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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家30年老店,名字叫二哥頭大排檔,其實不管是店堂裝修還是服務方式,都已經是一家檔次不低的飯店。也許是為了表明原有特色不變,所以二哥頭大排檔這名稱也一直用著。


    歐少是個喜歡熱鬧的主,這陸老爺子看上去也是一路貨色。所以三人就在大廳找了個角落的座位坐下。這種飯店,一般都是到海鮮櫃台直接點食料,烹飪的方法也簡單,告訴服務員清蒸還是煎炒就好。桌上是沒有菜單的。


    林初一點了菜,迴到桌邊時,隻見剛剛還是生死冤家的那一老一少,已經天南地北的胡吹海侃起來。


    陸師伯道:“我走南闖北這七八十年,說真的,看人絕對不差。當初第一次見麵,就知道你小子是個闊少。你小子聰明的很,隻是這麽混下去,這大好才華可就廢了。”


    歐少道:“謝謝啊,混了七八十年!開玩笑呢,這麽說你老百多歲了啊?對了,今天聽說北海出了個隱世神仙,年過百歲,搗毀了一個人販子的老巢,不會就是你老人家吧?”


    陸師伯:“我老人家可沒那種本事。要真能碰上那麽個活神仙,我也想求上一卦。”


    “嗯,您老人家是問壽元呢,還是求姻緣。”歐少故意掐了個有模有樣的指法問道。


    “啪”他頭殼挨了老頭一記。


    “沒大沒小,我老人家就算算什麽時候能收個徒弟。”說罷頗有一副一代宗師的架子。


    歐少打趣道:“哦,你看我骨格精奇,一表人才的,怎麽樣?你老人家教閹雞還是補鑊?”


    “嗯,我看你也是一婊子的人才。”老爺子故作認真,“我之前偶爾在馬鹿山公園教過太極拳。”


    歐少:“馬鹿山,周邊可都是村民,你讓人家洗腳上田累得一逼了還跟你練太極?來柳侯祠教吧,等我年紀大了也跟你學。”


    陸師伯:“嗤,年紀大了,我還懶得教呢。你以為練太極的都老頭老太啊。”


    頓了一頓,老人突然醒覺這小子有是在調侃他。媽的,你年紀大了老子多少歲了?


    陸師伯解釋道:“我練了近80年太極拳了,看起來跟六十多歲差不多,實際上,我是民國3年生人,論年紀,應該不比你曾祖父年輕。”


    歐少也懶得戳破他牛皮,再說了,他一個學藝術設計的,曆史那塊就記全了個唐宋元明清,民國3年是那年可搞不清楚。隻是覺得剛才玩笑開得有點過分,有點不好意思。指了指林初一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如何,這家夥,自打上大學就見他天天練太極,風雨不改。連女朋友都練飛了。你看怎麽樣?”


    “我有女朋友嗎?”林初一一邊走過來一邊接口道。


    歐少道:“我說的是暗戀的那個。”


    陸師伯頗為不屑地說:“切,你以為我什麽人都收啊,要這樣我徒子徒孫都數不清了。話說迴來,小子,你學過哪家的太極?”老頭看林初一過來,轉向他問道。


    林初一道:“哪家都不是,如果說拳架,略有點類似傳統楊式。”對同行前輩,林初一還是盡量講清楚點。


    “哦。那是跟什麽人學的?”老頭隨口問。並沒什麽異樣的表情。倒是有點高深莫測地看著他。搞得林初一頗不自然。


    一般而言,你練太極的,說出來如果不是主流哪幾家,對方一定會顯出鄙夷之色,至少也是懶得跟你打交道了。


    太極功夫動作輕柔,老少皆宜,但真正要練出功夫,卻又很難,很多人終其一生也難得功夫上身。但這年頭利益驅使,隨便學些皮毛就開宗立派的大師實在太多。


    林初一也不避忌,很自然答道:“在老家蒼梧,高中時跟一個老拳師學的。”


    陸師伯似乎有點意外地說:“哦,蒼梧我倒有個故交,也打太極,叫莫道壬。聽說過沒?”


    “什麽,你認識莫老師?”教林初一太極拳的,正是莫道壬!


    “你叫他老師?為什麽不叫師父?”老頭不答他,反而淡淡地問道。


    林初一道:“他不許我拜他為師,而且莫老師也不是專業教拳的,隻有我一個學生。”


    “嗯”,老頭不置可否,“我看你身上陽氣暴盛,陰氣虛虧;最近,是不是在大中午去過什麽山頭嶺頂練拳?”——他顯然話裏有話。


    林初一聞言一驚,表麵上若無其事。看了一眼歐少,歐少這迴卻也是不約而同地看了他一眼。兩人心下卻各有不同的潛台詞。


    ——林初一“高手!但這闊少肯定聽不出來。”


    ——歐少“神棍,老神棍遇上小神棍。”


    林初一如實說道:“是的,今天看太陽不錯,去了爬了趟冠頭嶺,那是北海唯一的山地。”


    陸師伯道:“嗯,常爬山很好,隻是要選時機。時機不對,說不定還容易傷身體。”


    林初一隨口道:“下迴避開大中午去。”說罷卻若有所思。


    陸師伯接著說:“這幾天要是覺得煩悶,或者心氣不暢,你應該盡快選午夜時分再到那個山頭去練練。”


    “謝謝前輩指點。”這會林初一倒是很認真地站了起來,微微向老人鞠了個躬。


    “客氣。你叫什麽名字?”老頭問道。


    “林初一。陸大爺,我該怎麽稱唿你啊?”


    “陸時成。你看我像個大爺不?喊叔比較貼切吧?”


    “那陸叔,我該怎麽聯係您老人家?”


    “嗬嗬,合適的時候,我自會找到你。”老人家眯起一雙小眼說道,卻又不似是開玩笑。


    老少仨就這樣閑聊著吃完了飯。老人家獨自走了,也不知在哪裏落腳。林初一叫歐少到自己家裏擠擠,這家夥打死不肯。


    “萬一你有什麽豔遇,豈不壞了你的好事。在你家附近給我找家賓館,其他你就別管了。”


    好吧,這貨晚上多半還有節目。林初一就把他送到了小區附近的一家客棧。


    迴到小區樓下,一看才晚上九點多,到路邊老李的雜貨店買了幾根棒棒糖揣在兜裏。他當然記得答應過晚上去看當當的。


    門鈴才響兩下,韓雲緘就開門了,顯然早已在等他。韓母一見是昨晚幫忙的對門小夥子,熱情得不得了。少不了一番千恩萬謝的,讓女兒趕緊遞茶倒水,自己則趕緊去拚了個果盤出來。


    “對門叔叔,那些壞人是不是都被你抓起來了。”這事似乎並沒有給當當留下什麽陰影,小小心靈中,卻無形中已經多了對門叔叔這個偶像英雄。


    “是警察叔叔抓起來了,當當那麽勇敢,可幫了大忙呢。”


    “當當可沒有哭。對門叔叔先找到我了,比警察叔叔厲害。”


    “當當乖,叔叔獎你幾顆糖。”


    小孩子見了糖更加興奮,也難怪。一個男孩子,平時家裏就奶奶和姑姑兩個女人帶著。這會好不容易碰到個還給糖的英雄叔叔,自然更要纏著他不放。


    大小兩個有一茬沒一茬地聊了一會。盡管萬分不情願,當當還是被奶奶抱進房哄睡覺去了。林初一正要告辭,韓雲緘卻叫住了他。


    “神仙老爺爺,你這位隱世高人突然間多了許多熟人,怎麽不告訴他們其實你早返老還童了?”韓雲緘開玩笑道。林初一訕笑不已。


    “初一,當當這件事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及時幫找他迴來,我和我媽恐怕都很難挺過去。”韓雲緘話鋒一轉說道。


    林初一很容易看得出,她這時其實還是心有餘悸。故作輕鬆道:“小事一樁,我們是同事加鄰居,你就別放心上了。更何況我老人家是天命濟世解難的呢。”


    韓雲緘道:“你藏得好深哦,如果不是這件事,都不會有人知道你還有這種本事。“


    林初一:“網上瞎掰得東西,你也信。粗淺易數我是會用,但平時我也不喜歡說,怕別人不好理解。你也不要跟其他人說。”


    韓雲緘:“我不會說,但現在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了,有個事情還是想麻煩你。你幫不幫得上忙都沒關係。”


    其實林初一早就看出,雖然都在開玩笑,但韓雲緘眉間一直憂愁暗鎖。


    “我一定盡力,你說”——林初一隱約猜到他要說什麽。


    韓雲緘:“是關於我的哥哥的,也就是當當他爸爸。還有他媽媽,卻還不是我大嫂。因為他們沒結婚。”


    “哦”,難怪韓雲緘和她母親從來不願提起當當父母的事,看來這其中大有隱情。


    原來韓雲緘老家在桂平市,那是個縣級小城市,隸屬桂省貴港地區。她和哥哥韓雲深是少年喪父,隻有母親勉力持家。


    父親在世時,在市內置有薄產,所以生活倒還過得去。家裏有當街的三層小樓,把一二兩層租給商家,兄妹兩讀書的問題也就解決了。本是出自大家大族,叔叔伯伯都是小有產業之家,也時常接濟孤兒寡母。


    哥哥讀書不行,讀了個本省的大專,學機械的,畢業就去深圳打工了。那時韓雲緘才上大二。韓雲深雖誌不在讀書,卻是聰明伶俐之人,且勤學肯幹。


    雇傭他的是一家世界500強的台資工廠。不到一年,他就被提升為廠裏的維修技術員,不但工作比流水線上的工人輕鬆得多,不用倒班,且薪水翻倍,可說是前途無量。


    然而好景不長,到韓雲緘上大三這一年,突然看到新聞上連續爆出某台資企業工人連續墜樓事件,出事的正是哥哥所在的這家工廠。先後出現十幾連跳,網上一片口誅筆伐,“血汗工廠“,“黑工廠”一類的帽子一頂頂扣過去。嚇得韓雲緘三天兩頭給哥哥打電話,非要聽到他的聲音才放心。後來沒到年底,哥哥就從這家台資企業辭工了,轉去東莞一家小廠繼續打工。


    過年前,韓雲深帶了個女子迴家。他這位女朋友是個湖南妹子,很漂亮的瓜子臉,披肩發,身材高挑。女子才過19歲,眼神中卻頗有風塵倦怠之色,而且有了身孕!不用說,孩子肯定是韓雲深的。這下尷尬大了,一個19,一個21,都沒到結婚的年齡。


    哥哥的女友叫張芳,高中畢業時考上了一所藝術學院的音樂專業二本,前途無量。她也有個哥哥叫張強,早早就在粵地打工了。


    正好在妹妹考上大學這一年,張強在粵地出了大事。他欠了大耳窿(放高利貸的)一大筆錢,被軟禁在一家五星級酒店裏,等著家屬拿錢來贖。這可嚇壞了家中二老。


    父母都是湘西偏僻山村的,家裏本來就沒什麽收入。母親常年有病,早已經債台高築。也就是張強出去打工了,雖然從不能接濟家裏,但也勉強讓妹妹有了機會繼續讀書。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父母也束手無策。


    這兒子自小就不學好,三天兩頭跟鄉裏的二流子不是賭錢就是鬧事。張家父母這時幹脆懶得理了,是死是活,由得他去。


    畢竟血濃於水,張芳放不下哥哥,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孤身一人來到粵地。也不知用什麽辦法,張芳穩住了大耳窿,花半年時間把哥哥欠的債還清了。這時大學既不能上,她就另外找了份工作,正好是韓雲深所在的工廠。


    工廠裏多的時候有好幾萬人,張芳隻是生產線上一個普通的女工,所以韓雲深並不認識她。有天出了比較大的設備故障,韓雲深忙了大半天才解決;午餐都沒吃,大汗淋漓,衣服也髒了。


    韓雲深正趕迴宿舍想換套衣服,經過女工宿舍樓下,也不知幹嘛抬頭看了一眼。突然看見6層陽台上,有個女工呆呆的倚著欄杆。


    這棟樓的女工這時候應該都在上班,而且工司製度非常嚴格,都是軍事化管理的。這女工偷雞(缺勤)倒還罷了,還這麽愣愣地站陽台邊招人現眼,肯定有問題。聯想到這段時間的十幾連跳,韓雲深倒吸一口冷氣,趕緊衝上樓去。


    陽台上的女孩正是張芳,她悠悠地四周望了一眼,並沒有多少猶豫,爬上了欄杆,兩腳一踮就要跳下去。突然一雙有力的手從身後把她死死抱住,並且猛力一甩,把她甩迴到陽台裏。救了張芳的人正是韓雲深。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張芳的哥哥張強是個賭鬼。上次欠下高利貸,把妹妹的前途給毀了。結果時隔半年,死性不改,又去了地下賭場。這次欠下的錢,比上次幾乎多了一倍。人家估計也是清楚了他家有個可以“還錢”的妹妹,所以大方讓他欠。


    攤上這麽個哥哥,張芳無計可施,避又無處可避,頓覺生無可戀;還不如一了百了,眼不見為淨,所以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後來韓雲緘也想起來,正是那年年中,哥哥跟大伯和三叔一起借了二十多萬,說是江湖救急。原來是他自己打工的積蓄加上這借的二十多萬,全給了張芳。救了張強這一次,張芳換了手機號碼,和韓雲深一起辭工到了東莞。從此兄妹斷了聯係。


    這種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故事雖然老套,卻一直都在發生著。


    韓雲深借了叔伯這麽多錢,一時還還不上,所以就帶著女友跟全家人一起清楚交代了,迴頭再慢慢還錢。這事對這個在當地聲望還過得去的家族來說,確實有點尷尬。


    大伯和三叔都是仗義之人,想到老二的媳婦中年喪偶,這麽多年孀居把兩個侄子侄女養大,也著實不易。這下眼看能抱上孫子,對她來說也是個不小的安慰了。於是交代侄子,還錢的事千萬別著急。既然經了這麽多波折,叔伯和母親都命他必須和女友呆在家裏,不得去打工了,至少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到13年夏季,張芳生下白白胖胖的兒子,就是當當了。一家人歡天喜地,隻是當當的父母這時還差著幾個月才夠結婚年齡,所以也還沒領證。韓雲深這半年一直在當地一家私人的機件加工作坊上班,也就掙點夥食費和奶粉錢,日子倒也過得平安無事。


    隻是好景不長,過了冬至,當當剛幾個月大的時候。韓雲深突然跟母親說要去趟東莞,有個以前的工友出了點事要去幫個小忙,年前就能迴來。幫個小忙那需要親自跑一趟,而且還一去就是一個多月。韓母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兒子出去。


    母子兩爭執不下,張芳則一言不發。最後張芳說她也去,兩個人好互相有個照應。韓母盡管不願,但是自己養大的兒子自己清楚,他決定的事,即便是自己阻止得了,他心裏必定留下疙瘩。所以也隻好讓他們去了。當時韓雲緘還在上學,否則她肯定會看出事情不太對頭。


    就那次走後,哥哥和張芳再沒有迴來,也聯係不上。兩人就好像就地蒸發了一樣。如今三年多了,雖然後來到了警局備案,但那又有什麽用,隻是在失蹤人口名單裏添上兩個名字而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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