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王越是如此客氣,程瀟瀟越不好意思。


    她點頭哈腰又是道謝又是鞠躬,就差跟在廟裏拜菩薩一樣,直接雙腿一並跪倒在地。


    說來也怪,地藏王的形象明顯就是個俊俏和尚,淺淡金色的袈裟隨意中又不失嚴謹,白衣白鞋十分素淨,就連身上佛串都是水青色的玉珠。


    光是看他這形象分明就是電視劇裏的角色形象,也有極為寡淡的仙人感覺。反正就是不像身處地獄,說下擲地有聲那一句‘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菩薩。


    但不知道為何,程瀟瀟隻要看向地藏王那個方向,便會不自覺產生一種‘大愛無疆’的錯覺,隨後便能自動認可原本會覺得違和的這個設定。


    這就是來自菩薩身上的特殊力量?神秘又強大。


    “您,您真的是……是那位嗎?”


    程瀟瀟小心翼翼坐在了石凳的邊緣,終是沒憋住心裏的疑問,磕磕絆絆想要抖出自己的困惑。


    她也不敢直唿地藏王的名諱,這可是願力深厚,普度眾生的菩薩,她一個凡夫俗子豈敢造次。


    “施主所猜不假。”


    地藏王寬厚的保持著微笑,眼睛看向了程瀟瀟,又像是透過程瀟瀟在看其他東西,“相由心生,施主心中想著什麽,我便是什麽模樣。”


    這下程瀟瀟更詫異了,她都還沒問出口啊。


    她甚至心裏的想法不過是剛冒出來,地藏王居然就能直接迴答出她的問題。


    世人所見皆不相同,這豈不是說明地藏王菩薩千人千象,從來都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模樣?


    可是這樣一說,難不成我腦子裏想的都是花美男,所以我看到的地藏王是現在的造型。


    程瀟瀟的臉‘噌’的一下就紅了,她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就怕地藏王知道了她現在的想法。


    等過了好一會她再次抬頭,發現地藏王臉上仍舊是相同的笑,她才稍稍放寬了心情。


    安忍不動如大地,靜慮深密似秘藏。


    程瀟瀟記得這句話就是說地藏王菩薩名字的由來。


    以前她不大能夠理解是什麽意思,直至她今日當真見到了本尊,這才懂得了這句話的確屬實。


    偷瞄著地藏王的程瀟瀟時不時遞過去一個眼神,她這個賊眉鼠眼的模樣落在諦聽眼中隻換來了更多的擺臉色。


    偷看被發現的程瀟瀟還是會覺得難堪的,她絞著手指思想糾結的好一番,還是對諦聽難為情的道歉:


    “諦聽大人,剛才的事實在是誤會。我當真不是故意對您那樣的,我還以為你是守門的小鬼,一時心癢便……”


    本來很誠懇的一番道歉,卻在程瀟瀟不專業的說辭下成功令諦聽麵上沉如黑墨。


    特別是當她講完那一句‘守門小鬼’時,諦聽直接拂袖而去,根本不給她多餘的眼神。


    程瀟瀟剩下的話堵在嗓子眼裏還沒講出來,這會受到冷落也不知道還要不要接著說下去。


    說說說,說個毛線球啊。


    你都把人家氣走了,你還想說什麽!


    程瀟瀟都忍不住罵自己。


    真是了不起欸!


    道個歉還能把當事人氣得直接不理她,她得多笨才能戳對方痛處,還試圖想要得到原諒。


    還好程瀟瀟心理素質過強,隻沉默了幾秒,她就自暴自棄的對著地藏王一通傻笑。


    地藏王打量著眼前這個燦若暖陽的女子,目光慈悲的含著笑,“無事。諦聽就是這樣,被認錯也是常有的事。”


    地藏王的話十分誠懇,極其有說服力的打消了程瀟瀟的顧慮。


    她很快便恢複了如常的狀態,完全沒有考慮以諦聽的出名度,怎會有人跟她一樣不長眼,居然能在無間殿認錯他的身份。


    大概也隻有程瀟瀟會如此天真單純,來之前都不了解下無間殿的情況,就如此莽撞的自己過來了,並且現在還對地藏王的安慰信以為真。


    要是真這樣說程瀟瀟,程瀟瀟估計還要不高興呢。


    她怎麽就沒有了解情況了,她不是還問了幾句李含梔的事嘛,她隻是沒能問個仔細明白而已。


    有了地藏王的安慰,程瀟瀟幾乎是完全滿血複活。她又是個善於活躍氣氛的人,所以再說起來話來也隨意了好些。


    地藏王能夠洞察人心,無需程瀟瀟開口多言,就已經點明了程瀟瀟這次過來的目的。


    不光如此,地藏王還為她指點了幾句。


    譬如她一直想知道的業炎之火,其實就是小雛鳥自身所帶的技能,以前也有,不過沒有被激發出來而已。


    還有寶函和小雛鳥的關係。


    程瀟瀟以前就覺得寶函上那個圖騰很熟悉,再加上書上那些簡介,其實她也能猜到幾分。


    隻是她的猜測沒有那麽準確,不過是一個大概而已。


    真實情況就是小雛鳥他們那一族本身就跟寶函有關,屬於守護寶函的守護獸旁支族係。


    這樣一想程瀟瀟確實夠撞大運的,隨隨便便撿隻娃都能撿到寶貝。


    並且之後小雛鳥還和她得到的寶函有關,寶函又和穿梭時空恢複人身有聯係。


    這一切都被串聯在了一起,就好像是有一雙無形的雙手在操縱著,把所有東西都聯係到了程瀟瀟這一處。


    不知道為什麽,程瀟瀟居然又想到了那個被好幾個人提起的神秘老道。


    李含梔的殘魄被他安置在地藏王這裏,那他們倆關係應該挺好的吧。


    程瀟瀟猶豫了片刻,斟酌著小聲問道:


    “菩薩,您知道送李含梔來的那位道長是什麽人嗎?”


    得知老道士的三兩事之後,程瀟瀟現在提及人家時也不是那種無所謂的態度了,而是跟李清讓一樣的恭敬。


    暫且不說老道士究竟所謂何人,就衝地藏王都要給他幾分薄麵的態度上,她都要正常點說話才是。


    地藏王早就料到了程瀟瀟會問這個問題,他摩挲著手中的珠串,“他的身份我不方便透露,等到你們該見麵的時候,施主便能知道一切了。”


    地藏王的聲音很是溫和,程瀟瀟心裏有些遺憾,卻也知道連剛才知無不盡盡無不言的地藏王都不肯開口,隻能說明那位老道是故意要隱瞞自己的身份。


    算了,萬事莫強求。


    就聽他們的勸,隨緣好了。


    程瀟瀟沒有再接著問下去,兩人沉默了一會,地藏王反而再度補充道:


    “他雖不願告訴你他的事,但是他要我帶幾句話給你。”


    帶話?


    什麽話?


    難不成他還認識我?


    不是隻說有緣人會來接李含梔,她怎麽感覺這事搞得好像,就好像老道早就猜到了是她這個人會來一樣。


    程瀟瀟欲言又止,還是沒有問出她的這個猜測。


    或許就是湊巧吧,哪能那麽邪乎。


    整得跟洞悉天命的救世主一樣,什麽都能掐指算到,這個就有點太離譜了啊。


    程瀟瀟的複雜神情被地藏王盡收眼底,不過他也沒有多問,隻了然的笑了笑。


    “他要我囑咐你:人生有邊界,珍惜眼前人;當局者身迷,莫論悲或喜。”


    嗯?啥玩意?


    程瀟瀟努力保持著微笑,盡可能的管理著自己的情緒,期望她不會露出地鐵上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


    地藏王說的這些字她都能聽得懂,每一句話也都能道個明白,但是全部放在一起,她除了隻能體會出一絲深意,完全沒明白老道要她做什麽,又是在暗示她什麽。


    許是程瀟瀟愁眉苦臉的樣子太明顯,地藏王頓了頓,再言,“人生兜兜轉轉,其實隻是一個圓。”


    地藏王深深凝視著程瀟瀟,用他那平淡的聲調勸告著:


    “施主,時辰不早了,你該去找她了。”


    程瀟瀟還沉浸在剛才地藏王點撥她的話裏,她隻覺得老道和地藏王講話都深奧極了。


    特別是地藏王,剛才還算是跟程瀟瀟暢談,現在怎麽變成了和那老道一個畫風。


    不過地藏王後麵的話確實提醒了程瀟瀟,她在地府耽擱了太長時間,到現在都沒能見到李含梔。


    這要是再磨嘰下去,怕是等她迴去,又能過個年擺個酒。


    至於老道托付她的話,還有地藏王那飽含深意的提醒,程瀟瀟決定暫且忽略不計。


    一切等到她平平安安帶著殘魄和李含梔出了地府再說,到時候她再好好分析也不遲。


    程瀟瀟順著地藏王遙遙一指的方向走去,隨著她逐漸走遠,地藏王在她身後徐徐輕啟嘴唇:


    “火冷燈熄,昏昏雨意;錯稱春色,驚豔眾客,過眼去。”


    一直不肯現身的諦聽不知從何處出現了,他也朝著程瀟瀟的背影看去,極其緩慢的吐出一句話:


    “一場清夢驚覺尋覓,半晌隻餘迴首歎息。”


    程瀟瀟已經走得老遠,隻餘下諦聽和地藏王相視一眼,滿眼的平靜和了然。


    其實程瀟瀟也不是一無所知,好歹她當獅子貓的時候鍛煉出來了聽力。


    地藏王和諦聽的話她幾乎是一字不漏的全聽了去,就是沒能及時迴頭詢問意思而已。


    她不知道這兩位大人物是不是在說她,還是單純的賦詩一首。


    再加上李含梔已經近在眼前,她肯定是緊著這件事才對。


    默默將每一句話默念幾遍再悉數記下,程瀟瀟加快腳步往無間殿的後院走去。


    不知何時殿內的小道上居然起了白霧,寥寥青煙很快迷了她的雙眼。


    恍惚之間,程瀟瀟連眼前的路都看不真切。


    耳畔又傳來了先前的吟唱聲,若即若離包裹著她,好像在訴說著自己的情緒。


    程瀟瀟順著那歌聲試探著走近。


    天上的風吹散了看不清的白霧,霧氣彌漫後留下了淡淡的水汽,她的頭發都潮濕了,身上也是一片冰涼。


    她撫摸了一把額前發上細小的水珠,一步步向前靠近著。


    很快一道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她麵前,灼灼身姿,寬大的紅色衣袍都遮不住那女子婀娜多姿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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