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又下起了雪,卻隻下了一會兒,給地上厚厚的血又積上了一層薄雪之後便停了。


    蘇子瑤抱著糕點坐在秋千上,看著小荷一副焦急的模樣,不由得笑了:


    “你這丫頭,今日怎麽是這副表情?”


    小荷猶豫了許久才說道:


    “公主,今日你去廚房教廚娘和師傅煉製細鹽之後,小四便在灶門口燒了一日的火。”


    “聽說現在都還沒有歇著呢,公主……他今日可累壞了。”


    燒了一日的火麽?


    看來知道如何提煉細鹽之後,他們很激動。


    蘇子瑤笑:“心疼了?”


    小荷:“他……他腰上有傷,以前被打折過,所以坐久了,會很痛。”


    蘇子瑤:“原來是這樣,我櫃子裏麵還有一瓶治傷痛的藥,你拿過去給他擦擦吧,或許會減輕一些痛苦。”


    小荷眼睛立馬一亮:“多謝公主。”


    蘇子瑤:“……”


    怎麽感覺從一開始小荷惦記的就是那瓶藥?


    小荷走後不久,門再次被推開了。


    蘇子瑤嚼著糕點:“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隻聽後麵傳來一個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公主……”


    蘇子瑤一頓。


    這個聲音,是呂少軒……


    蘇子瑤立馬迴頭看去。


    呂少軒已經不再是那個穿著破舊衣裳,麵容怯懦的孩子了。


    他頭發高高的豎著,一身黑色玄服,披著褐色的狐裘,清秀的麵容帶著堅毅的神情,帶著一股子翩翩少年的氣息。


    看來這些日子,二王爺對他十分厚待。


    蘇子瑤停下搖晃的雙腳,抱著糕點緩緩起身,笑道:


    “呂少軒?你怎麽來了?”


    遠處的女子一身青色毛絨衣裙,披著白色狐裘,頭發隨意的散落肩頭,笑意盈盈,站立於雪地中,在微弱的燈光下,儼然一個傳說中的聖潔雪女。


    虛幻,卻又美好。


    呂少軒有些愣怔的站在遠處,低垂著腦袋,不知該如何自處。


    他苦讀詩書這麽多年,早就養成了一個堅毅平和的氣質,所以不論是以往還是現在。


    麵對欺辱他或則是奉承他的人,他都能處之泰然,心中平靜如水。


    他向來以鎮定自居。


    卻唯獨在麵對她的時候除外。


    蘇子瑤。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隻要見到蘇子瑤,他便會止不住內心的波動。


    所有鎮定都繳械投降,一敗塗地。


    她入獄的時候,他輾轉反側,心中擔憂,幾日之內就瘦了十斤。


    她受傷的時候,他會無法抑製自己心頭的難受,莫名其妙的跑到菡萏院去守著。


    如今她被貶出宮,他幾乎忍耐不住內心的煎熬,想要逃出宮去。


    這是以往他斷然不會有的舉動。


    就在他幾乎崩潰的時候,二王爺找到了他。


    帶他出宮,甚至還給了讓他來見蘇子瑤的殊榮。


    他原本以為,在見到蘇子瑤之後,他會有許多話要說。


    可在見到蘇子瑤那張瘦小平靜的臉的時候,他卻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緊張像是一團氣,緊緊的將他困住,連唿吸都成了問題。


    他腦海中隻反複圍繞一句話:她沒事……她真的沒事……


    心頭的那顆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蘇子瑤見呂少軒不說話,便走了過去,將手中的糕點端到他身前:


    “要吃點嗎?”


    呂少軒整個身子都僵硬著,卻還是抬起木著的手指,拿起了一塊糕點,僵直的放入口中。


    感覺著嘴裏有些甜膩的味道,他終於迴過了神:


    “很……很好吃……”


    蘇子瑤笑:“我做的,自然好吃。”


    呂少軒微微張大了嘴巴:“這是公主親自做的?”


    一時間,他隻覺得嘴裏的糕點,是世上最好吃的東西。


    久久不願意咽下去。


    蘇子瑤點頭,見呂少軒有些木楞,表情僵硬,不由得問道:


    “你何時過來的?剛剛還下著雪,是不是冷著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子,雖然不如以往那般刺冷,卻也還是十分冰涼的:“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


    呂少軒聞到蘇子瑤手指之間淡淡的熏香,心頭狠狠的跳動了幾下,許久之後才說道:


    “不……不冷……”


    “剛剛過來的時候,有撐傘的,所以不冷。”


    “王爺說,今晚可以過來見你,我便過來了……”


    蘇子瑤笑:“其實可以明日過來的,午時或者下午的時候,都會暖和很多。”


    可呂少軒怕明日二王爺便改口。


    他怕見不到蘇子瑤。


    更何況,能今日來見蘇子瑤,他是斷斷不會拖到明日的。


    但他卻沒有說,隻是癡癡的笑著:“沒事,也不是很冷。”


    蘇子瑤看著他凍得通紅的臉,不由得笑了:


    “若不是你的臉凍得通紅,我或許就信了。”


    呂少軒有些木楞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揉了許久才恢複溫度,不由得尷尬一笑:


    “對了,這麽冷的天,你怎麽在外麵坐著?不冷麽?”


    蘇子瑤哈了一口熱氣,笑了:“不冷。”


    呂少軒看著她的笑臉,失神了許久。


    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溫柔的女子?


    “叮~呂少軒好感度上升百分之10,當前好感度百分之38,請宿主繼續努力……”


    蘇子瑤給他倒了杯熱茶,才又坐到了秋千上,輕輕的搖晃著。


    呂少軒喝下一口熱茶,眼神死死的盯著蘇子瑤的裙擺,許久之後才說道:“聽說……是公主你同二王爺說我能擔得起軍師的大任?”


    “小的何德何能,能得公主如此器重?”


    蘇子瑤咬下一口糕點:


    “因為這世上,隻有你擔得起軍師這個位置。”


    “從前我便知道,你十分聰慧,且熟讀兵法,心中一直希望能為國效忠,卻始終懷才不遇。”


    “如今,你也算是可以大顯身手一迴了。”


    呂少軒漲紅了臉:“公主……”


    以前他對蘇子瑤隻有一個想法,任性,蠻橫還不講道理,十分小孩子秉性。


    可不想蘇子瑤居然對他了如指掌,什麽都知道。


    還在這國難之時,願意給他一個機會,想來這世上,沒有比蘇子瑤對他更好的人了。


    呂少軒起身,揮了揮狐裘,然後跪到了蘇子瑤的麵前:


    “多謝公主大恩。”


    蘇子瑤虛扶了他一把:“不必謝我。”


    “若當真要謝,就謝你自己,我也要謝謝你,謝你胸懷大誌,願意為國為民奉獻自己。。”


    謝謝……他麽?


    呂少軒鼻子一酸,隻覺得心底散發出一股暖氣。


    似乎這世上所有的寒氣都消失殆盡了一般,暖得他有些暈厥。


    又下起了雪。


    落到臉上,隻覺得冰涼一片。


    蘇子瑤將狐裘上的帽子戴上,露出個小小的臉,笑著瞧著呂少軒:“你今日來,就是為了答謝我嗎?”


    “現在我已經領會了你這番謝意,你也快些迴去吧,過會兒雪下大了,路就難走了。”


    呂少軒眉眼失神了一下,隨即有些失落的低下頭:


    “小的……小的從來不怕夜路難走……”


    自小他走過的路,要比現在這雪路,要艱難困苦得多。


    且那個時候,他孤身一人,別無他想。


    而現在,他心中有了一份小歡喜。


    便是蘇子瑤。


    蘇子瑤:“嗯?”


    呂少軒:“在這世上,小的隻怕一件事情……”


    蘇子瑤:“什麽事情?莫非你害怕上陣殺敵?”


    “沒事的,有廖將軍,他會護著你的,你不會有事的。”


    呂少軒拚命的搖頭:“不……我怕的……是再也見不到你。”


    不久之後,蘇子瑤才知道,同失去她比起來,其實呂少軒更怕另外一件事情。


    便是失去權力。


    幾乎沒有人,能在權力的誘惑下,安然脫身。


    次日一早,蘇子瑤早早的便起身去了廚房。


    彼時廚娘師傅們已經開始烙餅和烙饃饃了,粥也大多快要熬好了。


    見到蘇子瑤來,眾人先是行了禮,才繼續做著手頭上的工作。


    蘇子瑤見沒有什麽可以幫忙的,便四處看了看。


    昨日他們果然提煉了許多細鹽,現在連平時用的,也都是細鹽了。


    “這……這是白麵?”


    蘇子瑤看著躺在門背後的一麻袋白麵,有些震驚的說道。


    不是說已經吃不起白麵了麽?


    齊媽媽笑:“咱們幾個怕公主吃不慣這糠麵,所以昨日專程去街上抗了一袋子白麵迴來。”


    “從今往後,公主就有白麵吃了。”


    蘇子瑤無奈一笑:“其實也沒什麽吃不慣的。”


    “委實不必為我專程去買些白麵的。”


    在現代的時候,雖然吃過不少苦,但其實也沒有吃過糠麵。


    因為袁隆平爺爺,所以處處都是有白米白麵吃的。


    現在能有白麵吃,自然是最好的。


    也是來大理寺之後,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以往活得有多好。


    隻是那個時候,不懂得珍惜罷了。


    旁邊一個廚娘搖了搖頭:


    “公主對我們大理寺做了這麽多的貢獻,怎麽都不該同我們一起吃糠麵饃饃的。”


    “而且公主教我們煉製了細鹽,省了一大筆買細鹽的錢,那些錢夠買許多白麵了。”


    蘇子瑤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不是說這裏就買了這一小罐的細鹽麽?怎麽會花那麽多錢麽?”


    便是再貴,也不可能貴成那樣吧。


    正掀開熬粥的鍋的師傅抬頭看了蘇子瑤一眼,沉思了一下才說道:


    “公主不知,其實每個月我們都會買許多細鹽迴來的。”


    蘇子瑤上上下下環視了一周:


    “嗯?許多細鹽?我沒有看到哪裏還有其他的細鹽呀。”


    那師傅尷尬的摸了摸頭:


    “那些細鹽都藏在大理寺卿大人的房間裏麵,隻有他的小廚房可以吃,其餘人,都隻能吃粗鹽。”


    “別說咱們了,就說大理寺少卿大人,也都隻能跟我們一起吃粗鹽。”


    正是因為如此,大理寺少卿才極少在大理寺用膳。


    大多時候,都會迴家開小灶。


    若不是蘇子瑤的到來,他也不會日日都那麽早來大理寺等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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