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怎可口出惡言,沒家教。”店小二的嘴一撇,一副十分看不上的模樣。


    “你都不照鏡子嗎?好好看看你自己,都厚臉皮地敲詐勒索了,居然敢跟我提家教,你的無恥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梅依抬腿踩上長條凳,雙手抱胸,氣勢一點都不輸。


    “聽你這意思,是不願意付?”店小二才不管對方三腳貓的言語攻擊,隻抓住重點。


    “嗬,傻子才付呢。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還一步一兩黃金,我看你在想屁吃。你要是能給我表演一個步步生蓮,我還真願意給你做等身金像。怎麽樣,你行嗎?”梅依斜揚著眉角,嘴上嘲諷。


    “這可是你說的,不能反悔。”店小二說著在空中畫了一個奇怪的符印,轉瞬即成。


    擋住梅依想要破壞的小手,“客人,你想什麽時候看,人家隨時恭候喲!”


    “你陰我。”梅依咬著牙,沒想到平日裏小心翼翼卻在這種小地方翻車了。


    還有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小子,明明看不出有什麽特異之處,畫符居然這般拿手,讓她措不及防中了招,這下,若是他真的做到了,自己的荷包豈不是要被迫在符咒的作用下大出血。


    啊,還不如打一架呢,至少不會讓我這般心痛難忍。


    金子,還等身,我說了什麽啊,這麽著別說提前退休養老了,以前存的棺材本估計都得賠出去。


    老天,我這是遭了什麽孽呀。


    看對麵人一副打擊過重精神恍惚的樣子,店小二主動上前,細長的手指在女子麵前揮一揮,唇角勾起一抹燦爛的微笑。“別的我確實不會,你若是想看步步生蓮,我行。同樣,別忘了你說的話。”


    “忘不了,有本事就亮出來看看,不然少嗶嗶。”梅依咬牙切齒。


    店小二聳聳肩,一揮手整個客店的門窗緊鎖,也不知怎麽迴事,室內漆黑一點點的光影都不存在。


    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下,人的感官越發靈敏,梅依的耳朵動動,心中的警戒提上一檔。絡腮胡少女同樣麵對這樣突如其來的黑暗,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摸索著拉住身旁女子的手臂,舍青忐忑開口:“怎麽迴事,能應付嗎?”


    女子拍拍手臂上微微顫抖的雙手,示意她不要抓那麽緊。


    “放心,有我在。”


    黑暗裏,舍青沒說話,手上的力道卻是鬆了鬆。


    突然,他們麵前的頭頂上升起一個血紅色的水晶球,照亮了這一片的區域。


    這裏已經不是破舊無人光顧的小客棧,高台樓閣,紗簾翠幔環繞,到處是一派歡場裏尋歡作樂的場景,隻是缺了其中最重要的人。


    樓上樓下,大廳舞台,可容上百人的空間裏隻有她和一襲男裝的絡腮胡漢子。


    舍青嚇得趕忙站起來,不敢去觸碰這會兒已經變成簇新紫檀木椅的座位。這是在她眼前生生出現的奇異現象,自出生起就不信神佛的舍青,對世界地認知已經崩塌。


    她和城裏眾多的人們都不同,她不信任何宗教,覺得有句話說得很對,凡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雖然愛聽城中的高僧道士講些神奇的故事,其中摻雜多少私活暫且不說,反正她沒親眼見過,就是不信。


    現在呢,難不成是顯神跡了?


    舍青狠狠掐一把普通布衣下的瑩潤肌膚,疼痛襲來,絡腮胡包圍的小嘴不免嘶了一聲。


    原來不是做夢。


    幽怨的樂曲聲傳來,似乎就在紅幔布裝飾舞台的背後有一負責吹拉彈唱的樂隊。這般哀怨淒慘的樂曲,顯然不該出現在這裏。


    梅依冷笑,一腳踹在近處的圈椅上,帶累了一片的桌椅都翻落在地。


    “出來,少在我麵前裝神弄鬼的。”女子陰沉著臉,衝著光照中心空無一人的舞台厲聲喝道。


    “咚咚咚”隨著奇異的鼓點,從後台走出一個身著西域紅色舞裙的細腰蒙麵女子。


    媚眼如絲地瞟了梅依身旁的絡腮胡男子,嚇得舍青猛地躲到梅依身後,驚恐地看著如同地獄惡鬼出籠的舞女。


    沒錯,此時在絡腮胡的眼中,那就是一具紅粉骷髏,而非什麽蒙麵美人。嗬,再美還能美過鏡子裏的自己。她看過聽過那麽多畫本故事,通常話本裏,吃人的惡鬼都會化作美女勾引落魄書生,吸人陽氣,一夜過後,人就沒了。


    再加上滿目的紅色,那必然是極其兇惡的鬼魂,怎麽就讓自己碰上了。她才從鬼門關溜達一趟迴來,還不想就這樣迴去。


    就算要走,也得是個比她還美的男人來送走她,不然她死也不甘心。


    絡腮胡心裏亂七八糟,憐憫地看看身旁嘴角直抽的女子,這個倒黴鬼,估計也是怕極了。摳搜呀,繼續摳搜呀,選了這麽個鬼地方,看在以後可能就她倆在地下做伴的份上,不罵她了。


    梅依目不轉睛地盯著麵紗下隱隱約約的人臉,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就是死活想不起來。


    哀婉地樂曲中,紅衣舞女盡情舒展著勁瘦的腰肢,眼角眉梢地紅暈嫵媚動人,盈盈含水的眸子似春日的江水,一直流到人們的心裏,卻又像春日的時光,抓也抓不住。


    雙臂如湖邊的柳枝婀娜多姿,樂聲漸漸急促,舞者不再將眼神投注與台下的觀眾,一心沉浸在舞蹈的魅力裏。右腳尖輕抬,足弓彎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弧度,做出反彈琵琶的動作,驚得絡腮胡少女倒吸一口冷氣。


    我的天,鬼的身體這麽柔軟的嗎?


    動作好美,好媚。


    以前偷偷跟著兄長去教坊裏看歌舞,那裏的舞女原本已經讓她驚訝不已。如今看來,當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這樣的舞蹈,才稱得上是驚豔絕倫,異彩紛呈。


    不管哪個角度,都是一幅絕美的圖畫。


    忽略掉這可能是自己生前最後看到的東西,絡腮胡少女格外珍惜這每時每刻。


    話說她為什麽不跑呢?


    舍青鄙視:你當我傻,這裏肯定是惡鬼的幻境,亂跑死得更早!看完了這麽美妙的歌舞再死,好歹身邊也有個伴兒。


    瞥一眼身邊的女子,心裏安慰多了。


    梅依莫名感覺心中一寒,摸摸手臂上突然出現的小雞皮疙瘩。這種時候,誰在惦記她?


    沒等女子想出個所以然來,舞台上的樂聲逐漸放緩直至消逝。空氣中寂靜無聲,蒙麵舞娘纖細的手指輕拍,似乎是在狙擊觀眾們的心神。蓮足微動,腳後跟墜著的幾顆圓潤的珍珠發出輕輕的撞擊聲,清脆悅耳。


    隨著舞娘那好像慢動作般的舞姿,緩緩向她們走來。


    裙角飛揚,腳步叮咚,那一條短短的小路,在舞娘的足尖輕點之下,默然開出了一朵朵各色的睡蓮,花朵搖曳,恍惚不似真的。


    頭頂的光球像是翻轉水晶球時落下亮片一樣,在這個空間裏,降下無數晶瑩剔透的雪花,一觸及梅依和舍青溫熱的皮膚,就化作一絲冰涼的水汽飄散於空中。


    舍青的眼裏滿是迷離,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空中飛舞的雪花。


    舞娘雙足輕點,踩著舞台的欄杆飛上了空中,在漫天飛雪裏,緩緩降落在舍青的麵前。伸出如羊脂玉般的纖纖玉手,指尖觸上了他的手心。


    冰冰涼的,好像雪水融化在手中的感覺,反而莫名讓人心頭一熱。


    舍青的絡腮胡雖然狂放,但細看之下,也能看出胡須下麵的人兒形貌應當不俗。紅衣舞娘一手搭在舍青的手掌,一手放在麵紗前抵著挺翹的鼻梁,眉眼低垂微羞道:“這位公子,可願帶奴家離開?“


    還沒等目瞪口呆僵在原地的絡腮胡少女反應過來,梅依倒是先不樂意了。


    咋迴事?


    這是要在她麵前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


    嗬嗬,休想!


    隻見兩根木筷子“咻“地從女子的右手飛速射出,直衝美豔舞娘的麵門而去。


    跟甩飛鏢似的,動作又快又瀟灑。


    舍青看到這飛射而來的東西,下意識感覺不妙,要拉舞娘到自己這邊躲開威脅。


    可惜常年養尊處優的生活,她的身手著實算不上敏捷,反而阻礙了舞娘原本的躲避動作。紅衣美人一時隻能抱著絡腮胡男子再挪一步,借力後腿踢過頭頂,將兩根暗器一同擊落。


    看得舍青眼都不眨,也讓主動出手的梅依額頭泛起徐徐的冷汗。


    好險,她差點以為那玩意兒要拿大小姐當擋箭牌。大小姐就是個特別美麗的普通人,這要是被自己無意中弄死了,未免暴殄天物。


    “你放開她。“梅依虎視眈眈地盯著麵前兩人的動作,以防萬一。


    “就不,有本事,過來搶呀!“紅衣舞娘撒嬌般地挎住舍青的臂彎,滿頭珠釵的發絲掠過舍青的胡子臉,最終降落在她的肩頭。


    嗬,這大鳥依人的模樣,別扭吧!


    舞娘也覺得有點別扭,這男人臉還不錯,就是個兒矮了點,沒關係,矮點就矮點,以後鞋子穿高點,一樣可以衝到他懷裏撒嬌。


    但這會兒,在可能的情敵麵前,不能顯露出來。


    他們在一塊兒,多麽般配,識相的自己默默走開,省得老娘動手嚇壞了未來的小心肝兒。


    梅依:哦。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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