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應了渠滿的話,果真來了,不過並非是梁惠帝宣召,而是自己過來的。嶽逢山和段宰輔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多了幾分陰鬱。


    欽天監監正王坤年進來便惶恐的跪下,“陛下,臣惶恐不安,還請陛下恕臣無罪,否則隻怕臣不敢多說啊。”


    “哼,真是奇怪了,即是如此,王監正不說也罷,何須擺出一副無措模樣?”嶽逢山白了一眼。


    聞言,梁惠帝不悅道:“嶽逢山,你的怒氣也太大了些,昨夜一場雨是沒淋到你身上,才在千盛殿撒野?”


    “陛下,自古忠言逆耳,臣隻是說老實話,若惹得陛下不悅,還請陛下降罪於臣,臣絕無二話。”


    “忠言朕聽得進去,嶽愛卿即便是說,也不至於如此放肆,禦前失儀。好歹也是尚書了,總得有點風範態度。”


    “陛下,嶽大人隻是關心太子,不想讓太子蒙受不白之冤,想必殿下也是一樣的心情。所為關心則亂,還請陛下恕罪。”段宰輔到底年老沉穩。


    梁惠帝瞥了一眼,“王坤年,你說。”


    王坤年再次拜倒,如出了大事一般惶惶不安,“陛下,近來臣便觀星象,太微垣星光大作,有閃過眾星之相,昨夜大雨,卻隻有太微垣閃爍不斷。此乃太微垣衝撞各路星宿之意,乃大不吉。”


    “太微垣?”梁惠帝垂眸,停頓片刻又道:“不吉之兆已經應驗,東宮大火,王監正費心了。”


    “陛下切不可掉以輕心,若昨夜東宮大火便已應驗了這星象,那微臣今日來稟報陛下,豈不是馬後炮的死罪?臣覺得這星象不可掉以輕心,太微垣隱隱有靠近紫微宮之意,還需讓太微垣離開,才可保紫微宮平安。”


    “放肆!”梁惠帝怒斥道:“你的意思是朕還有不詳之事?”


    眾人連忙跪在地上捏了把汗,天上恆星三垣,其中太微垣寓意太子,紫微宮寓意天子,正居中央。


    正所謂“太平天子當中坐,清慎官員四海分”便是這個道理,可如今太微垣星光大作,逼近紫微宮……


    王坤年額頭貼在地上,惶恐道:“臣不敢,臣隻是說天象,此乃上天旨意,隻要太微垣離開京城,下個月便有一次迴旋,紫微宮必定安然無恙!”


    “陛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更何況欽天監的測算一向沒有遺漏。尚且隻是一個月而已,並無大礙啊。”


    聽著郎世華的話,梁惠帝不禁冷哼,“你們可知儲副離京,是什麽意思?難道要朕昭告天下是因為莫測的星象,讓國本離開京城重地?到底是你們無知,還是糊塗,又或是……膽大妄為!”


    此時,殿外。


    蔣高師今日在外頭,聽著裏頭的動靜便覺得不妙,若是陛下真的相信了欽天監,那索戟離開京城,隻怕有去無迴。


    一個小太監步履飛快的上了台階,蔣高師立刻壓低聲音嗬斥住,“急什麽?這裏是什麽地方,容得下你這般沒規矩?”


    “師父,並非奴才不懂規矩,隻是、隻是出了大事,奴才需要稟報。”玉慎急得滿頭大汗。


    蔣高師白了一眼,將袖中帕子拿出來給他,“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管什麽事都要穩重,怎可禦前失儀?你若是記不住,以後這條小命早晚都要葬送了。”


    這玉慎是蔣高師的徒弟,年紀雖小卻十分機靈懂事,蔣高師帶了他幾年,為人也十分樸實可靠,因而對他很是照顧。


    “是,奴才記下了。”玉慎連忙接過來擦了汗,這才悄悄湊到蔣高師耳邊道:“師父,京城之外不遠處的流民裏,發現了疫情,事出突然,所以還請陛下聖裁。”


    蔣高師頓時皺緊眉頭,此時發現疫情?


    他瞟了眼殿內,將玉慎叫過來耳語幾句……


    殿內。


    “陛下雖是為了國本考慮,也為了皇家顏麵,但此事事關重大。若是陛下實在不忍,不如找個由頭以告萬民,如此也能兩全其美。”郎世華開口道。


    一旁的嶽逢山歎氣著,“陛下,臣為官多年,眼見太子殿下敏明自律,從無逾矩,數年來無一日不早朝,無一日不請安,無一日不殫精竭慮,殿下是何等人難道陛下還會有所懷疑?為了區區星象讓太子殿下離京,隻怕會傷了殿下之心,也會傷了群臣之心啊!”


    隨後,董世傑難得開了口,“陛下,嶽大人所言甚是,太子對陛下仁孝乃眾人皆知。若是如此,想必太子殿下知道了,自己也會為了陛下安危請求離京,也會理解陛下一番苦心,又怎有傷心之語?”


    “你!”嶽逢山咬牙,氣得說不出話。


    “陛下,臣段靖涵早已年邁,承蒙陛下不棄,在朝中任宰輔數年,自認行事沒有差錯,懇請陛下看在臣的份上,三思啊!”段宰輔說道。


    梁惠帝握緊拳頭,目光掃試過眾人,不知如何決斷。他不信欽天監所言,因為時機太過巧合,但若不信,那天子之名、順應天意又是從何而來?更何況……他的確對太微垣衝撞紫微宮之言有所疑慮,昨夜大火難以言說。


    蔣高師從外頭進來,“陛下,太子殿下素衣赤足跪在殿外,請陛下降罪。”


    “什麽?他來請罪?”梁惠帝犀利的眼神裏帶了幾分嘲諷。


    彼時,殿外傳來索戟的聲音,“兒臣看顧不嚴,以致東宮失火,險將父皇至於危難之中,有損皇家威嚴,請父皇降罪!”


    “他來的倒是時候,既是請罪,那便讓他跪著吧。”梁惠帝不在意的說道。


    殿外的索戟麵色如玉,沉靜內斂,跪在地上直到入夜。本就昨夜淋了大雨,之後聽到蔣高師派玉慎前來相告疫情消息,索戟便來跪著,做給父皇看,也做給群臣看。


    索戟不怕出京,他早已看透政局,心中寡淡,隻是若是真的離開了,隻怕中宮有險。索戟想要保住的太多,所以牽絆太多……


    今夜又是大雨,索戟隻覺得渾身冰冷睜不開眼睛。有人到他麵前,麵前的雨停了,他抬眼看去,卻見索邑的笑容。


    “雨太大,殿下還是打把傘吧。”


    索戟垂下眼眸,淡漠道:“本宮是來請罪的,把傘拿開。”


    聞言,索邑歎了口氣,麵露嘲諷,“太子殿下別動,父皇可在裏頭看著呢。撐了傘,請罪之心不誠,不撐傘,便是對父皇之恩賜不恭,思來想去,左右為難,臣弟看了都覺得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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