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晉文公劃定了溫、原、陽樊、攢茅四個城邑的邊界,一直通到太行山的南邊,稱為南陽,這是周襄王十七年的冬天。


    當時齊孝公也有繼承霸業的想法。自從無虧死後,他得罪了魯僖公;鹿上之盟他沒參加,又和宋襄公疏遠了;盂地會盟他也沒去,背棄了楚成王。諸侯們離心離德,朝貢也不來了。齊孝公心裏很生氣,想在中原用兵,來振興祖先的事業,就召集大臣們問:“先君桓公在世的時候,每年都征戰,每天都打仗,現在我安穩地坐在朝堂上,就像住在蝸牛殼裏一樣,不了解外麵的事,我很慚愧。以前魯侯想救無虧,和我作對。這個仇還沒報,現在魯國北邊和衛國結交,南邊和楚國相通。要是他們聯合起來攻打齊國,怎麽抵擋呢?聽說魯國鬧饑荒,我想趁這個機會出兵,來阻止他們的陰謀。各位愛卿覺得怎麽樣?”


    上卿高虎奏說:“魯國現在有很多幫手,攻打它不一定能成功。”


    齊孝公說:“就算不成功,也試試吧,看看諸侯們是聯合還是分裂的情況。” 就親自率領二百輛車,想去侵犯魯國的北部邊境。


    邊境的人得到消息,先來報告緊急情況。


    魯國正趕上饑荒的時候,百姓承受不了戰爭。大夫臧孫辰對魯僖公說:“齊國帶著怨恨深入,不能和他們爭勝負。請用言辭來拒絕他們。”


    魯僖公說:“現在善於言辭的人是誰呢?”


    臧孫辰迴答說:“我推薦一個人。是先朝司空無駭的兒子,展氏,名叫獲,字子禽,官拜士師,食邑在柳下。這個人外表溫和內心正直,知識淵博明白事理,因為做官執法,不合時宜,就棄官歸隱了。要是能讓這個人做使者,一定能不辱使命,在齊國受到重視。”


    魯僖公說:“我也一直知道這個人,現在他在哪裏?”


    臧孫辰說:“在柳下。”


    派人去召他,展獲借口生病不能去。臧孫辰說:“展禽有個堂弟叫喜,雖然職位低,但是很有口才,要是讓喜去展獲家裏,請他指點,肯定會有辦法。” 魯僖公同意了。


    展喜到了柳下,見到展獲,傳達了魯僖公的命令。展獲說:“齊國攻打我們,是想繼承桓公的霸業,要想稱霸不如尊王,如果用先王的命令去責備他們,還怕沒有說辭嗎?”


    展喜迴去對魯僖公說:“我知道怎麽讓齊國退兵了。”


    魯僖公已經準備好了犒勞軍隊的東西,無非是牲畜、酒食、糧食、布帛之類,裝了幾車,交給展喜。


    展喜到了北部邊境,齊國軍隊還沒入境,就迎上去,到了汶南地方,剛遇到齊國軍隊的前鋒。先鋒是崔夭,展喜先把禮物送給崔夭,崔夭帶著他到了大軍那裏,拜見齊孝公,獻上犒勞軍隊的禮物,說:“我們國君聽說您親自出動,將來到我們國家,派我展喜來犒勞您的軍隊。”


    齊孝公說:“魯國人聽說我出兵,害怕了吧!”


    展喜迴答說:“小人也許會害怕,我就不知道了;要是君子,就一點都不害怕。”


    齊孝公說:“你們國家沒有像施伯那樣聰明的人,也沒有像曹劌那樣勇敢的人,何況又正趕上饑荒,野外連青草都沒有,靠什麽不害怕?”


    展喜迴答說:“我們國家沒什麽依靠的,依靠的就是先王的命令。以前周先王封太公在齊,封我們先君伯禽在魯,讓周公和太公殺牲結盟,發誓說:‘世世代代的子孫,要共同輔助王室,不能互相傷害。’這句話記載在盟府裏,由太史掌管,桓公因此九次會合諸侯,而且先和莊公在柯地結盟,這是奉行王命。您繼位九年了,我們國家的君臣們伸著脖子盼著齊國說:‘希望能繼承先霸主的事業,來親近和睦諸侯。’要是您拋棄成王的命令,違背太公的誓言,毀掉桓公的事業,把友好變成仇恨,估計您一定不會這樣做的,我們國家依靠這個所以不害怕。”


    齊孝公說:“你迴去告訴魯侯,我願意和他修好,不再用兵了。” 當天就下令退兵。


    潛淵有詩,諷刺臧孫辰知道柳下惠的賢能,卻不能推薦他到朝廷共事。詩說:


    北望烽煙魯勢危,片言退敵奏功奇。


    臧孫不肯開賢路,柳下仍淹展士師。


    展喜迴到魯國,向魯僖公複命。臧孫辰說:“齊國軍隊雖然退了,但是他們心裏其實輕視魯國,我請求和仲遂一起去楚國,請求楚國出兵攻打齊國,讓齊侯不敢正眼看魯國,這是幾年的福氣啊。” 魯僖公覺得有道理,就派公子遂做正使,臧孫辰做副使,到楚國去訪問。


    臧孫辰一向和楚國將領成得臣認識,讓成得臣先在楚王麵前說好話,對楚王說:“齊國違背鹿上的約定,宋國在泓水之戰中,這兩個國家,都是楚國的仇人,大王要是向這兩個國家問罪,我們國君願意全力出動,為大王做先鋒。”


    楚成王很高興,就任命成得臣為大將,申公叔侯做副將,率兵攻打齊國,奪取了陽穀之地,把齊桓公的兒子雍封在那裏,讓雍巫輔佐他。留下一千名士兵,跟著申公叔侯駐守,作為魯國的支援,成得臣凱旋迴朝。


    當時令尹子文年紀已經大了,請求把政權讓給成得臣。楚王說:“我怨恨宋國,比對齊國的怨恨還深。子玉已經為我報複了齊國;你為我攻打宋國,來報複鄭國的仇。等你勝利迴來,聽憑你自己決定怎麽樣?”


    子文說:“我的才能比不上子玉,希望能讓他代替我,一定不會耽誤大王的事。”


    楚王說:“宋國正和晉國交好,楚國要是攻打宋國,晉國一定會救援。同時抵擋晉國和宋國,非你不可,你就勉強為我走一趟吧。”


    就命令子文在暌地訓練軍隊,檢閱車馬,嚴明軍法。子文一心想顯示子玉的才能,這天草草了事,一個早上就結束了,沒有殺一個人。


    楚王說:“你檢閱軍隊卻不殺一個人,怎麽立威呢?”


    子文奏說:“我的才能,就像強弩之末了。一定要立威,非子玉不可。”


    楚王又讓成得臣在蔿地訓練軍隊。成得臣檢閱得很仔細,執法嚴格,有犯錯誤的絕不赦免,整整用了一天的時間才結束。一共鞭打了七個人的背,刺穿了三個人的耳朵,真的是鍾鼓聲音更響亮,旌旗顏色都變了。楚王高興地說:“子玉果然是個將才。” 子文又請求退休,楚王答應了。就讓成得臣做令尹,掌管中軍元帥的事務。大臣們都到子文的家裏,祝賀他推薦了合適的人,擺酒款待。


    當時文武官員都到了,隻有大夫蔿呂臣有點小病沒來。酒喝到一半,守門人報告:“門外有個小孩求見。”


    子文讓人把他叫進來。那小孩舉手鞠躬,直接走到末席坐下,喝酒吃肉,旁若無人。有人認識這個小孩,是蔿呂臣的兒子,名叫賈,才十三歲。


    子文覺得很奇怪,問他:“我為國家找到了一個大將,國家的老臣們都來祝賀,你小子卻不祝賀,為什麽呢?”


    蔿賈說:“大家覺得值得祝賀,我覺得值得哀悼。”


    子文生氣地說:“你說值得哀悼,有什麽說法?”


    蔿賈說:“我看子玉這個人,勇於做事,但是不善於決斷;能前進不能後退,可以讓他輔助戰鬥,不能單獨任用。要是把軍隊的事交給他,一定會壞事。俗話說‘太剛了就容易折斷’,說的就是子玉啊!推薦一個人卻讓國家失敗,又有什麽可祝賀的呢?要是他不敗,祝賀也不晚啊!”


    旁邊的人說:“這小孩亂說話,不用聽他的。”


    蔿賈大笑著出去了,大臣們也都散了。


    第二天,楚王任命成得臣為大將,親自統領大軍,聯合陳、蔡、鄭、許四路諸侯,一起攻打宋國,包圍了它的緡邑。宋成公派司馬公孫固到晉國告急。


    晉文公召集大臣們商量對策,先軫進言說:“現在隻有楚國強大,而且對您有私恩。現在楚國在戍穀攻打宋國,在中原生事,這是上天給我們救災救難的名聲啊。取得威望成就霸業,就在這次了!”


    晉文公說:“我想解除齊國、宋國的危難,怎麽辦才好?”


    狐偃進言說:“楚國剛得到曹國,又和衛國結親,這兩個國家又是您的仇人。要是出兵攻打曹、衛,楚國一定會調兵來救,那麽齊國、宋國就寬鬆了。”


    晉文公說:“好。”


    就把這個計劃告訴公孫固,讓他迴去報告宋公,讓他堅守,公孫固領命走了。


    晉文公擔心兵力少。趙衰進言說:“古代大國三軍,中等國家二軍,小國一軍。我們曲沃武公,開始用一軍接受命令,獻公開始建立二軍,用來消滅霍、魏、虞、虢等國,開拓了千裏土地。晉國現在,不能算中等國家,應該建立三軍。”


    晉文公說:“三軍建立了,就能馬上用嗎?”


    趙衰說:“還不行。百姓不知道禮儀,就算聚集起來也容易散開,您不妨大規模閱兵來顯示禮儀,讓百姓知道尊卑長幼的順序,激發親近上級、為長官賣命的心思,然後才能用。”


    晉文公說:“建立三軍,必須要選元帥,誰能勝任呢?”


    趙衰迴答說:“做將領的,有勇不如有智,有智不如有學問。您要是找有勇有智的將領,不用擔心找不到;要是找有學問的,我看隻有郤縠一個人。郤縠五十多歲了,好學不倦,精通《禮》《樂》,熟讀《詩》《書》。《禮》《樂》《詩》《書》,是先王的法則,是道德正義的寶庫。百姓以道德正義為根本,軍事以百姓為根本,隻有有道德正義的人,才能體恤百姓,能體恤百姓的人,才能指揮軍隊。”


    晉文公說:“好。”


    就召郤縠做元帥,郤縠推辭不接受。


    晉文公說:“我了解你,你不能推辭。” 再三強迫,他才就職。


    選了個日子,在被廬大規模閱兵,建立中上下三軍,郤縠統領中軍,郤溱輔佐他,祁瞞掌管大將的旗鼓。


    讓狐偃統領上軍,狐偃推辭說:“我哥哥在前麵,弟弟不能在哥哥前麵。” 就任命狐毛統領上軍,狐偃輔佐他。讓趙衰統領下軍,趙衰推辭說:“我忠貞謹慎比不上欒枝,有謀略比不上先軫,見識多比不上胥臣。” 就任命欒枝統領下軍,先軫輔佐他。荀林父駕戰車,魏犨做車右,趙衰做大司馬。


    郤縠登上將台發布命令,三通鼓過後,操練陣法,年輕人在前麵,年長者在後麵,坐下、起立、前進、後退,都有規矩。有做不到的,就教他,教了三次還不遵守,就按違反命令論處,然後用刑。一連操練了三天,變化奇妙,指揮如意,將領們見郤縠寬嚴得當,沒有不心悅誠服的。


    正要敲鑼收兵,忽然將台下麵,起了一陣旋風,竟然把大帥的旗杆吹斷成兩截,大家都變了臉色,郤縠說:“帥旗倒折,主將應該應驗。我不能長久和大家共事了,但是主公一定能成就大功。” 大家問他原因,郤縠隻是笑而不答,這時是周襄王十九年冬十二月的事。


    第二年春天,晉文公商量分兵攻打曹、衛,和郤縠商量。郤縠迴答說:“我已經和先軫商量好了。現在不是和曹、衛作對,分兵可以抵擋曹、衛,但是不能抵擋楚國,主公應該以攻打曹國為名義,向衛國借路,衛國和曹國關係好,肯定不會答應。我們就從南河過河,出其不意,直接攻打衛國邊境,這就是‘迅雷不及掩耳’,有八九分勝算。戰勝了衛國,然後趁機攻打曹國。曹伯一向失去民心,又害怕衛國失敗的威懾,一定能攻破曹國。”


    晉文公高興地說:“你真是個有學問的將領啊!” 就派人到衛國借路攻打曹國。


    衛國大夫元咺向衛成公請求說:“以前晉君逃亡路過我們國家,先君沒有對他以禮相待,現在他來借路,您一定要答應,不然,他們會先攻打衛國然後再打曹國。”


    衛成公說:“我和曹國一起侍奉楚國,要是借路給他們攻打曹國,恐怕沒和晉國交好,卻先惹楚國生氣了。惹了晉國,還可以依靠楚國,要是同時惹了楚國,還能依靠誰呢?”


    就不答應,晉國使者迴報晉文公。晉文公說:“不出元帥所料啊!” 就命令繞道向南走。渡過了黃河,走到五鹿的荒野,晉文公說:“哎呀,這是介子推割股的地方啊!” 不禁傷心落淚,將領們都感歎悲傷。魏犨說:“我們應該攻占城池奪取土地,為您洗刷以前的恥辱,有什麽好歎息的?”


    先軫說:“武子說得對。我願意率領本部兵馬,單獨奪取五鹿。” 晉文公讚賞他的話,答應了。


    魏犨說:“我來幫你一把。” 兩人上車前進。


    先軫命令士兵多帶旗幟,凡是經過的山林、高地,就讓插上,一定要露出樹林。


    魏犨說:“我聽說‘兵行詭道’,現在到處掛旗,反而讓敵人知道我們有防備,不知道什麽意思?”


    先軫說:“衛國一向臣服於齊國,最近改侍奉楚國,國內的人不順從,常常擔心中原國家來討伐,我們主公想繼承齊國稱霸,不能示弱,應該先聲奪人。”


    卻說五鹿的百姓,沒想到晉兵突然到來,登上城牆了望,隻見旌旗布滿山林,不知道有多少兵。不管是城裏還是城外的居民,都爭先逃竄,守城的官員禁止不住。先軫的軍隊到了,沒有人防守,一鼓作氣就攻下了。派人向晉文公報捷。晉文公喜形於色,對狐偃說:“舅舅說得到土地,今天應驗了。” 就留下老將郤步揚駐守五鹿,大軍轉移營地,進駐斂盂。


    郤縠突然生病,晉文公親自去看他。郤縠說:“我承蒙主公不一般的知遇之恩,本來想肝腦塗地,來報答您的知己之情。無奈天命有限,應驗了折旗的預兆,死期就在眼前了。還有一句話要稟告。”


    晉文公說:“你有什麽話,我沒有不聽的。”


    郤縠說:“您攻打曹、衛,本來的計劃是為了引來楚國。引來楚國一定要先計劃戰鬥,計劃戰鬥一定要先聯合齊國、秦國。秦國遠而齊國近,您還是派一個使者去和齊國交好,希望和他們結盟,齊國正討厭楚國,也想和晉國結交,要是能讓齊侯來,那麽衛國、曹國一定會害怕而求和,接著再拉攏秦國,這是對付楚國的全策。”


    晉文公說:“好。” 就派使者去和齊國交好,講述齊桓公以前的友好關係,希望結盟,一起對抗楚國。


    當時齊孝公已經死了,國人擁立他的弟弟潘,就是齊昭公。潘是葛嬴生的,剛繼承大位,因為取穀的事,正想和晉國結交來對抗楚國,聽說晉侯在斂盂駐軍,當天就駕車到衛國相會。


    衛成公見五鹿已經失守,急忙派寧速的兒子寧俞,前來謝罪求和。晉文公說:“衛國不讓借路,現在害怕了來求和,不是真心的,我早晚要踏平楚丘!” 寧俞迴去報告衛成公,當時楚丘城裏,謠傳晉兵要到了,一晚上驚慌了五次,寧俞對衛成公說:“晉國很生氣,國內的人都很害怕,您不如暫時出城躲避,晉國知道您出去了,一定不會來攻打楚丘,然後再向晉國求和,保全國家社稷就可以了。”


    衛成公歎氣說:“先君不幸對逃亡的公子失禮,我又一時糊塗,不答應借路,才到了這個地步,連累了國人,我也沒臉住在國內了。” 就派大夫咺和他的弟弟叔武代理國事,自己到襄牛躲避。一麵派大夫孫炎向楚國求救,這時是春天二月。髯翁有詩說:


    患難何須具主賓,納姬贈馬怪紛紛。


    誰知五鹿開疆者,便是當年求乞人?


    這個月,郤縠死在軍中。晉文公很悲痛惋惜,派人護送他的靈柩迴國,因為先軫有奪取五鹿的功勞,升為元帥,用胥臣輔佐下軍,來補充先軫的空缺。因為趙衰以前推薦胥臣見識多,所以任用他。


    晉文公想馬上滅掉衛國,先軫勸諫說:“我們本來是為了楚國圍困齊國、宋國,來解救他們的危難,現在齊國、宋國的危難還沒解除,卻先滅掉別人的國家,這不是霸主救助危亡、體恤小國的道義。何況衛國雖然無道,但是他們的國君已經出逃了,廢立都在我們,不如調兵向東攻打曹國,等楚軍來救衛國時,我們已經在曹國了!”


    晉文公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三月,晉軍包圍曹國。


    曹共公召集大臣們商量對策,僖負羈進言說:“晉君這次來,是為了報當初觀看他肋骨的仇,他非常生氣,不能和他硬拚,我願意奉使去謝罪請和,來解救一國百姓的災難。”


    曹共公說:“晉國不接納衛國,肯單獨接納曹國嗎?”


    大夫於朗進言說:“我聽說晉侯逃亡路過曹國時,僖負羈私下送給他飲食,現在他又自己請求奉使,這是賣國的計策,不能聽他的,主公應該先殺了僖負羈,我自有辦法退晉軍。”


    曹共公說:“僖負羈謀劃國家不忠誠,看在他是世臣的份上,免去死罪罷官。”


    僖負羈謝恩出朝去了。正是:“閉門不管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張。”


    曹共公問於朗:“你有什麽計策?”


    於朗說:“晉侯倚仗勝利,他的氣焰一定很囂張,我請求寫一封假密信,約定黃昏獻城門,預先派精兵帶著弓弩,埋伏在城牆裏麵,哄騙晉侯進城,然後把懸門放下,萬箭齊發,不愁不把他們打成粉末。”


    曹共公聽從了他的計策,晉文公得到於朗的降書,就想進城。先軫說:“曹國的力量還沒削弱,怎麽知道不是詐降?我請求試探一下。”


    於是挑選軍中胡須長得漂亮、身材高大的人,穿上晉侯的衣服代替他,寺人勃鞮主動請求駕車,黃昏時分,城上豎起一麵降旗,城門大開,假晉侯帶著五百多人,長驅直入,還沒到一半,隻聽到城牆裏麵梆子聲亂響,箭像飛蝗一樣射來。急忙想迴車,門已經放下閘板,可惜勃鞮和三百多人,死成一堆,幸好晉文公沒去,不然,“昆崗失火,玉石俱焚” 了。


    晉文公前一年路過曹國,曹國人有很多認識他的,那天晚上倉促之間分辨不出真假。於朗還以為晉侯已死,在曹共公麵前,好一番吹噓,等到天亮辨認,才知道是假的,興致頓時減了一半。


    那些沒有進城的人,逃命迴來見晉文公。晉文公更加憤怒,攻城更加急迫。於朗又獻計說:“可以把射死的晉兵屍體,暴露在城上,他們的軍隊看到,一定會很慘沮,攻城就不會盡全力。再拖延幾天,楚軍的救援一定到,這是動搖軍心的計策。”


    曹共公聽從了他的話。晉軍看到城頭用竹竿懸掛屍體,一個挨一個,口中不停地埋怨歎息。


    晉文公對先軫說:“軍心恐怕要變,怎麽辦?”


    先軫迴答說:“曹國的墳墓,都在西門外麵,請分兵一半,在墓地紮營,要是準備挖掘,城裏一定害怕,害怕就一定會亂,然後就可以趁機進攻了。”


    晉文公說:“好。”


    於是命令軍中揚言:“要挖掘曹國人的墳墓。” 讓狐毛、狐偃率領所部人馬,轉移到墓地駐紮,準備好鍬鋤,限定第二天午時,各用墓中的骷髏頭獻功。城裏聽到這個消息,心驚膽戰。


    曹共公派人在城上大叫:“不要挖掘墳墓,現在真的願意投降。”


    先軫也派人迴應說:“你誘殺我軍,又把屍體剁碎掛在城上,大家心裏不忍,所以要挖墓,來報這個仇,你能把死者裝殮好,用棺材送還我們的軍隊,我們就收兵後退。”


    曹國人迴答說:“既然這樣,請寬限三天。”


    先軫迴應說:“三天內不送屍體棺材,就別怪我侮辱你們的祖宗了!”


    曹共公果然收取城上的屍體,清點數目,各自準備棺材,三天之內,裝殮得妥妥當當,裝在車上。


    先軫定下計策,預先讓令狐毛、狐偃、欒枝、胥臣整頓兵車,分作四路埋伏,隻等曹國人開門出棺,四門一起攻打進去。


    到第四天,先軫派人在城下大叫:“今天還我屍體棺材嗎?”


    曹國人在城上迴應說:“請退兵五裏,就馬上交納。” 先軫稟報晉文公,傳令退兵,果然退了五裏。城門打開,棺材車從四門推出,才推出三分之一,忽然聽到炮聲大作,四路伏兵一起發作,城門被喪車堵塞,急切之間不能關閉,晉兵趁亂攻入。


    曹共公正在城上指揮,魏犨在城外看見,從車中一躍登上城牆,一把揪住他,捆成一團。於朗越城想逃,被顛頡抓住殺了。晉文公率領眾將登上城樓接受勝利,魏犨獻上曹伯,顛頡獻上於朗的首級,眾將各有擒獲。


    晉文公讓人拿來官員名冊查看,乘軒車的有三百人,都有姓名,按名冊抓人,沒有一個逃脫的。名冊中不見僖負羈的名字,有人說:“僖負羈因為勸說曹君講和,已經被除名為民了。”


    晉文公就當麵數落曹共公的罪過說:“你們國家隻有一個賢臣,你卻不能任用,卻任用一群小人,就像小孩子玩耍一樣,不滅亡還等什麽?” 喝令:“把他囚禁在大寨,等戰勝楚國之後,再聽候處理。”


    那乘軒車的三百人,全部誅殺,抄沒他們的家產,用來犒賞士兵。僖負羈有贈送盤飧的恩惠,家住在北門,圍繞北門一帶,傳令:“不許驚動,如有侵犯僖氏一草一木的,斬首!”


    晉侯分別調配將領,一半守城,一半跟隨自己,出城駐紮在大寨。胡曾先生有詠史詩說:


    曹伯慢賢遭縶虜,負羈行惠免誅夷。


    眼前不肯行方便,到後方知是與非。


    卻說魏犨、顛頡二人,一向有居功自傲的意思,今天見晉文公保全僖氏的命令,魏犨氣憤地說:“我們今天擒獲國君斬殺將領,主公沒有一句褒獎的話,一點盤飧,能有多少好處,卻這麽用情,真是輕重不分了!”


    顛頡說:“這個人要是在晉國做官,一定會被重用,我們會被他欺壓,不如一把火燒死他,免除後患。就算主公知道了,難道真的會斬首嗎?”


    魏犨說:“有道理。” 兩人一起喝酒,等到夜深人靜,私自帶領士兵,圍住僖負羈的家,前後門放火。火焰衝天。魏犨趁著酒醉逞勇,跳上門樓,冒著火勢,在屋簷上奔跑如飛,想找僖負羈殺了他。誰知棟梁燒毀,倒塌下來,“撲陸” 一聲,魏犨失腳墜地,摔了個仰麵朝天。隻聽得天崩地裂的聲音,一根斷梁 “刮喇” 地正好打在魏犨胸脯上,魏犨劇痛無聲,頓時口吐鮮血,前後左右,火球亂滾,隻得掙紮起來,還能攀著庭柱又躍上屋頂,盤旋而出。滿身衣服,都帶著火,扯得赤條條的,才免除被燒死的災禍。魏犨雖然勇猛,這時也不由得困倒了。剛遇到顛頡趕來,扶到空閑的地方,解下衣服給他穿上,一同上車,迴到住處休息。


    卻說狐偃、胥臣在城裏,見北門起火,懷疑有兵變,急忙帶領軍隊來看,見僖負羈家中著火,急忙讓士兵撲滅,已經焚燒得七零八落。僖負羈率領家人救火,被煙熏倒,等救起來時,已經中了火毒,不省人事。他的妻子說:“不能讓僖氏沒有後代!” 就抱著五歲的孩子僖祿跑到後園,站在汙水池中才得以幸免。混亂到五更,火才熄滅。僖氏的家丁死了好幾個人,燒毀的房屋和民居有幾十家。


    狐偃、胥臣訪查得知是魏犨、顛頡二人放的火,大驚,不敢隱瞞,飛報大寨。那大寨離城五裏,這天晚上雖然望見城中火光,不太清楚,直到天亮,晉文公接到報告,才知道原因。立刻駕車進城,先到北門來看僖負羈,僖負羈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就閉上了。


    晉文公歎息不已。僖負羈的妻子抱著五歲的孩子僖祿,哭著跪在地上。


    晉文公也流淚了,說:“賢嫂不必憂愁,我會為你撫養他。” 就在懷中封他為大夫,贈送豐厚的金帛,安葬僖負羈,帶著他的妻子兒女迴到晉國。一直等到曹伯歸附之後,僖負羈的妻子希望迴鄉掃墓,才派人送她迴去。


    僖祿長大成人,仍然在曹國做大夫,這是後話。


    當天晉文公命令司馬趙衰,商議違抗命令放火的罪行,想殺魏犨、顛頡。趙衰上奏說:“這二人有十九年跟隨逃亡奔走的功勞,最近又立有大功,可以赦免!”


    晉文公生氣地說:“我之所以能取信於民,靠的是命令。臣子不遵守命令,就不算臣子,君主不能對臣子執行命令,就不算君主。不君不臣,怎麽立國?各位大夫對我有功勞的很多,如果都可以違反命令擅自行動,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能發布一個命令了!”


    趙衰又上奏說:“主公的話很對。然而魏犨勇猛有力,各位將領都比不上,殺了他實在可惜;而且罪有首犯和從犯,我認為隻殺顛頡一人,也足以警示眾人,何必一起誅殺呢?”


    晉文公說:“聽說魏犨傷了胸部不能起床,還可惜這個早晚要死的人,而不執行我的法令嗎?”


    趙衰說:“我請求以您的命令去問他,如果他真的必死無疑,確實如您所說,要是還可以驅使,希望留下這個虎將,以備不時之需。”


    晉文公點頭說:“好。” 就派荀林父去召顛頡,讓趙衰去看魏犨的傷。


    不知道魏犨性命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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