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蟬鳴催眠。姚暮染剛鬆下一頭青絲,在美人榻上悠然躺下,誰知這時,福全進來了。


    “娘娘,淩夫人求見。”


    姚暮染十分意外,一時困惑:“淩夫人?何來的淩夫人?”


    福全道:“娘娘,就是被陛下追封為悅妃的淩側妃,是她的額娘。”


    姚暮染這才了然:“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淩家。隻是,此客突兀冒昧,所為何事呢?”


    “奴才也不知,但淩夫人左右侍婢手中提了好些禮物呢。”


    姚暮染越發雲裏霧裏,沉吟片刻,道:“去請她進來吧。”


    等淩夫人領著左右侍婢提著大包小包進來時,姚暮染已在美人榻上端坐好了,碧芽與青棠也上起了茶點。


    殿中寬敞華麗,幽香繚繞。淩夫人一進來,姚暮染登時眼前一亮。不愧是淩側妃之母,權門貴婦,保養得宜都瞧不真切她的年齡,臉上肌膚白皙舒展,眉目旖姿,雍容貴氣。並且,行止之間不見絲毫拘謹,而是落落大方,端得是個大家風範。


    她施施然來到她榻前不遠拜下:“臣婦拜見宸妃娘娘,願娘娘安康長樂,盛寵不歇。”


    姚暮染端莊得宜,笑道:“借淩夫人吉言了,夫人請起吧,賜座。”


    青棠搬來圓凳,淩夫人謝恩坐下,對著自己身側左右看了看,含笑客氣道:“娘娘,這是臣婦孝敬娘娘的一點心意,還望娘娘不嫌禮薄,笑納了才好。”


    姚暮染看也沒看她的禮物,一雙美眸隻在她臉上流連,淺笑風清:“無功不受祿,本宮初次見夫人,夫人就搬來了重禮,這可難免叫本宮有些惶惑了。”


    淩夫人垂眼一笑,大大方方道:“娘娘先別急著拒絕,臣婦上娘娘這兒來,也自是帶了幾句肺腑之言,望與娘娘一敘。”


    “哦?淩夫人請說吧。”


    淩夫人側眸看了看身後兩個侍婢:“都先下去吧。”


    姚暮染會意,這便也命碧芽與青棠退下了。


    待殿中無人了,淩夫人從容而笑:“素聞娘娘是爽快人,不喜歡拐彎抹角,那麽臣婦就直言直語了,望娘娘也莫多心。”


    姚暮染唇角噙笑,道:“夫人直說就是。”


    淩夫人明眸流轉,打量了一圈寢殿,道:“眾所皆知,娘娘自入宮闈,十分得陛下寵愛,可謂是盛寵無上。可還有句話說的好,君心難測,所以,聖寵也還是需要一些東西來加固的。娘娘是北越之人,來到南乾自然身後無盾,前朝無人。如今,我們淩家想依附娘娘,也讓娘娘依靠,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姚暮染聽罷,還真是好奇了她今日的目的。先是一份身外重禮,這又來了一份身後依靠,來意非同小可呐。


    姚暮染意味深長道:“不知,本宮能為淩家做什麽呢?”


    淩夫人依舊笑的坦然從容:“娘娘果真快人快語,娘娘在陛下麵前,也定是一言千金。不瞞娘娘,民婦今日進宮其實是來看望小女的,小女淩吹夢,乃悅妃淩知意之妹,如今以秀女的身份入宮,自是希望能走入陛下的龍袍之後。而這殿選之日也將近了,淩大人希望娘娘到時可以玉口一開美言一番。”


    姚暮染這才聽得恍然大悟。


    原來淩家又送來了一個女兒,是為淩秀女,並希望淩秀女順利入駐後宮,前途錦繡。


    “嗬嗬......”姚暮染輕笑了兩聲,說出了一番不遮不掩的話。


    “淩夫人迴去轉告淩大人吧,秀女淩吹夢決計落選,不會有分毫陪王伴駕的可能。此事上,莫說本宮美言一番了,想來就是元和皇太後還在世,也無法勸陛下轉意。”


    淩夫人神色猛地一變,脫口道:“娘娘竟把話說得這樣死?”


    姚暮染道:“本宮隻是實話實說。至於個中原因,你們淩家心中最清楚,又何必再來為難旁人呢?真是遺憾,本宮沒有福氣依靠你們淩家了。”


    淩夫人的臉色一凝再凝:“娘娘就這樣拒人於千裏嗎?依臣婦看來,隻有娘娘不想做的事,沒有娘娘做不成的事,娘娘何必妄自菲薄?誰不知陛下龍心一顆,皆在娘娘身上。娘娘若肯玉口美言,陛下定會采納。這也就是臣婦直接前來拜訪娘娘的緣由,而不是到舒妃靜妃那裏去做無用之功。”


    姚暮染淺笑著,手一伸自美人榻上拾起了那朵茶花,撚在指間把玩,一邊道:“你們淩家當本宮是傻子嗎?其一,陛下根本不會選淩秀女,本宮何必去幹這不討好的事,硬要勉強陛下?其二,你們淩家是勢大,可再大也大不過蕭家,本宮若投靠了你們家,便是與蕭家敵對,本宮還在皇後的手底下活著呢,又為何要因小失大?”


    她放下手中的花兒,抬眸看她,字字清晰道:“淩大人一定以為,本宮在南乾毫無根基,即便得寵也不過是個以色侍君的繡花枕頭,哪有什麽智慧可言,所以被你們好話一亮就會上串,然後迫不及待靠攏你們淩家這顆大樹。但是,本宮雖沒什麽智慧,卻也還沒笨到這個份上。”


    淩夫人聽得愣住了,此時才知自家夫君真是小看了這個女人,如今卻是被她反過來看穿了。果然呐,後宮哪有簡單人?


    懊惱完了,淩夫人還不放棄,又舌綻蓮花起來:“娘娘,一時之勢又能算得了什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就連那房上的瓦也還有個三反三正呢!娘娘何必目光短淺,隻看當下?興許娘娘此番為我淩家美言,助小女侍奉君側,自此,我們互為依靠,娘娘與小女也成了一對深宮姐妹花,彼此扶持,左右伴駕皆得陛下喜愛,淩大人在前朝也會水漲船高呢?”


    姚暮染見她還是不依不饒,還妄想用這些如鏡花水月般的空話來說服她,豈不是又拿她當了傻子?她當即有些惱了,出言不客氣道:“按本宮說,自陛下登基之後,你們淩家沒有走下坡路都已是萬幸了,還水漲船高?當初,因為淩知意的死,你們淩家不辨是非,與八黨一起在朝堂上共伐陛下,此一事早已寒了陛下之心!但陛下仁德,未曾因為此事打壓你們淩家,如今你們不為此慶幸,還要再送個女兒入宮,這可能嗎?還是在你們心裏,陛下風流慣了,就合該沒出息到了那個地步,任你們淩家塞誰要誰嗎?!”


    淩夫人被她一番話堵的無言以對,憋了許久,才麵帶羞愧道:“娘娘說的自然不錯,隻是當初之事也隻是一場誤會罷了,陛下不打壓我們淩家,又何嚐不是原諒了此事呢?怎麽就不可能再納我淩家之女呢?”


    姚暮染道:“若淩夫人有此底氣,又為何來找本宮呢?行了,淩夫人另謀出路吧,此事本宮辦不來。送客!”


    “娘娘!”淩夫人還要再求,卻見她已慢慢起身,目不斜視步上台階,走入了瑩光搖蕩的珠簾之後。


    淩夫人見她決絕,心道此事是黃上加黃了,如此這般還低聲下氣做什麽?此時不扳迴半晌丟掉的風範顏麵,更待何時?想著,她頃刻一改態度,端迴了貴婦架子,起身不卑不亢道:“原來娘娘也是個無誌之人,忌憚蕭家,畏懼皇後,既然如此,一輩子也隻能屈居人下,看人臉色了,真是白費了這盛寵。臣婦告退。”


    “等等。”珠簾搖曳,姚暮染緩緩步出,站在三層台階上看她,眉宇冷豔:“怎麽?本宮攀上了你們家,一輩子就不用屈居人下了嗎?這是又拿本宮當傻子嗎?說句大膽的話,本宮若扶持你們的女兒進宮博寵,即便他日你們能鬥得過蕭家,拉皇後下馬,到時後位虛懸,你們不扶持你們的女兒為繼後,還能來扶持本宮不成嗎?到頭來,本宮不過是從蕭氏的手下又轉拜於淩氏的手下罷了,何時有本宮的一片天呢?”


    “淩夫人,本宮會好好尊敬皇後,與蕭家維持和平,你們淩家若想幹什麽,皇後第一個不容,本宮第二個。行了,去吧,好好施展你們淩家的能耐,本宮倒要好好學學,什麽才是有誌之舉!”


    淩夫人到底小看了她,此時三言兩語就被她說敗,登時氣憋於心,無言以對了。


    等淩夫人騎著臊驢走了,姚暮染才迴到了美人榻上。她看著窗外春光,似笑非笑念出了一句話。


    “殿選將近,拒人千裏,勿為所動,方得長久。”


    原來如此,好一個袁墨華。她無聲笑了,略一想想便明白了。


    果然沒一會兒,綠闌又進宮了。兩人在露台上閑坐喝茶,春光分明悠然,可今日的綠闌,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姚暮染心覺不對,問道:“綠闌,可是近日有了什麽心事?”


    綠闌強顏歡笑搖了搖頭,低頭吹著盞中茶葉,道:“姐姐,我沒事。對了,如今殿選將近,京中的官婦們皆開始為自家的秀女走起門道了。這些秀女能否中選,與宮中嬪妃也有一定關係。陪同殿選時,若哪位娘娘肯在陛下耳邊美言幾句,也是有著或輕或重的分量的。尤其是姐姐這樣的寵妃,在這關鍵時期,怎會不被官婦們討好籠絡呢?”


    姚暮染不等她說下去,主動接了話:“所以,一些官婦已經上趕著去了袁府拜訪你,想通過你拉攏我,好讓我幫她們家的秀女美言,對嗎?”


    而袁墨華,將這些看在眼裏,不但勸告了綠闌別為她們辦事,還在借馬之時,親自諫言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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