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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哥,要緊不?”這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應該年紀不大。


    倫哥說:“要不要緊,都撤。你們把孩子轉移到貨車上,要快,我去找他們兩個。”


    話音剛落,客廳門已經打開,倫哥大步往外走去,順手還不忘把門帶上。


    林初一在後麵悄悄跟著,不覺暗生欽佩——自己一直處在暗處,眼睛早已習慣;但這倫哥剛從燈光裏出來,在黑暗中居然也走得四平八穩,而且疾步如風。


    對方跟自己一般身材,在三個匪徒中顯得是最“弱小”的了,但林初一跟在身後,卻感到周圍籠罩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壓之氣。他周身蓄勁待發,未敢有絲毫鬆懈。


    倫哥似乎急著往大門趕去,並沒有發現背後有人跟著。林初一正要鬆一口氣,眼前的身影突然加快向前踏出一步,前腳尖剛一踮地便突然全身迴旋,後腳還跟上一步,直插身後撐地。就好像一個人大步向前走著,並沒有停步轉身,卻突然已經變成了弓步對著後麵跟來的林初一。


    “你是位高手。”倫哥淡淡地說,“我的兩個兄弟,已經被收拾了吧?”


    林初一心中一突,處變不驚。既然被發現了,便凝神對敵,也懶得答話。


    倫哥見他如此,心知不妙,咬了咬牙道:“如果我輸,你能不能放過女人?孩子你帶走,女人交給公安也可以。”


    ——林初一從一開始就動了殺機,倫哥是匹狼,能感知對方的殺氣,所以他估計自己的兩個弟兄極有可能已經在對方手下報銷了。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公安?”林初一冷冷地問。


    倫哥淒然一笑道:“很簡單,直覺。我跟公安打了很多年交道了。他們不像你這麽幹的。在北海,我沒給他們留下任何線索。能發現我們又不聲不響找上門的,不是同道,就是江湖上的高手。”


    “釘子,跑,貨不要了”。倫哥突然大喝一聲,身形卻一動不動,兩眼緊盯著林初一。


    林初一心下一沉——終究是棋錯一著,那兩個女人怕是要漏網了。他一聲不吭,因為已經出手了!


    一個斜滑步急插對方左側,快如閃電,左拳趁勢一記“彎弓射虎”已向倫哥太陽穴擊去。倫哥左臂沉肘一滾,將來拳格在外門,緊接著左胯一沉,右腳已由後而前旋身往林初一腰肋踢到。


    譚腿!林初一心下一凜,卻並未慌張。左手一沉一抹,這一下摟膝拗步竟沒有化解敵招,下盤受力,蹭蹭向右後側退了兩步。雖未失勢,也已發覺對方功夫至少略勝自己半籌。


    這邊倫哥也是暗叫不好,自己這一腳,合旋身之勢擊出,有開碑裂石之功,中人手腳,必然斷筋折骨;哪知打在對方臂上,竟如石沉大海。


    雙方這一接觸,都已略知對方根底。高手對敵,本是毫厘之爭。若在平時,林初一對上倫哥這樣的對手,多半要吃虧。


    但此時此刻,卻是倫哥大感不妙了。他明知警察轉瞬即至,但對方功夫比自己雖略有不如,想速戰速決卻根本不可能。即便是自己要獨自脫身也是不易。


    而林初一明知有強援在後,倒是心下安定了不少——但此人不除,終是後患無窮!


    俗語道狗急跳牆,倫哥一擊無功,立即踏步上前。他右手虛晃一記,左腳已提膝踩向對方膝蓋。林初一見對方雖然急躁,卻攻防有序,門戶嚴謹,於是並不跟他硬碰,一個倒攆猴後撤一步,反手就去採對方腳踝。


    倫哥這一踩卻仍是虛招,到半途突然上提收足,右腳跟著蹬地躍起,順勢淩空橫掃對方頭頸。好一記鴛鴦連環踢;身在半空,竟然能領勁守中,猶如腳踏實地一般出擊。


    林初一隻得往左撤步堪堪躲開。不想這一撤,左腳竟然踩在幾塊滾動的石頭上,差點站立不穩。


    倫哥看出便宜,落地即上,左腳又是一記側掃直擊對方下盤。這招很損,落井下石不算,林初一本來已往左邊失勢,這一下退路全封死了。他隻能就地坐倒,隻聽啪的一聲脆響,左臂正湊上對方淩厲掃來的一腳。


    眼見林初一被踢倒在地,額角開花,右手緊抱著左臂,好像已經骨折。


    倫哥大喜,仆身上前就要了結對手。林初一被右臂緊抱繃直的左手突然彈出,像條軟鞭直甩對方額頭,要命的是這條“軟鞭”末梢還緊緊抓著一塊沙煲大的石頭!倫哥正值下仆之勢,哪裏還能躲開。“噗”的一下,眼冒金星,一世梟雄,搖搖晃晃的就地倒下。


    倫哥也是貪功急躁大意了,著了林初一的道兒。他早已試出對方有引勁落空之法,怎麽可能一腳就被踢斷了手臂。


    林初一一躍而起,出腳連踩對方雙膝。哢哢兩下,倫哥左右膝蓋應聲碎裂。這位譚腿高手,餘生恐怕隻能在輪椅上度過了。


    林初一走到亮燈的屋子,燈還亮著,他一腳踹開大門。客廳裏一隻簡易接線的汽車燈泡掛在牆上,這是唯一的燈光,線路通向地上靠牆放著的一個蓄電池。


    左邊一個房間門打開著,裏麵沒有亮光,想是方才倫哥和女友的安樂窩了。右邊一個房間的門卻被從外麵掛上了鎖,裏麵輕輕傳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林初一也懶得開鎖,又是一腳踹開。房裏沒有燈,也沒有床和家具。就著客廳照進來的光,林初一看見八九個孩子擠在一起,蜷縮於房間一角。孩子們都被封口膠反縛著雙手雙腳,也封著嘴巴。


    他趕緊上前替孩子們解開束縛,這些孩子男女都有,從兩三歲到八九歲不等,韓當當也在其中,一點數剛好9個。


    多數孩子估計是被打怕了,林初一解開他們時依然不敢動,也不鬧。隻是寒冷加上恐懼,都在瑟瑟發抖。隻有韓當當新來的“不懂規矩”,他認得這是對門的叔叔,哪裏顧得了害怕,一解開就哭著鬧著要迴家找奶奶。


    林初一摸摸口袋,這對門叔叔寒磣得有點尷尬,口袋裏連塊糖都欠奉。他隻得一臉無賴地一邊安撫著當當,一邊讓讓其他小朋友繼續安靜等待,警察粟粟馬上就來救大家出去了。要是這夥小鬼迴過神來出去一鬧,外麵的現場可要糟糕至極。


    果然很快,外麵傳來了馬達和刹車的聲音。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過,“不許動,舉起手來”。門口傳來幾聲斷喝。


    拜托,是我開著門哄著小孩等你們好不好。林初一心裏嘟噥著,還是舉起了手慢慢站起身。他感覺得出身後有好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自己的腦袋和後背。


    “我是來救人的,正主都在外麵躺著,兩個女的跑了。”林初一淡淡地說。


    一眾小孩看這陣仗,再忍不住哭喊起來。場麵有點失控,門口的警察這會臉上的表情肯定十分精彩。“胡鬧”,後麵進來的一個人喝道,“槍放下”。


    林初一這時才慢慢轉過身,幾個身著便衣卻荷槍實彈的警察擠在門外。槍口指地,兩手依然保持著隨時射擊的持槍姿勢。


    特警,林初一告訴自己。站在他們後麵的另一位便衣分開眾人走到林初一跟前,向林初一伸出右手說道:“刑偵隊長林勵。”


    林初一這時才發現自己雙手依然舉著,趕緊放下,跟對方握了握手道:“哦,自家人,我叫林初一。”


    “當當,當當。”一個滿臉憔悴的女子焦急地喊著,一把推開眾便衣衝了進來,將當當抱在懷裏。這女子當然就是韓雲緘,從下班到現在,看得出她粒米未進,一臉憔悴。


    為了安撫母親,她自己一直硬撐著,直到這時才終於忍不住哭出來了。


    林勵把這裏交給兩個女便衣照看,和林初一走到客廳。外麵受傷的人販子都已經被帶著警犬的便衣找到,隨行的醫護人員正在給他們檢查。


    林初一看著客廳中一張破舊的茶幾,上麵還擺著撲克牌。他指著桌旁的一張凳子說:“這裏,剛才其中一個女的應該是坐這張凳子,後門開著,可能是從後麵走了。他們的車已經壞了,應該跑不遠。”


    林勵趕緊叫人帶警犬進來。警犬對著凳子聞了一下,然後一路嗚嗚叫著往後門尋去。


    “一隊,帶警犬搜捕。”林勵的命令簡單明了。


    林初一繼續指著另一個開著門的房間說:“另一個女的,之前應該是和他們老大在左邊這間休息,兩個人的氣息,不知警犬有辦法沒。”


    “二隊”,林勵喊道。


    “是”,二隊的領隊已不需要林勵多說,帶著另一頭警犬進了房間。然後也是嗚嗚的從後門出去了。


    幾個便衣已經進來開始整理現場,林勵和林初一走到門外。


    “你是為當當來的?”林勵問。


    林初一答道:“是的,我傷人是出於無奈,對方那麽多人,我保護不了孩子”。


    “我明白”,林勵看著他,臉上卻沒什麽表情,“我不明白的是,對方沒留下什麽線索,你怎麽能這麽快找到?”


    “這個……”,林初一有點不知怎麽說好,“你算不算唯物主義者?”


    林勵愕然問道:“這跟唯物唯心有什麽關係?”


    林初一說:“本來是沒什麽關係的,但是跟現在人們普遍所學的唯物主義就有關係了。”


    “好了,直說吧,你用什麽辦法?”林勵有點不耐煩。


    林初一說:“起卦占卜,一種先天易數,在市麵上的易學典籍中沒見流傳”。


    他覺得這個沒必要對林勵隱瞞。


    “哦”,林勵一副不得不信的表情,但沒再說什麽。他是聰明人,知道這種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


    “明天能不能來趟刑偵隊?”林勵接著說,“隻是走完程序,做個筆錄。”


    林初一開始心裏一緊,聽他補充才放下心來。倒不是怕,是不想惹麻煩。“好的”,他無意地應著,卻看見韓雲緘抱著當當出來了。


    韓雲緘也看到了林初一,徑直走了過來。


    “謝謝”。她緊抿著嘴唇,臉上淚痕未幹,這會兒也是不知對他說什麽好。“你沒事吧?”她突然注意到林初一額上掛了彩。


    林初一淡淡說道:“沒事,一點皮外傷。你帶當當迴家好好休息吧,趕緊跟他奶奶先報個平安。”


    “嗯。我已經報了。你趕緊讓醫生檢查下好不,哪怕給傷口消消毒也好。”韓雲緘一臉擔憂地說,心裏暗暗責怪他怎能這麽粗心大意。


    年輕男女有時就這麽奇怪,這倆本來也沒這麽熟的吧,現在倒好像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了。


    林初一不願跟她糾結這種問題,隻好答應道:“好吧,對了,我明天想請個假,事假。”


    “病假吧,”韓雲緘說,“你畢竟受傷了,批了。”


    好吧,她本來就是人事行政主管,這事歸她批。


    他叫隨隊醫生檢查了一下傷口,沒傷到真皮層,隻是上藥做了消毒和簡易包紮。他竊以為這完全是小題大做了。


    林勵看起來也就不到30歲的樣子,像槍杆一樣筆挺的脊背,一張俊朗的國字臉上,濃眉大眼。一看就是給人一身正氣的感覺,當然,對於他的對手而言,那就是一身殺氣了。


    他安排一輛麵包車先帶孩子和韓雲緘迴城。其他人繼續搜捕和處理現場。在這種場麵下安排得巨細無遺,這年紀輕輕的市局刑偵隊長,顯然不是撿來的。


    林初一折騰半夜,這時著實有點累了,他跟林勵告辭準備騎車迴去。林勵也懶得問他車在哪裏——這人跟一般公門裏的人頗不一樣,不懂客氣。


    林初一臨走時突然迴頭問林勵:“這事,明天會不會被媒體報道?”


    “肯定會,”林勵說,“我們為什麽這麽快就來?市局。連續有孩子失蹤,這案子一個多禮拜前就驚動市局了,成立了專案組。我是副組長,副局長是組長。”


    “哦,”林初一沒想到自己幹的是這麽一件大事,“有個請求。”


    林勵道:“說。”


    林初一道:“報道的時候,能不能別出現我這個人?”


    “無名英雄?”林勵側頭看著他問。


    “怕麻煩的狗熊。”林初一笑笑說,“我隻是來幫同事找孩子的。”


    “好吧,會出現個英雄,但不帶你的任何個人信息。”林勵搖搖頭走開,忙他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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