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顛顛簸簸,車內三人皆是神色疲乏,麗妃終於忍不住了,掀開車簾看了看,道:“公主,可以了吧?這已經夠遠了,快放了我們吧。半晌又走了好幾個岔口,陛下若跟錯了路口,我們兩個可如何迴去啊?”


    姚暮染心中一震,原來他也跟了出來?這一刻,心安神定。


    霍景柔這邊,亦是看了看外頭,問道:“半晌走了好幾個岔口了嗎?”


    麗妃點頭:“嗯。”


    那麽,他該是沒那麽快追來,並且,他迴迴都能跟對路口不成?所以,時機到了!


    “春屏!停車!”


    姚暮染與麗妃一聽,齊齊鬆了口氣。


    霍景柔終於收迴了簪子,對她們道:“都下去!迴去告訴我皇兄,他若派人抓我,便是逼我去死。”


    兩個女人哪還有功夫與她囉嗦,眼下走都走不迭了。麗妃嘴上胡亂答應著,這便扶上姚暮染掀開車簾下車。


    馬車在兩人的注視下再次絕塵而去。


    就這樣,霍景柔成功地逃了,追夫而去了。


    荒郊野路沒有人煙,隻有滿眼綠野平川,小路兩旁碧樹連排,野花招搖,風景倒是美得很。


    姚暮染轉眸去看麗妃,卻發現她也正盯著自己。


    “麗妃姐姐別動,頭上怎麽落了隻蟲子?”姚暮染說著,往她跟前走去。麗妃伸手就摸自己的發髻,卻忽覺頸間一涼,再看時,姚暮染竟然已經學了霍景柔的招數,不知什麽時候拔下了自己頭上的簪子抵在了她的頸間!


    “別動!!你若敢動我就殺了你!!”姚暮染先發製人,竭力撐著精神,將她抵在了樹上。


    麗妃神色一驚:“宸妃妹妹?你......你這是......”


    姚暮染咬牙道:“少裝模作樣!你當我不知你的心思?你自請為質其實是來補刀的!你要借機殺我推給公主!對不對?”


    麗妃一聽,麵色閃過了愕然。


    姚暮染道:“怎麽?被我說中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對我怎會好心到這個地步?無非是隨行跟來,等公主放人之時,你再拔下我的簪子在我脖頸的傷口上補上一簪,事後再跟陛下說,是公主路上情緒激動,手中不知輕重,等下車時我已經傷重失血過多,所以死了,對不對?!”


    麗妃聽罷,一雙妖冶勾魂的鳳眼頃刻一冷,唇角緩緩勾出淬了毒的豔笑:“你這人盡可夫的賤人還真是聰明啊?難怪哄得陛下神魂顛倒!”


    姚暮染見她總算露出了真麵目,恨地牙癢癢卻不能痛下殺手。她清楚,殺了麗妃她根本難以圓說。麗妃殺她推給公主是有得一說的,可她殺了麗妃推給公主便無一說了。況且霍景柔遲早會被霍景城抓迴來,到時這一切還能瞞住嗎?


    為今之計,隻能先製住她,拖延著等霍景城追上來了。打定了主意,姚暮染道:“麗妃,我真是佩服你這刁鑽狠辣的心腸!你最好死了這條心不要亂動,否則我就先送你上路!”


    麗妃冷豔一笑,渾不在意道:“那你就這樣抵著我好了,等陛下來了,到時要殺人推給公主的人就是你!還有......”


    她表麵上淡然地說著,誰知暗地裏卻已安了狠心攢了狠勁,竟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就猛推了她一把!姚暮染猝不及防,也虛弱得無力抵擋,一下子便摔在了地上。麗妃得了逞,惡狠狠地朝她撲來,奪過她的簪子就往她的脖頸裏刺。


    “不與你耽擱了!陛下就快來了!我這便結果了你這個賤人!”


    姚暮染反應極快,馬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兩股力量頃刻交織在一起,一股竭力往下,一股拚命往上,四隻手顫顫較量,僵持不動。


    隻是,姚暮染終是受了傷,失血無力,頭暈目眩,到底是不能與她相抗。眼看尖利的簪頭一寸一寸移了下來,姚暮染心中一陣絕望,側頭大喊:“六郎——六郎——”


    沒有迴應。


    姚暮染將最後的希望放在了麗妃身上。


    “麗妃!你若殺了我你也活不了!陛下何等聰明,豈會被你哄騙?還有,你當公主這一去就是死了嗎?公主遲早會被陛下抓迴來,到時自會澄清一切,揭穿你的謊言!”


    麗妃不屑道:“公主她根本就是個傻子!滿腦子情情愛愛什麽也不會什麽也不懂!她根本不知你傷勢如何,定會以為是自己失了分寸傷你太重,導致你失血太多死了!況且,我一路做戲妥當,對你無微不至,她才不會想到我身上來!安心去死吧賤人!”


    “啊——”長簪還是戳進了脖頸裏的血洞裏,還往血肉裏又深入了一些,劇痛令人發顫,姚暮染登時慘唿一聲,手中卻還是不鬆力!


    痛苦的僵持,垂死的掙紮,絕望的煎熬......


    有那麽一刻,她想到了放棄。脖頸劇疼,頭暈目眩,全身都在顫。隻要咬牙放了手,就那麽一下,就解脫了,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了。


    ……


    “染兒——”


    “染兒——”


    忽地,兩聲唿喊破開混沌直擊她心!姚暮染猛地清醒,睜大了美眸豎起耳朵去聽,這一聽,心中不禁狂喜,如深淵見光!


    是馬蹄聲!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是他!是他來了!霍景城來了!


    “六郎——六郎——”姚暮染竭力大喊起來。


    手中驀然一鬆,隻見麗妃頃刻收了手,順手就捋去了簪頭上的血跡,迅速將簪子插迴了姚暮染的發髻裏。這一連串動作她做的極其利落漂亮。


    “宸妃妹妹,你怎麽樣了啊?天呐。來人!快來人呐!陛下!我們在這兒!”麗妃半抱起脫力的她哭喊起來。


    姚暮染精疲力竭,氣若遊絲,無力說話,心中卻暗讚她的一番絕妙做派。今日她若死了,便是死無對證,眼下有幸活了,竟又是個活無對證。


    馬蹄聲至,耳邊響了一道清晰真實的聲音:“染兒!!”


    霍景城策馬在兩人身邊停了下來,他一躍下馬,奔來搶過姚暮染就抱在懷裏,隻是,懷中的人已癱軟如水,上半身幾乎被血染了。


    “染兒!”他一雙滿含心痛的眼緊盯著她煞白的麵容,急得欲言又止,仿佛生怕自己再一出聲,就要驚散她最後一縷氣息。


    “六郎......”姚暮染有氣無力喚他一聲,聽在他的耳中,卻隻能令他心痛加劇。


    “六郎在此,別怕。”霍景城說著,自腰間取出了藥瓶,又吩咐麗妃:“馬上掛著一壺清水,去取!”


    “是。”麗妃取來水壺,霍景城放平懷裏的人,左右看看,手一伸,便從麗妃的裙角上撕下了一塊布料,麗妃一驚,到底是憋屈著沒說什麽。


    霍景城將清水倒在布上,輕柔地擦拭姚暮染血紅的脖頸,她疼得皺了眉,霍景城疼在心上卻是不能不擦,溫聲哄道:“染兒,堅持一下,必須先止血,待迴宮後再詳治。”


    姚暮染點頭,咬牙忍著。他動作輕柔,總算清理掉了斑斑血跡,露出了一個小血洞,血洞周圍的肌膚都已紅腫起來。


    姚暮染心想,天知道她脖頸上的血洞今日被兩個女人合起來反反複複戳了多少次,那種滋味,哎……


    霍景城將止血的藥粉倒在了她的傷口上,再用指腹輕輕按實貼合。左右看看,手一伸,又從麗妃的裙角撕下了一塊布料,輕輕纏在了她的脖頸上。


    水壺裏還有半壺清水,霍景城重又抱起她,將懷中的人扶高了一些,將水壺湊在她的唇邊,誰知姚暮染才咽了一口就別開了臉,擰眉道:“好痛。”


    霍景城知她傷了脖頸,一咽東西就牽動了傷口,哪有不疼的道理。


    他哄道:“染兒,再喝三口,緩些精神,攢些力氣,六郎帶你迴宮。”


    姚暮染疼怕了,美眸中淚花打轉:“我不喝。”


    霍景城一聽,二話不說往自己口中灌了水,然後扣住她的後腦吻了下去。姚暮染驚愕,卻無力躲閃,清冽甘甜的水在唇瓣綿綿相交時渡了過來,逼得她隻能忍痛去咽。


    等霍景城又要往口中灌水再渡時,終於反應到身側還有人,這麽轉眸一看,果然發現麗妃竟然雙眼噙淚正癡癡入神地看著他。


    麗妃見他看了過來,忙別過了臉擦淚。心中卻是一片淒楚酸疼。他從未這樣待過她,她也從未見他這樣待別的女人。然而今日,她才終於見識到,原來他竟可以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尊者,原來他竟可以對一個女人好到這個地步,這樣體貼入微地照顧,這樣示若珍寶地嗬護,這樣自然而然毫無身段地疼著......


    這麽多年了,唯有今日一刻,她才看到了一個最純粹的他。眉宇間沒有殫精竭慮,轉眸間沒有籌謀算計,舉止間也沒有尊者的假態,卸下一切的他,也能純粹到隻像一個愛妻的丈夫,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子,真切的令她看不到一絲逢場作戲的端倪。


    霍景城喂完水,抱著姚暮染坐在原地讓她緩轉精神。姚暮染感覺身上果然是漸漸有了力氣,脖頸的傷口也沁涼舒服了起來。她暗鬆一口氣,今日才出虎口又入狼窩,還能活著就好啊......


    這樣想著,她轉眸看向了麗妃,問道:“麗妃姐姐方才哭什麽呢?”


    麗妃看看她,大方道:“還能哭什麽?見陛下對妹妹這般好,姐姐又感動又羨慕唄,陛下若能這般待我,就是即刻死了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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