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人口不算多,一家四口加仆人、仆婦、侍女,全家二十餘人。


    在這些人中有七個未嫁之身,林韻寧和書劍與五名侍女一起對月穿針。


    看著林韻寧和書劍熟練地穿針引線刺繡手中蜀錦,林毅之滿意地笑了,然後轉對陳恪說道:“你父知道寧兒學武習醫,多次來信讓為叔督促寧兒學習四書五經及針線手藝。”


    “可為叔公務繁忙,多虧你嬸娘勞心勞力,不僅讓寧兒知書達理,連這針線的手藝都沒落下。”


    他一語雙關,讓陳恪知道林韻寧是多麽優秀,也讓自己的夫人感覺欣慰。


    而陳恪卻無話可說,唯有拱手表示認同。


    原來陳唐知道林韻寧學武習醫的事,那個陳恪也當然知道,林毅之說這話就有一層意思了,你父子知道這事,不能按閨閣標準來要求我的女兒。


    林毅之想得周到,一個學武習醫的女子,她的性格和行事風格應該與其他女子不同。


    這個時期尚未出現理學,禮教還沒達到辮子王朝那種恐怖的程度,女子拋頭露麵屬於正常現象,夏季的街上經常看到那些身穿褙子、露出抹胸的女子。


    但她們都是勞動婦女,或者擺攤設點、或者打工賺錢、還有拎著食盒送外賣的女人。


    這裏真有外賣行業,明確了地點、價格,到時就有人將食物送上門去。


    但落後的是沒有手機,不能采取微信支付的方法,老顧客可以賒著,新顧客則當麵付清費用。


    興京和汴京的生活沒什麽不同,既有辛勤勞動的婦女,也有貴婦千金。


    貴婦千金也穿褙子,但裏麵卻是高檔的蜀錦,裁剪得體的羅裙。


    褙子這種坎肩式的衣著對她們來說隻是裝飾品,肩上再搭上一條披帛,邁著八公分的淑女步,妥妥一個仙女形象。


    “這個時代的仙女形象還是褒義詞。”陳恪在心裏不得不解釋一句。


    而在男女接觸方麵也沒那麽嚴格,夫妻可以牽著手逛街,夫妻之外的男女不是單獨相處,沒人會說什麽。


    這個時期的青年男女經常組織詩會、踏青、秋遊等活動,男男女女走在一起也是正常現象。


    林毅之所言就是這個意思,素來喜歡身著男裝的林韻寧與那些閨閣千金不同。


    那些閨閣千金喜歡撫琴吟詩再來個閨蜜聚會。


    而林韻寧卻喜歡遊山玩水踩青踏綠,還喜歡以武會友、市井打架,然後號脈開藥讓對方盡快恢複健康。


    林毅之在台縣當了三年知縣,賠出的醫藥費就有一年的俸祿。


    又經曆了沁縣三年,再去江寧府擔任知府,這時林韻寧總算長大了,原來那個小霸王的形象逐漸消失,但還是喜歡遊山玩水。


    待他就任吏部左侍郎,帶著夫人、兒子乘船北上,而林韻寧卻和小姑奶奶一路玩山遊水走進京城。


    林毅之無奈,林韻寧的靠山是自己的小姑,一位虔誠修道的修行者。


    而陳恪不知林韻寧的這些經曆,卻知道林毅之說話的含意,“不要拿她與那些閨閣千金相比。”


    而他也沒想比,來於那個世界的他不保守,隻是奇怪林毅之的態度,好像確定了兩人的婚約。


    這是他不能理解的,卻不知譚遠忠昨天跟林毅之說了一席話,“我仔細研究了陳恪的講學內容,發現他的講學風格別具一格、發人深省,其意之深需反複琢磨,其所講內容必然流傳後世。”


    譚遠忠的一席話明確了陳恪的學術地位,能流傳後世必然史上有名。


    包拯也曾說過,僅憑陳恪的那首《破陣子》就能史上有名。


    “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他是文人,也喜歡這首慷慨激昂的詞。


    於是愈發喜歡陳恪,覺得這個女婿真不錯。


    當然,做出這個肯定是有保障的,他當過知縣、知府,審過很多案子,熟悉“大興律”,知道以陳恪的講學內容定不上“妖言惑眾、蠱惑人心”的罪名,唯一擔心的是名落孫山而已。


    這是他矛盾的地方,不能金榜題名就無法獲得更高的社會地位和財富。


    而林夫人和林韻澤與他的態度一樣,但林韻澤提出一種可能,“如譚相為主考官,胡師為批卷官,結果如何?”


    林韻澤說話打開了林毅之的思路,他在朝中已敏銳地發現太後對範泰等人的不滿,這次與律國談判,太後竟讓譚遠忠主持,而不是範泰。


    而皇上卻對太後越來越恭順,母子關係愈發和諧了,這種和諧關係讓太後愈發疏遠範泰等人。


    這是譚遠忠分析的,而他十分擔心一件事。


    林毅之也十分擔心,卻沒辦法預先防止。


    在這件事上他沒法與林韻澤商量,林韻澤能夠看出問題,卻沒辦法解決問題。


    但他可以與陳恪商量,陳恪是他的準女婿。


    林韻寧和書劍圓滿完成了對月穿針節目,林家的夜宴也就結束了。


    林韻澤迴屋修改他的文章,陳恪說他的文章又臭又長,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林夫人與林韻寧說話,這是娘倆的悄悄話,男人不能聽。


    而林毅之帶著陳恪來到後院的池塘邊,坐在水榭中說出心中的憂慮,“太後與皇上的關係愈發和睦,太後逐漸疏遠範泰等人,這是好事。”


    “但範泰等人絕不甘心,為叔擔心他們利用律國使團進京之時,做出不利大興王朝之事。”


    “可想來想去卻不知他們會怎麽做,更不知如何預防,為此煩惱不已,不知賢侄可有什麽良策?”


    他真會問人,這種事沒頭沒腦,誰會知道他們要怎麽做?


    陳恪當然也不知道,沉思一下突然靈光一閃,輕聲問道:“皇上的生母是誰?”


    他想起了北宋的“狸貓換太子”案。


    但這是虛構的評書,北宋的劉太後雖然貪戀權勢,但為人並不壞。


    而宋仁宗趙禎是被楊太妃撫養長大的,身世沒那麽慘。


    問題是劉太後一直壓著他讓他產生了逆反心理,得知自己的生母是李妃,直到李妃去世母子也未能見上一麵,為此與劉太後鬧得很不愉快。


    趙禎一直認為劉太後虐待自己的生母李妃,直到劉太後去世趙禎掌權,為證明劉太後虐待李妃而開館,發現李妃去世後身著太後之冠服,方才知道自己誤會了,此後對劉太後的家人一直照顧有加。


    這是“宋史”記述的內容,應該出入不大。


    陳恪想起這事,於是想到範泰他們可能從此入手,隻要離間太後與皇上的關係既可。


    他是這麽想的,自然問起這話,讓林毅之想到一種可能。


    這種可能太具體,具體到林毅之的臉色變了,低聲迴道:“皇上是楊妃所生,但因楊妃身體不好,從小由劉太後撫養長大。”


    聽到這個迴答陳恪露出苦笑,這裏的情節有所不同,可劉太後作為養母,真沒必要死握著大權不放。


    麵對這種局麵,陳恪隻能用這句話解釋,“權力有毒。”


    可林毅之卻不考慮有沒有毒的問題,這是陰謀,但這個陰謀好像沒法解。


    而陳恪卻還是有辦法,淡淡地說道:“生而不養,斷指可還;生而育養,斷頭可還;不生而養,一世難還。”


    他將那個世界的網絡語言說出來,心裏還不以為然,他認為“生而不養,仇深似海。”


    可在這個世界卻不能這麽說,於是引用了這句話。


    李禎沒必要為了死去的生母與劉太後反目,楊妃生了他,卻是劉太後將他養大,雖然這期間會有嚴格管束與少年叛逆的矛盾,但養育之恩大於天。


    他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至於李禎聽不聽那就是他的事了。


    他不會去考慮這件事,通過與林毅之的對話,心裏突然升起一篇文章。


    這篇文章與生恩養恩沒關係,但與讀書人的關係很大。


    想起這篇文章他挺好奇,不知孔乙己與狸貓換太子之間有何必然聯係?


    “我的思維是跳脫式的。”他隻能這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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