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讓雨哥兒、澤哥兒和露姐兒來見過姑母。桂月,你去把老爺還有小姐叫來,說大小姐迴來了!”林氏雷厲風行,嗓門又大,兩三下就把事情分配完畢。“王嬤嬤那邊,去廚房讓老劉加多幾個菜,盡管用好的材料,要是做得好,太太我等會有賞。”


    林氏領著和璧與吳悠來了正廳,好茶點心的奉上。


    老太太卻像個木頭人似的,嘴角含著笑意,眼裏卻是波瀾不驚。


    “太太,老爺小姐和哥兒姐兒們都來了。”


    門外通報聲剛落音,一個肉丸子似的小東西動作極快的閃了進來。


    “呀,美人哥哥!”一個年約六七歲的小男孩子像飛蛾見了火似的,在吳悠身前身後轉悠著,伸長了脖子看她的臉。


    隻見他精致藍色錦袍,黃發垂髫,甚是討喜。


    “美人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大寶,不得無禮!”林氏差點就一掌拍向額頭,她這兒子雖打小聰慧,卻不知從何人身上學來的流裏流氣,小小年紀便喜歡纏著美人,哪管什麽男女。她那四個陪嫁丫鬟,就桂芝長得齊整,所以配給了他,其他丫鬟要碰他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吳悠年紀與他相仿,長得又是精致過人,那小子一眼就相上了,跟個蒼蠅似的嗡嗡叫個不停。


    “好吧。”大寶對林氏還是有幾分畏懼的,他委委屈屈的看了她一眼,朝著吳悠叫了聲:“美人哥哥。我大名叫何甘雨,小名叫大寶,你可以叫我寶寶,寶貝兒,或者小寶貝!”


    林氏差點把口裏的茶噴出來,這冤家,不過六歲就懂得怎麽調戲人了。


    “這是二寶和大姐兒。”林氏又讓人將抱著的兩個娃娃帶上前來,粗略介紹了一番。


    二寶年方四歲,長得像林氏,方額闊嘴,皮膚黝黑,和大寶一點不像。那大姐兒不過兩歲,怯怯懦懦的小模樣看不出究竟。


    “大妞,是大妞迴來了嗎?”這急急趕來的是和璧的大哥,何承望,他年方二十四五,身高八尺,清眉俊目,看到和璧時眼裏帶著幾分不確定,直到和璧眼中含淚的叫了聲大哥,才上前一步扶手相認。


    “你迴來就不走了吧,何家才是你的根啊!”何大郎沒有看到他說出這話時,他娘和夫人眼裏閃過的不願。


    “我此次迴來主要是為了爹爹的祭日,等祭拜過後,我便送小姐去找我那位好姐妹。”看著與父親越發相似的麵孔,堅強如和璧也不禁淚盈眼眶,帶著哽咽道。


    “萬萬不要再說什麽離開之話了!”何大郎眉頭微皺,正待再開解幾句,此時門外婷婷嫋嫋的走來一位妙齡佳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二妞,是二妞吧,多年未見,你已經長這麽大了,真是好看。”和璧抹了抹眼角的淚珠,看向自己唯一的妹妹。


    “我不叫二妞,我現在叫何梅婷。”相比於大郎的熱情,何梅婷神色淡淡。和璧被賣時她不過兩歲多,還未到記事的年齡,對這個多年未見的姐姐,她除了陌生還是陌生。且看和璧那寒酸樣,不男不女的樣子,莫不是看如今何家發跡才匆匆迴來認親。她今年十四歲,前些日子城裏員外的兒子遣人來相看,對她甚為滿意,等她及笄便要嫁過去當少奶奶,突然冒出這麽一個寒酸的老姑姐,這不是生生打她臉嗎。


    “梅婷,這名字挺雅致。”和璧像沒感受到何梅婷的冷淡,依然笑著點頭。


    “那是,這是哥哥請了鎮上夫子取的,叫什麽大妞二妞的,難聽死了。”何梅婷低聲卻清晰的嘀咕道。


    自從和璧被賣,家中多出那筆銀子,環境便寬鬆許多,餘下這唯一的女兒,元氏自然寵到了極點。後來何家發跡,更是把她當千金小姐般養著。如今得了這好親事,整個人便越發傲氣起來。


    “和氏之璧,不飾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飾以銀黃;其質之美,物不足以飾之。和璧姐姐的名字,是極珍貴之意。”


    眾人循著這朗朗女聲望去,吳悠玉蕊嬌花兒似的容色攝住了眾人眼睛。


    “是的,這是夫人賜名,和璧銘感在心。”


    聽到沒有,你那名字是什麽狗屁夫子取的,和璧的名字可是官家夫人取的,有典故的。


    吳悠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幼稚了,竟和一個小女孩計較,可她就是看不慣自己人受委屈。


    此時何梅婷見到吳悠這般姿容,眼裏閃過一絲妒恨,冷哼一聲別過頭不再看她。


    “何璧,原來大妞你現在的名字叫何璧啊,真是好聽。”老太太沒讀過書,不知道吳悠說的那通話是什麽意思,但看到小女兒不悅的神情,她便笑著和了場。


    和璧也沒糾正母親的錯誤,隻恬靜的笑著。若論容貌,和璧這些天來風吹日曬的,自然比不過精心嬌養的何梅婷,但論氣質,卻是甩了她幾條街。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大姑娘一路幸苦,用過晚膳後,早些休息吧,有什麽情,明天再敘。”林氏說著,想了想道:“就先住在…把西廂樓靠東邊兩間收拾了。”


    老太太沒做聲,大郎卻顯得有些猶豫,那兩間房本是柴房後改成了雜物間。但看妻子那臉色,大郎也不敢當麵就反駁她,隻今晚迴房後再慢慢合計,隻是訕訕地道:“那裏…也好。”


    和璧看看眾人神色,心中明晰,隻低頭恭謙的道:“麻煩嫂子了,房間裏搭多一張床就行,吳悠尚且年弱,我們一人一張床不礙事的。”


    “成,讓她們上菜吧。”大郎見和璧眼窩子下一片青黑,麵容憔悴,真是疲倦極了的樣子,隻是為見親人強撐罷了,連忙吩咐上菜。


    不多時,酒菜齊至。


    先上了四碟涼拌素菜,然後又放了四碟案鮮:紅彤彤的燒豬蹄,曲灣灣的魚香大蝦,香噴噴蜜汁燒骨,還有肥美的幹蒸雞。第二道是四碗佐菜:一碟子蠔豉蒸鳳爪,切得薄薄的白灼豬肉,香嫩爽滑的麻婆豆腐,還有一份小炒肉。湯盛在了外青花白的瓷碗,是清燥潤肺的老鴿湯,馨香美味。


    “妹妹今日迴來是大喜事,哥哥在此要敬你一杯,這些年來真是辛苦你在外了。”何大郎將小金菊花杯斟了酒,舉起杯來對和璧道。


    “是妹妹該敬哥哥嫂子一杯才是,女兒不孝,不能在母親身邊服侍,這些年多虧了哥哥嫂子。”和壁連忙起身,朝大郎和林氏福了一禮,斟了滿滿一杯酒,一口飲盡。


    吳悠見狀,眉頭微蹙,卻是什麽都沒說,隻用筷子夾了些清爽的青菜,放到和璧碗中,和璧雖說傷口已愈合,卻還是不宜動作太大。


    和璧這才坐下,何梅婷冷不防出聲道:“大姐,你身邊這個男孩是什麽人啊?怎麽這般沒規矩,難道不知道男女七歲不同席嗎,還用自己的筷子給你夾菜。”因要嫁到那高戶去,林氏今日特地請了位教養嬤嬤來教何梅婷規矩,她早就看吳悠百般不順眼,之前被搶了白,落了麵子,此時被她抓住把柄還不狠狠反擊迴來。


    和璧尚未從何梅婷稱唿她為大姐反應過來,突然看到她把矛頭對上吳悠,心裏頓時有些不悅。“吳悠是我故交的侄子,多虧他一路陪同我才能這麽順利到家。他有沒有規矩那要人家長輩說了算,過兩日我自會送他去尋他姑姑。”


    “別啊,美人哥哥,你不要走,我們村裏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沒想到第一個反對的便是那六歲的大寶。他母親為了防止年輕俊秀的父親偷吃,府裏安的丫鬟都是歪瓜略棗,難得來了個年紀相仿的小美人,他自然是使不得她離開的。


    “是啊,我們村裏雖然不富有,但勝在景色頗佳,現在這個時節,大片的金黃稻穗鋪滿田野,就像灑進村莊內的陽光似的,別有一番耀眼活力,有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還會特意過來這邊踏青呢。”大郎心裏正埋怨小妹的不識趣,連忙出聲道。


    大郎這廂起了頭,老夫人和林氏自是出聲應和,和璧架不住家人的熱情,隻含糊的點頭應了。


    此時沒人注意到,何梅婷早已氣結,筷子沒動過幾下,眼眶都被憋紅了。她從小便是眾人關注的焦點,此時卻因為一個外人被忽略,心裏的妒恨更難言喻。


    用過晚膳,大郎親自將和璧和吳悠送到了西廂客房。


    “妹子,今晚要委屈你們住在客房了,等明天我讓你嫂子把你的房間收拾出來。”


    “大哥客氣了,本是我們來得匆忙,讓嫂子為難了。我們住上幾日就離開,不用這麽麻煩。”和璧不在意道。


    “你說這話可就是打我臉了,這可是你家,我是你親哥,這些事是應該的。”大郎又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推開房間門,裏麵是簡陋的兩室。


    明間牆角處放著紅漆炕桌,上麵堆著一些瓶瓶罐罐,倒像個雜物間。


    裏麵是臥室,放著一張拔步床、一個木衣櫃和兩個圓凳罷了,家具都是半舊不新,空氣中揮發著一股木材久置腥味。


    吳悠推開泛舊發白的紗窗,讓屋子裏頭透透氣。


    “大小姐,奴婢已經把水燒好了,如果你們要沐浴,請到隔壁浴室。”門外傳來一小丫鬟的聲音。


    “好的,辛苦你了。”和璧給了那丫鬟一個銀裸子,那小丫鬟便高高興興的離開了。


    吳悠前些日子一直住在山上,沒有什麽沐浴條件,這幾日又是匆匆趕路,不好意思開口。如今也不計較那浴室環境如何,隻用了那皂角水和麻布澡巾細細的洗了兩三遍之後,又將頭發洗幹淨盤好,用布巾包上。


    和璧身上有傷,隻草草擦洗了下便迴房了。此時已經躺在床上閉目休息。


    “和璧姐姐,上藥了嗎?”吳悠坐到床沿處,感覺到床上隻鋪著薄薄的一層舊褥子,板得很。


    “我已經自個兒上了,不打緊。”和璧睜眼笑道。


    那畜生鞭子直往和壁正麵打來,幸好沒傷到臉,但這日日見得到自己的傷口,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折磨。


    “酒是發物,今日情況特殊便罷了,在傷口好全之前可萬萬不能再喝。”吳悠想起那杯酒,不由得帶了些苛責。和壁身上帶傷,這何家的晚餐卻都是大魚大肉,口味偏重,和壁隻草草吃了幾口便罷。


    “是是是,我保證。”摸了摸吳悠順直的頭發,和壁心裏頗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


    “如今天氣漸熱,你身上有帶傷,萬一沒調理好,化了膿反而不好,我們便在這多待上幾日吧。”雖然吳悠想早點出發,但看和壁那眷念的表情,她也不好潑她冷水。


    “這…你若是不習慣…”和壁有些猶豫。今日梅婷對小姐那態度,她是看在眼裏的,雖然其他家人熱情款待,但她不願意小姐受丁點兒委屈。


    “過幾日便是你父親的祭日吧,子欲養而親不待,你自入府還從未迴過家,如今機會難得,是要好好祭拜你父親的。”這家人雖有種種的不著調,但大郎對和璧的態度倒是有幾分真誠。她在乎的隻有和璧,其他不過是陌生人,不值得她關注。


    至於環境簡陋...她們又不是沒在山上住過,如今有床有房已是大好。


    和璧仔細打量了一下吳悠的神情,發現她麵上確實沒有半分委屈。在府中雖老爺夫人寬厚,姐妹們也相處甚好,但和父親一起的記憶卻從未模糊。若吳悠堅持要走,她一定會跟著,但心裏終究會留下遺憾。


    “我們睡吧,這些天趕路也真是累壞了。”吳悠誇張的打了個哈欠,下床去吹熄了燈火。


    和璧強撐著的精神也鬆懈下來,帶著笑容很快進入了夢鄉。


    另一邊,何大郎與林氏的房間裏還燈火通明。


    “你家這大姑娘,現在已經是老姑娘了,本來還指著她那東家能給她配個好人,要不好歹給幅嫁妝,結果到頭來啥都沒有。你看看她今天給咱哥兒姐兒連個見麵禮都沒有!還大戶人家裏待過的呢,一點規矩都沒有。”


    林氏坐在梳妝台前,一邊將頭上飾物拆下,一邊數落著。


    “這也就罷了,你看她衣著打扮,不倫不類,真真是一點體己的東西都沒留住,這日後指不定還要我們怎麽倒貼呢。”要她做虧本買賣,沒門!


    “她是我妹妹,才八歲便被人牙子遠遠發賣了,若不是她那筆賣身銀,我們娘三也活不成現在這光景。”何大郎見自家大妹這般模樣,心裏卻是一片愧疚,這些年來見她給母親寄來金銀首飾和銀票,還以為她在那府裏呆得不錯,所以才遲遲沒有去打聽她的事。如今一看,這些年來她還真是不容易。


    “總之你對她好一些,反正咱家現在也不差那副嫁妝,還有她帶來那個小公子,多看顧著些。”何大郎難得底氣硬了些。


    還好意思說不差錢,就他和他娘那軟饅頭似的脾氣,還有小姑子那敗家性子,若不是當年她看上他長得好,嫁到他家給他撐著,這何家早就破敗了。“好你個何大郎,膽兒肥了不是,敢這樣對我說話,是看著我人老珠黃,想養個小的了不是。”


    林氏輕飄飄一句話,卻嚇得何大郎直打顫,聲音不自覺弱下去:“哪能啊,我不就是看大寶挺喜歡那小公子的嘛。這般氣度容貌,便是官家公子都比不上,若能結交為好友,也是一樁美事。”


    “所以我說你目光短淺,你以為男人長得美是好事?先不說他身份不明,年紀尚小便長得這幅模樣,這世上,有些男人可不止喜歡女人,更喜歡男人。”林氏白了何大郎一眼,見他還是一副懵懂模樣,不耐煩道:“不和你說了,木疙瘩似的腦袋。過幾日我侄兒與他同進學的公子哥要到我們村裏踏青,晚上會到我們家中住上一宿,你給我醒目著點,我們大寶也到了啟蒙的年齡,我侄兒結交的那些哥兒身份不菲,若能得他們舉薦,也能尋到一個好的夫子。”


    “是是是。”何大郎連聲應道,見他夫人臉色好轉,心裏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此時,老太太房間裏也是一陣鬧騰。


    “娘,我不管,你得快點把她嫁出去,我還有不到一年時間就要出嫁了,這前頭還有這麽一個姐姐壓著沒嫁,算什麽話。我可是正經人家的少奶奶,到時候會被人笑話的。”何梅婷扯著老太太的袖子,不依不撓道。


    “怎麽說話呢,她是你姐姐,當年若不是她…你哪裏來今天的好日子。”老太太被這小女兒吵的太陽穴突突的疼。


    “她有當我做妹妹嗎,你沒看她護著那個野娃子護得多緊,當著這麽多人便下我的臉。”不提和璧的過去還好,一想起有她的親姐姐是給人當奴婢的,她羞也羞死了。


    “好了好了,什麽野娃子,那好歹是你姐姐帶來的,你當麵說他沒規矩,你姐姐能不生氣嘛。迴去睡覺去,小孩家家就不該操心有操心沒的,當心把皮子操心皺了。”這個小女兒真是被她寵壞了,她雖沒見過大世麵,也知道婷姐兒這性子若進了那高戶大門,怕是容易出事的。


    “我不迴去,我睡不著,反正你要答應我,快點把她嫁得遠遠的,最好再也不要迴來。”何梅婷的性子執拗得很,老太太和大郎向來耳根子軟,所以隻要她多磨磨,事情十有八九是能成的。


    “行了行了,明日裏我老婆子便叫你嫂子,找人來相看行了吧。”老太太本就習慣早睡,此時被煩得實在不行,隻能鬆口道。


    “娘親,我的好娘親,您放心,等我嫁到了員外府,一定會好好孝敬您。”何梅婷一見事情得逞,立即揚起甜得膩人的笑臉。這老太太這麽多年來就是是這樣被她磨過來的,她還能不明白老太太的脾性。


    “那我先迴去了,您可要記得答應過我的話!”走到了門口,何梅婷還不忘迴頭道。


    “知道了,去吧去吧。”老太太長長的打了個哈欠,疲憊地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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