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神了,擺龍門陣擺得昏頭昏腦,差點摔下崖去了。”潘大海坐在崖邊上,一臉冷汗,“喜得好我反應快,身手敏捷,朝側邊倒,不然,一起都遭了。哎,我一心三用了,背柴走路,又擺龍門陣,還用心聽崖下傳來的隱隱約約的砍樹聲……”

    “把我都嚇了一大跳。懸崖勒馬,馬兒到崖邊都要打住,你老兄還要勇往直前。”侯明明調侃道:“好生走路,不要帶起我們去跳崖。一心三用幹啥子嘛,馬失前蹄,差點栽倒崖下喂老鷹了。”

    “咋個會栽下崖?老鷹咋個會來刁?我們是福大命大之人。”潘大海圓鼓鼓的身體就勢朝內滾一圈,滾到羊腸小道上,翹起二郎腿說,“見過毛主席的人都有福,遇到災難會逢兇化吉。我遇到大難幾次了,都有毛主席老人家保佑。”

    “你幾時見到毛主席的?”侯明明問,“毛主席究竟啥子樣子,有好高?身體怎樣?”

    “67年春天,那時我才十二三歲,剛上宜二中的初一。說起來話長。”潘大貴躺在在小道上迴憶道,“那時,大串聯都快要結束了,人些還在往北京跑,想看毛主席。北京承受不起了,中央文革發出通知,來京人員多,無法解決食宿問題。這個時候,我偏要去北京,夥起班上的同學曾衛東曾二娃,開了一張串連證明,帶上紅衛兵攏攏就出發了。我們先是搭火車到成都,又搭成都到蘭州的火車在寶雞下了車。寶雞天冷,我們憑串聯證明在紅衛兵接待站呆了三天,還借了件軍大衣穿。接待站的人勸我們迴四川,說去北京的人多,接待不了。啥子接待不了?我們偏要去。”潘大海見侯明明兩弟兄聽得專注,眉飛色舞起來了。“我們趕到火車站,正遇到一輛從蘭州到北京的普客路過,我兩個和上千的到北京的紅衛兵唿啦啦直往火車上衝。火車見人多,車門都不敢開,鳴起長笛就要開走。車內的人不講階級友愛,將革命戰友拒之窗外。乍辦?我就不信邪,紅衛兵的脾氣發了,劈劈啪啪就砸開玻璃窗,鑽進車內去了。哎喲,車內人擠人,容不得身。我和二娃隻好爬進座位底下,卷個身子縮倒,熬了兩天三夜才到北京。”

    “北京,毛主席住的地方,嘖!”侯亞紅坐在草地上羨慕地說,“首都、首都,該是好大的地方喲!”

    “咋不是呐!跟著人流,我們出了北京站,憑著串聯證明,被來京串聯紅衛兵接待站安排到了西四的胡同,住在居民家裏,八個人一間地鋪。住下來了,我們直奔天安門廣場,以天安門、金水橋為背景,正兒八經照了張紀念照呢!”潘大貴得意洋洋,“迴到住地,接待站的人把我們弄到西郊,四百多人編一個方隊,天天練習走正步一二一。有天半夜,接待站的人突然來把我們叫醒,說偉大領袖毛主席要檢閱我們。該歪!我們興奮極了,一個二個從鋪上跳起來高喊毛主席萬歲,萬萬歲!把一條胡同都震諳了。為了毛主席的安全,我們一個二個交出了水果刀、鋼筆、鑰匙等金屬東西,每人還領了煮雞蛋、麵包當早餐。然後跟著接待站的人,坐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天亮到了一個飛機場。喲,那裏也是人山人海,大家跳哦唱哦,鬧熱得很!解放軍一排一排地把守,威武得很。天大亮了,大家有點餓了,開始拿東西來吃。我拿起一個麵包來啃,二娃拿起一個蘋果,摸出水果刀來削皮,這下糟了,便衣突然出現在麵前,吼道:手上的水果刀,為啥不上繳,為啥帶進來?是不是要謀殺毛主席?走,公安局去說清楚。便衣邊吼邊把二娃抓起就走……”

    “你為啥不去說情?”侯明明問。

    “我咋個敢!去說情,說不定連我一塊兒抓,我們是一路的。毛主席來了,我就看不到了。說倒說倒,幸福的時刻來到了,前邊響起了毛主席萬歲的歡唿聲。我奮不顧身朝前湧,擠上去,見開來了幾輛敞篷汽車,毛主席就在汽車上,穿著綠軍裝,笑眯眯向我們招手。毛主席身體好得很喲,高高大大,紅光滿麵,神采奕奕。後麵的車上還有周總理、江清、中央文革的……我跳哦,使勁地跳哦,眼淚都流出來了,可惜,車子一晃而過。”

    “你看了毛主席一眼,這輩子都值了。”侯明明坐在柴火上說,“你比曾二娃值,曾二娃看倒都要見毛主席了都遭殃了。”

    “他咋見得到毛主席嘛!他沒有這個福氣,誰喊他拿小刀來削皮果,倒黴透了!”潘大海歎息道:“接待站的人把他遣送迴了宜賓,家頭又遇到禍事。他的姐姐才二十多歲,漂亮得很,在宜賓城頭一所小學教書,因和老公有矛盾,在外麵又遭人整,冒火球了,賭氣把自己親生的兩個才幾歲的娃兒活生生殺了,說不留給共產黨,他老公是黨員。這個女的硬是想死,反動得很,頑固不化,槍斃之前弄來遊街示眾,披頭散發,頭還昂起,笑嘻嘻的,不倒威。曾二娃在街上看見,追倒刑車跑,一路嚎。過後,二娃提起刀,找他姐夫算賬,砍了兩刀,被人保組定為階級報複,判了十年刑,關在黃沙河。我呢,也遇到黴運了。幸好我是見過毛主席,托了毛主席的福,平安無事!迴到宜賓不久,家就失火,全家遭殃。”

    “咋個呢?”侯明明好奇地問,“兇不兇?”

    “兇得很,遭慘了!我們的家在宜賓西城,住的是老的串架房子,一家子住在樓上。”潘大海望著藍天,傷心的說:“樓下臨街,是個小食店。清早白晨,狗日小食店的人在燒柴火熬清油炸油條。說是火星飛進了油鍋,一下子燃起來了。我在樓上,被煙火熏醒,翻身下床,喊起我的爸、媽、奶奶、小弟就逃。可是,大火已經把樓梯封了,我啥子都不顧,閉起眼睛就往樓下跳。喜得好跳在柴灰中,沒有受傷。但是我的奶奶、爸爸、媽媽、小弟在樓邊邊上不敢往下跳,大火越來越兇,劈裏啪啦燒成一片了,我扯起嗓子喊他們跳樓,他們始終不敢呀!一起抱著哭成一團。結果,我眼鼓鼓看到大火把摟燒塌了,全家葬身火海。全家完了,我大難不死,去江北投奔我嫁出去的大姐,不到一個月又出事了,狗日的大姐夫是個造反派頭頭,在外麵裹了一個婆娘,逼我姐姐離婚。我姐姐始終不幹,狗日的下黑手了。”

    咋個下的黑手?“侯明明精起耳朵聽,問道:”是不是害死了你姐姐?“

    “比害死還兇,炸死的!”潘大海憤憤地說,這狗日的晚上悄悄梭迴來,帶了一個搞武鬥的手榴彈迴來,暗中把引線拉開,拴在床邊上,就躲藏起來了。我姐姐上床去睡覺,就拌上了引線,手榴彈被引爆了,姐姐被炸得血肉橫飛。我呢,命大,喜得好蹲在廁所頭屙屎,逃脫一命。姐夫後來被敲沙灌了,一家子又完了。我又曆經一難。沒的去處,我隻得去投奔方麵軍,搞武鬥,混口飯吃。我人沒長醒,丁點兒小。哪個扛得起鋼釺嘛!笨裏笨觸,結果吊黃樓一戰,就被對方紅色派一個反衝鋒俘虜了過去。不過,對方看我人小,沒有為難我,煽了我幾耳光就喊我滾,這又是一難。我文化不高,在社會上東混西混也不是辦法,後來,毛主席喊上山下鄉,我不經動員,自告奮勇就到紅椿來了,戶口落在欄田。公社聽說我是見過毛主席的人,了不起,就把護林的千金重擔托給了我。我一上任,林場就大變了樣。以前來偷砍樹子的人成串串,護林員沒有辦法,經我幾番收拾,偷樹的人越來越少了。“說到此,他一下站了起來,”不對頭,崖下的聲音越來越大,又有人來偷樹子了。“說著,抓過侯亞紅手中的槍,”你們兩弟兄再歇一會兒氣,我出擊一趟,馬上就迴來。“話落,潘大海三五步消失在羊腸小道的盡頭。

    望著潘大海遠去的背影,侯明明對兄弟說,“潘大海想讀書沒有條件,東整西整不是辦法。一個人,無論條件如何,都要多讀點書,有了文化不會吃虧。”他見兄弟若有所思,繼續說:“亞紅兒,迴去後,要安安心心讀書了。你不是還有幾篇暑假的作文沒有做嗎?就把你到紅椿來遇到的這些經曆寫出來。”“哪些經曆嘛?”侯亞紅嘀咕道,“咋個寫嘛?”

    遇齊頭水是一篇,生產隊蓋知青房是一篇,今天撿柴又是一篇,你隻要把經曆如實寫出來,簡單明了,再發表點感想,篇篇都生動,篇篇都是好文章。“

    “我迴家去慢慢寫。”

    “過兩天,我要到文化館畫十天畫,順便送你迴家。”

    說話間,潘大海比著明火槍,氣勢洶洶押著三個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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