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桐心內一片慌亂,可這種感覺自穆禾荃離開京都城之後便時有發生,竟有些習以為常了,努力讓麵上表現出一種平和無他的平靜,轉頭看著身後笑得意味深長的男人,


    “看來陛下的這番算計,也是將玄霖囊括在其中的。”


    穆帝慢慢走近,眼裏散發出駭人的光芒,那是野心和欲望雜糅在一起的瘋魔,“不,你不該這麽認為,其實比較於其他皇子,朕是最相信玄霖的。”


    步桐轉身,冷冷地開口,


    “因為他即便當真是您的骨血,可不是名正言順的皇子,即使當作流落在外的皇子認祖歸宗,做過東廠督主的人手上早已血跡斑斑,惡名在外,自然不再會有繼承大統的資格,對嗎陛下?”


    穆帝笑得開懷,“還是與桐兒講話最省力,通透!”


    步桐冷眼看著麵前略略有些興奮的人,


    “可是步桐不明白的是,陛下既然不打算委與玄霖重任,又為何任由我亦或者間接幫助我削弱掉自己所有的皇子?”


    步桐這話說得很直接,但絕對沒有半句話是汙蔑這位陛下的,既然穆帝亦是重生而來,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手段的,而這一世穆帝非但沒有防範,反而放任步桐一點點設計坑了穆禾荃,借刀殺人除去了大皇子,出手打壓三皇子,他都沒有插半點的手,甚至就這麽看著步桐一點一點做下去。


    或者這就是他要的場麵嗎?任由自己在前麵折騰翻覆,攪亂一切,最後看似扶持了穆禾笙,實則是把賭注放在了一人身上,而這個人自身不夠強大,缺乏穆禾荃的機警和狠勁,極易容易被人釜底抽薪。


    步桐想到這裏,突然看著穆帝開口,


    “陛下是不是根本就沒想過要把皇位傳給誰?那些心懷不軌的兒子隨意丟棄,而真正勤勉愛民的兒子留到最後給他下了劇毒,便是要他也一並消失,我實在想不出陛下要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難道您想要永遠坐擁天下嗎?”


    穆帝的笑聲很是刺耳,在笑聲戛然而止後看著步桐,病態地伸長脖子瞪大了眼睛,


    “這有何不可嗎?”


    步桐看著眼前的人,難以置信地步步後退,


    “陛下莫不是瘋了?人的壽命那都是有限的!潮汐交疊方為正道,又有何人當真能做這千古帝王,若是皇子們無一完身而成,您的南國該有誰來繼承?”


    陛下神秘地笑笑,“朕自有辦法,你退下罷。”


    步桐看著他轉身迴去重新侍弄花草的背影,卻再也難以平靜。


    自己似乎越接近事實的中心,那種無力感便越發清晰,穆帝的打算自己即使已然知曉,卻不知該如何破解。


    ……


    出了殿門竟然已是傍晚時分,空氣裏倒是彌漫了幾分清爽的味道,步桐打算直接去城郊尋找湯玄霖,卻被一個聲音叫住,“郡主娘娘且慢!”


    步桐迴頭,看到來人後瞳孔忍不住放大了幾分,低頭掩藏住那一分慌亂,


    “見過林相國,您今日也在?”


    林相國慢慢走近,平日裏的風骨猶在,不慌不急穩如泰山,“阿桐從前都是喚我一聲‘先生’的。”


    步桐笑笑,客氣又疏離,一抹似笑非笑的模樣諷刺意味十足,


    “能得‘先生’二字的,不說大功大德,那起碼也得是勸人向善,教人道理之人才算得上,從前我以為林相國被權臣欺壓無奈這才存在感有些弱,如今想來是步桐傻得厲害,您怕不是最後執棋的玩家罷?”


    林相國依舊是那副模樣,蒼勁渾厚,任誰看過去,都會以為這位是個正直忠正的老臣,而不是一個會搗弄異術的人,“阿桐,這世間很多事都比你想的要複雜的多,我對你並沒有惡意,你要相信這一點。”


    步桐眉心跳動了一下,沒由來地問出一句話來,


    “林相國,為什麽是我?”


    林相國微微笑著看向步桐,滿眼平和欣慰,仿佛眼前之人依舊是自己那個最得意的學生,“你竟能想到這裏,你覺得我還是針對了你嗎?”


    步桐輕輕搖頭,比起滿臉野心的陛下,林相國的麵上看不出半絲異樣,這才是一個鐵桶一般看不透的人,


    “步桐沒有這樣想,我不明白的是,開啟那個所謂的重生之門,為何隻有我們幾個保留了上一世的記憶,要說在跟前的人也就罷了,可是我、我分明已經死在別處了,若是等到湯玄霖趕迴京都開啟那個重生之門,怕是我的屍身都已僵硬的吧。”


    林相國卻是認真解答著一如之前在學堂上的時候,


    “重生之門牽扯巨大,開啟極為不易,需要巨大又強烈的意念才能完成,老朽厚著這張老臉說一句,湯玄霖對你,那可是用情過深,靠他一人,便打開了重生門,所以被這份執念牽扯到的你,自然也就能帶著那份執念重生了。”


    “執念?”步桐喃喃道,


    “他竟做到如此……這才是我能夠重生的原因嗎?”


    林相國繼續說著,“步桐?可你真的是步桐嗎?”


    步桐感覺自己的意識在被人駕輕就熟地牽著走,全身的汗毛在他的話裏陡然豎立了一下,


    “林相國,前些日子我倒是想過您同我說過的話,上一世您提醒我看清穆禾荃,這一次提醒我珍惜湯玄霖,當時我隻覺得是格外通透,如今看來,怕是您靠著那重生之門,在這世間來來迴迴也徘徊了頗多時候罷?”


    林相國笑眯眯地摸著自己的胡須走到殿前的石階旁,“你確實比我想的要聰明許多,難道生活在未來的人都如你這般嗎?”


    步桐差點腳下一個趔趄從石階上摔下去,難道林相國也是穿越來的,索性如今被人看穿了也不必拿捏什麽,趕緊追問道,


    “大叔,難道您也是一道來的?”


    林相國笑著朝步桐搖頭,“並非,我隻是年歲比看起來稍年長一些罷了。”


    忍不住失望了一下,步桐深深歎出一口氣,


    “隻是不知道閣下流連在這世間是為何?難不成覺的我們這一群人有趣,便想要留下多看幾遭?”


    林相國笑聲溫朗,擱下拐杖從懷裏拿出一本冊子,步桐接過來看著,是一本日誌,在哪個朝代過了多少年,因為什麽再次迴歸,曆經幾代,曆曆在目。


    他們把這種重生叫做“迴歸”?步桐翻看了幾下抬頭看著他繼續說著,


    “閣下還真是,活了很久呢。”


    “可是快到時候了,”林相國的眼裏露出幾分不甘,但一閃而過便沒了蹤影,“我在世間流連,模樣幾十年如一日,卻仍舊在慢慢變老,眼看著便到了油盡燈枯。”


    步桐看著他心生寒意,


    “所以,你想要做什麽?”


    林相國轉而眼裏多了幾分神采,“湯玄霖和你,都很出乎我的預估,湯玄霖一人之骨血便打開了重生門,可見執念大,我要他激發出更大的執念,重啟重生門,迴到三百年前!”


    步桐突然感覺到了危險,慢慢後退跟這個人保持住一定的距離,


    “一人血骨是什麽意思?開啟這道門到底要付出什麽?”


    對於步桐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的林相國沒有任何應對,依舊是那副淡然平和的模樣,反而讓人更加不安,


    “割碎手臂,鮮血滴入門中,直到門縫展開,說明重生門選中了這個人,走進門側夾道,隨著大門的開啟會將此人活活碾碎,隻要沒有一點後退的想法,重生之門便會完全開啟,否則就要換下一個人繼續打開這道門。”


    這般血腥之言被人如此平和地婉婉道來,步桐隻覺得有些惡心的感覺,


    “為了重生,為了自己的壽命綿長,你到底害死過多少人?”


    林相國認真地迴憶著,像是在思索一件英雄的往事,“大約記得,最多的一次是二十多個吧,主要是前麵的人結局過於淒慘,後麵見到這般場景的人太過害怕,哪怕知道有機會重生,但是到最後都在想著萬一不成該如何,自然要費些功夫的。”


    費些功夫?


    二十多條人命在他看來隻是費些功夫的事?


    步桐緩緩開口,


    “你選中陛下,也是因為他的執念夠深罷?”


    林相國毫不吝嗇地給了步桐一個誇獎,


    “聰明,你當真是我最聰明、悟性最高的一個學生,阿桐是忘了嗎?上一世的陛下何其悲涼,孤立無援,眾叛親離,那時候的‘大先生’扶持穆禾荃那可謂是殺伐果決,竟連湯玄霖都不是對手,直到後來我發現,他也不是簡單的人物,可是陛下在被逼退位後鬱鬱而亡,我便想利用他開啟重生之門,誰曾想那病入膏肓之人根本未入重生之門的眼,所以我便又想到了湯玄霖。”


    步桐笑容都冷清了起來,思維又一點點地迴到了自己的大腦裏,


    “所以在京郊茶亭,命令徐寧對我痛下殺手的人,是你。”


    “是我,”林相國欣然應下,“你不死,湯玄霖隻會帶著那些洶湧的感情在那邊境戍邊到死,隻有你死了,消息傳到他那裏,他才會聽從我的安排,設計重開重生門再守你一世,所以,我給徐寧下了死令,其實那穆禾荃隻是要把你驅趕出京都城而已的。”


    臨到結尾,那人竟然被洗白了?這場穿越還真是狗血,步桐覺得自己的有些虛脫的感覺,實在不想再站在這裏了,林相國突然擋住了步桐的去路,


    “那麽這一世,阿桐以為要再經曆些什麽才能逼迫他迸發出更大的力量呢?”


    步桐方才已經料到了林相國是在打自己的主意,順勢掏出一柄精致的小匕首,這是木勒離開前交給自己的,冰涼的刀刃抵在自己的脖頸上,


    “若我死的平靜安詳毫無痛苦,你便做不得那惡毒的心思。”


    林相國輕輕一笑,揮了下手,步桐心道,“壞了”,鼻子裏聞到了一股異香,便再也什麽都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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