一片小鎮,靠山自然吃山,小鎮多有上山打獵的獵人,上山采藥販賣的藥商,當然還常有外地聞名而來的旅人,故而小鎮的衣食住行行業也是開的紅紅火火,當地人人的生活也是過得滋滋潤潤的,因為外地客常有一些是富家子弟,帶著三五隨從,身著貴胄,器宇軒昂,當地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頭很肥的...肥羊。值得一提的是小鎮的野味是一絕,在附近地域都有些名氣,肉質較尋常野味更加緊致,十分有嚼勁,因為此大鱉山上的野獸比一般的野獸更加兇戾暴躁,甚至經驗十足的獵人一個馬虎也會折在此山。


    這一天,大鱉鎮又來了一行外地旅客。為首一人隻見他身披紅色大袍,頭戴黃纓紫金冠,生的一張俊俏的臉蛋,令人瞅著煞是器宇不凡,好一個風度翩翩美少年。而其身後,跟隨著兩個隨侍一般的人。一人乃壯漢,身形健壯,張眉怒目,時不時警惕的掃視著周圍,瞧著不是個好惹的主。另一人則是位白發鶴顏的老者,雙手攏袖,默默的跟在美少年後麵。


    自打這一行人走入小鎮,就吸引了數不清的視線,本就車水馬龍的集市似乎更加的熱鬧了,各個機靈的小販都卯足了勁吆喝了起來。


    “喲,客官來瞧瞧不,我這有本地特色的玉器,保證都是從大鱉山產出的,質量那叫一個好,通體渾亮,色澤通碧,送給心愛的姑娘,保準一送一個準,哎哎,別走啊,姑娘不要,孝敬老娘也行,保準家和萬事興,母慈子孝...哎哎,客官...”


    美少年笑著搖了搖頭,一路上聽到的這些吆喝他知道多半是假的,不過卻也別有一番趣味,這大概就是最真實的煙火人間?


    美少年姓李名慕之,是南部李氏王朝的唯一繼承人,即太子。身後粗獷大漢名為曹東,原是訓練大內禁軍的總教頭,現在則是專門安排教導少年練習武藝。而老者則名為魏禮,乃是李氏王朝的第一國師,前後教導輔佐了兩代帝王,而且老者還有一個身份,李氏首席供奉。曆史上有三次帝王遇刺都被他輕而易舉的化解了,實力深不可測。


    此次出行前,李氏皇帝特地領著李慕之去了趟魏禮的宅府,換了一身便服,沒帶隨從,沒有聲張,就他們兩人而已。令一名皇帝屈尊拜訪,可想而知魏禮的身份在李氏王朝有多特殊。李慕之剛年滿二十,到了行冠禮的年紀。李氏皇帝也深知,自己的兒子嬌生慣養慣了,從未出過京城。但一國太子在成年禮之後也會逐步開始攝政,所以希望他先有一番曆練,巡視一圈將來必是他要繼承的領土。這也不能怪李氏皇帝慣縱,這位皇帝啊,是被刺殺嚇怕了,短短不到三十年的在位時間,就遇到了三次刺殺,雖然每次都有驚無險,卻也是真的快被嚇破膽了。最危險的一次,賊人的刀離他脖子就差了幾毫厘,就那麽幾毫厘他腦袋就要從脖子上搬家了,然後這位國之帝師一巴掌把賊人拍成了肉泥。


    原本的南部是沒有王朝的,倒是有大大小小十幾個大姓種族。李氏先帝是位實打實的鐵血漢子,當初南征北戰,將李氏從一個屈於南部一角的小族,硬生生統一了所有大姓種族,成了南部唯一一個王朝。而魏禮,正是輔佐了李氏先帝統一的最大功臣。


    如今的李氏皇帝明顯是很幸運的,他從即位開始就是個快樂的太平皇帝,他需要做的就是躺在他老爹的功勞簿上享受人生就行了。所以他對這位帝師有著超乎尋常的尊敬和依賴,甚至還有一絲畏懼,但凡理政遇到了左右為難的事兒,第一反應就是:“國師,朕為之奈何?”


    李氏皇帝雖說是個隻會享福的安樂皇帝,不過他對於自己的兒子倒是抱著很大期望,希望這太子將來登基之後,是個會成大事的皇帝,這樣自己在史書上的至少也會撈得中庸的評價,畢竟守住了老爹傳下來的偌大的基業還教導出了一個賢明的繼承人。


    這一次他帶著兒子李慕之拜訪魏禮,無非就是想讓國師魏禮一路護著點,同時也是希望李慕之能得到國師的認可。


    李氏皇帝站在了魏禮的門外,太子李慕之自然也不敢造次,老老實實的站在了他身後。李氏皇帝抬手,輕輕的敲了敲朱紅色大門。


    “吱呀”一聲,一個老仆人微微打開了大門。老仆探頭,見門口站著穿著一身低調華服的男子,倒也麵生,便開口問道:“請問這位大人有何貴幹?”


    李氏皇帝笑著答道:“前來拜訪魏禮國師,你就說來客姓李就好了,他會見的。”


    “哦,原來是老爺的朋友,請進請進,老爺常說來者是客,無論是誰都可以請進來喝杯熱茶”老仆人行動倒也還算利索,打開了大門,彎腰作出了請的手勢。


    李氏皇帝抬腳進門,微微歎息一聲,尋思著自己家皇宮的正門玄武門恨不得放上一百個厲害的修士日夜巡邏看守,這國師倒自在,還誰都請進來喝杯茶,真不怕遇到有歹心的賊人。大概便是所謂的藝高人膽大?


    李氏皇帝和太子李慕之在老仆人的帶領下剛步入會客廳,就看見魏禮已坐在那兒,似乎等候多時了。魏禮抱拳作揖,微微躬身,輕聲道:“不知陛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李氏皇帝連連擺手:“免禮免禮,國師客氣了。”


    旁邊的老仆人一個激靈,自己老眼昏花,竟是未識得這天子大駕光臨。老仆人連忙跪下就要磕頭。李氏皇帝也沒攔著,不過卻寬慰道:“無妨無妨,朕此番便服出門,不知者何罪?起來吧。”


    魏禮望著戰戰兢兢,一臉惶恐的老仆人,輕笑一聲,說道:“下去吧,去泡壺我珍藏的碧螺春。”老仆人得令,如蒙大赦,一溜煙退了下去,一刻也不想在會客廳呆著了。


    李氏皇帝自然的落座在了主座,環顧了一圈,這從進門直至會客廳,偌大的魏府從裏到外透露著一股子古板的書生氣,就比如自己屁股底下這張黃花梨木玫瑰椅,也沒鋪軟墊,咯的屁股疼,一點也沒有自家的龍椅坐的舒坦。


    看出了端倪的魏禮笑著打趣道:“這玫瑰椅的本意為:不敢傲逸其體,常習恭敬之儀,是老朽偏愛的清雅之風。不過卻因此怠慢了皇帝陛下,是我疏忽了,我這就讓下人去換張軟椅。”


    李氏皇帝哪能明言苦楚,隻能勉強的笑著答道:“不打緊,朕此番前來是有些事情與國師計議,不能因為此等小事耽擱了。”李氏皇帝稍稍醞釀了一下措辭,隨即又開口道“朕欲讓太子遊曆一番,不過路途險阻,朕又隻信得過國師,所以特地造訪,希望國師能護小兒周全。”


    魏禮手撫了撫胡須:“哦,小事情,老朽也是近來無事,理當護得太子殿下周全。”


    在此之前,這李氏皇帝想了好些個委婉的措辭,沒想到到頭來魏禮輕輕的點了點頭,啥也沒多說,同意了。這讓他一時間還真有些沒反應過來。


    事情辦成,李氏皇帝也沒多逗留的意思,連剛泡好的碧螺春都還沒喝上一口就讓李慕之執弟子之禮拜謝了帝師,離開了。不過想來這李氏皇帝也不會喜歡國師魏禮珍藏的碧螺春吧。


    直至走出去了許久,這李氏皇帝環顧了一眼四周,才輕輕歎了一口氣,壓低了嗓音,輕而又輕地說道:“慕之,如果不想活的和朕一樣窩囊,你就得掌權。”


    身後的李慕之神色複雜,自他出生到現在,他一直認為自己的父親是個隻會對國師唯唯諾諾,言聽計從的傀儡皇帝,他心裏多少是有些瞧不上自己的父親的。李氏王朝,霸占了整個南方版圖,版圖之大在曆史上絕對是首屈一指的,而李氏皇帝不更該權利滔天,尊崇至極嗎,為何要對區區一個國師如此這般?即便他是開國功臣又如何?


    李氏皇帝轉過身來,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對不住了,兒子。”說罷,落寞的轉身獨自走了。


    李慕之直到那一刻才發覺,原來自己的父皇活的並不像他想的那麽快樂,這個男人,似乎,一直掩藏的很好。


    李氏皇帝還有很多的話沒有說出來,壓在了心裏,也沒打算說出來,就這樣爛在肚子裏一輩子好了,就這樣吧,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比如,李氏的開國先帝原本有三個兒子,現在的李氏皇帝是當時最年幼的一個,也是最懶散,最不被人看好繼承太子位的一個,而他的兩個文武雙全的兄長卻都在壯年時因為意外身亡了,他也因此繼承大統。


    比如,先帝臨終之際,看著床邊的他,說的最後一句遺言不是什麽拓展宏圖大業,卻是:“當個享樂皇帝吧,挺好。”他永遠也忘不掉,先帝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


    比如,自己雖然坐擁後宮佳麗三千,卻在即皇帝位時就決意此生隻有一個子嗣,所以李慕之出生即太子位。


    比如,他之前沒有說完的話“對不住了,兒子。李氏雖雄踞南方一步登天,可天之上卻始終站著一個魏禮。”


    ——————


    李慕之一行三人慢悠悠的晃蕩到了大鱉山的山腳下,此處布滿了諸多檔次不一的客棧,顯然來此大鱉山的旅人眾多。


    李慕之也猜不透國師的喜好,便轉身詢問國師魏禮:“不知老先生覺得咱們該下榻哪一間?”魏禮大致看了一眼,指了一間靠角落旅人偏少的說道:“公子,就那一間吧。”


    這老先生與公子的稱唿,便是魏禮在旅途中提出來的。起先,魏禮提出的建議是在此次出行中,李慕之,魏禮,曹東三人各自的稱唿分別是公子,老奴和武師,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而李慕之卻搖了搖頭,再三堅持說要稱魏禮為老先生。魏禮也沒因此多說什麽。


    三人走到了客棧前,這間客棧在旁邊諸多裝修較為華麗的客棧中顯的並不起眼,正門掛著一個匾牌,上書:一間客棧。曹東瞧了一眼,不禁笑道:“這客棧的掌櫃起的名字也忒隨意了點。”李慕之點了點頭,深以為然,一間客棧,這誰不知道這是一間客棧呐。


    客棧不大,總共三樓,一樓為供客人吃飯的客堂,二三樓則為客人提供入住的地方。在一樓的客堂中,稀稀落落的擺放著幾張八仙桌和長凳。興許是李慕之三人來的不是飯點兒,這一樓客堂竟無一人。


    “來來來,幾位客官裏麵請!”一聲較為尖銳的聲音響起,隨即一名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一溜煙跑了出來。少年身著粗布麻衣,肩上搭了條洗的幹幹淨淨的抹布,一眼就能看出是位店小二。


    “幾位爺眼光好的很,我們這間客棧在這大鱉鎮可是出了名的好,飯好菜好住得好,價格還很好呢。”店小二邊說邊將李慕之三人往裏頭請。


    其實早在三人來店門口前,這位店小二就看見了他們,心中暗自琢磨,乖乖,這身打扮可是富家弟子啊,要是能來咱這兒,那可真是白花花的銀子長了腳,自個兒送上門。不過他也沒抱多大希望,因為一間客棧的名聲在這大鱉鎮實在是不咋的,飯貴菜貴住得貴。這裝修的是普普通通的,不過這價格卻是周邊客棧裏一等一的貴,所以這一間客棧通常來說是極少才有生意的。所幸無論生意好壞,每個月的工錢都是有的,不會少他一個子,當然也沒得多他一個子。


    李慕之三人隨意挑了張八仙桌坐了下來,環顧了一圈四周,雖然店裏裝修的普普通通的,看上去也挺冷清,不過每處地方都很幹淨整潔,顯然這店小二平常沒少花力氣收拾。


    想到這,李慕之笑著開口問道:“這麽大一間客棧就你一個店小二嗎?”


    店小二點了點頭,頗為不好意思的答道:“客官這眼力真好,客棧裏就我一個店小二。”頓了頓,補充道:“賬房先生也是我。”


    “哦?”聽到這,李慕之還挺驚訝的,他沒想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還挺能幹的。


    店小二撓了撓頭,又說道:“廚子也是我,咱這兒沒記菜的號牌,幾位客官想吃啥和我說,本地有名的特色菜我大概都會一點。”


    李慕之內心更加驚訝了,挑了挑眉,打趣道:“合著這客棧是你開的?”


    “那倒不是,老掌櫃做慣了甩手掌櫃,平時都不在這裏的。不過客官放心,別看我年紀不大,不過我做事可麻利著呢,一個頂好幾個呢,所以客官住這兒有啥事隻管吩咐,我保證辦的漂漂亮亮的。”店小二說到這,洋溢著一臉的自豪感。


    一旁的曹東暗暗點頭,這店小二確實是有些東西的,於是也忍不住打趣道:“小子,這做菜可不是光麻利就能做的好吃的。”


    聽了這話,店小二立馬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說道:“這位爺放心,我做的菜,不吹牛,連啞巴吃了都呱呱叫好。”


    李慕之聞言,覺得這店小二甚有意思,比皇宮裏那群隻會高唿太子英明,太子神武的太監們有趣多了,便繼續打趣道:“那我可真不敢吃了。”


    “咚咚咚”就在這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了。


    眾人抬眼望去,隻見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背著幾乎和他一樣高的籮筐站在門口,正是他敲的門。


    “不好意思,幾位客官請稍等片刻,容我去挑選些新鮮的好食材下廚。”店小二向三人告罪一聲,便轉身小跑去了門口,笑著喊道:“哎,墨世平,不是和你說了嗎,直接進來就行啦,咱倆誰跟誰啊,每次那麽拘束幹啥,今天帶啥好東西來了?”


    門口站著的名叫墨世平的少年靦腆的笑了笑,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把背後幾乎等人高的籮筐卸了下來,裏麵裝滿了從大鱉山采摘的食材還有捕獵的野味等等。


    這一刻,自進客棧就麵無表情保持沉默的國師魏禮,輕輕皺了下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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