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她所料,當天晚上,她便見到皇上了。


    當牢房剛剛被推開,蘇子瑤就往床裏麵靠了靠,以防皇上也一個巴掌打過來。


    待覺得皇上應該碰不到她之後,她才抬眼朝皇上看去。


    牢房原本是很黑的,但因為皇上來,點起了幾個燈籠,所以顯得亮堂了許多。


    皇上依舊一身黑紅相見的袍子,帶著羽冠,一臉怒氣:


    “聽說詩雅來過地牢見過你一次,便暈了過去,你又對她做了什麽?”


    蘇子瑤蜷縮著身子:“皇兄覺得,我能對她做什麽?”


    皇上氣得身子發顫:“子瑤,你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蠻不講理,蠻橫至極,是不是在你眼中,所有人不順著你的意就都該死?”


    蘇子瑤眼前恍惚了一下:“原來皇兄現在是如此看我的麽?”


    “可皇兄,是詩雅自己要來地牢,而不是不是我拿著刀逼著她來的。”


    “所以從一開始,便不是我想對她怎麽樣。”


    皇上:“怎麽,她關懷你難道還有錯麽?”


    “子瑤,你怎麽如此不知感恩?”


    蘇子瑤嘴唇冷得發顫:“感恩?”


    “皇兄,你當真覺得詩雅是來關懷我的?”


    “她現在可是認定我是殺她的兇手啊。”


    “你難道就不覺得她此舉有些奇怪麽?”


    皇上愣了愣,卻依舊說道:“詩雅如此善良一個女子,以德報怨有什麽奇怪的?”


    “倒是你,吃了幾日牢飯居然還不知悔改,白白浪費了朕的一片苦心!”


    蘇子瑤:“……”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也不知是該說女主人格魅力太強大。


    還是該說情人眼中出西施。


    現在在皇上眼中,詩雅做什麽應該都是對的吧。


    蘇子瑤蜷縮著身子,雙手環住腿,努力讓自己感覺到一絲熱氣:


    “苦心?原來送我來這裏,竟是皇兄的一片苦心。”


    “難為皇兄了。”


    所謂苦心,不過是為了讓她遠離詩雅,不再傷害到她吧。


    卻能說得如此之溫和良善。


    委實是難為他了。


    皇上聽到此話,麵色一陣青一陣白的:“你!你簡直是不知悔改!”


    蘇子瑤恍惚著,並沒有搭話。


    皇上環視了一下四周,見地上有一碗摔碎的飯菜被老鼠啃食著。


    老鼠四處竄動,有幾隻還往床上竄過,但蘇子瑤似乎沒有看到一般,依舊蜷縮著身子


    他抿了抿唇:“朕記得你以往……最怕老鼠的。”


    蘇子瑤隻覺得寒氣逼人,連睜開眼睛都覺得困難,更別說要看清楚地上亂竄的老鼠了:


    “以往是怕的,但是現在……也由不得我怕不怕了。”


    她聲音十分輕柔,虛弱不堪。


    原主害怕老鼠,害怕到單單隻聽到老鼠這兩個字,她便會渾身戰栗。


    但她卻是不怕的。


    否則她早就被嚇死了。


    皇上心中微微泛起一絲心疼,但想到早上詩雅是被抬著迴牡丹閣的,他便抑製不住內心的怒火:


    “子瑤,你告訴朕,你為何總要跟詩雅過不去?”


    “你心中,就這麽容不下詩雅麽?”


    蘇子瑤腦袋一片混沌,她覺得又累又困,再加上詩雅那一巴掌,讓她連腫痛不已,暈眩不已。


    “皇兄,我不是跟詩雅過不去,而是有詩雅在宮中,魏刹國……魏刹國便會有難。”


    “我是魏刹國的公主,我不能看著魏刹國的黎民百姓平白遭此一難。”


    皇上眉眼立馬轉為淩厲:“子瑤,就連你都這樣認為麽?”


    “你也覺得詩雅是妖妃?你也覺得她會禍亂朝政,會危害朕的江上?”


    蘇子瑤艱難的搖了搖頭:“皇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說,你強行將詩雅留在宮中,是極為不妥的。”


    “她……可是晉木國的皇後啊。”


    “所以真正禍亂朝政危害江山的……不是她,而是皇兄你啊……”


    皇上呆滯在了原地。


    真正禍亂朝綱的人……是他?


    “你……你胡說!朕是皇上,朕怎麽可能危害朕的江山!”


    蘇子瑤身子愈發冰涼,她的手和腳都木了,實在是忍受不住倒在了鋪上:


    “皇兄若是不信,大可以仔細想想,你這些天做的事情,到底會給黎民百姓帶來多大的傷害。”


    “僅僅是為了一人之樂,為了你那自私的愛戀,便讓那麽多人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皇兄你……當真沒有一絲愧疚麽?”


    “詩雅她不過是,為皇兄你做了個擋箭牌罷了,皇兄便真的以為自己半點錯都沒有?”


    江山之禍,悉數推卸在女子身上,是不對的。


    魏刹國的亡國,原本就不能同詩雅聯係在一起。


    若當真要歸結錯處,首當其衝,應當是皇上。


    是他一意孤行,是他不顧朝臣翻地,是他不顧邊疆霍亂。


    最終才帶來了這些禍事。


    而他不但一無所知,還半點不覺得自己錯了。


    “你……你胡說!”


    “你……你……朕就是為了一人之樂又如何?這江山都是朕的,朕憑什麽連一個女子都不能喜歡?”


    “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那還算是什麽好男兒?!”


    蘇子瑤半眯上眼睛,她現在隻想睡覺,困頓,乏力……


    “皇兄,這就是所謂的要美人不要江山?”


    “既然如此,那皇兄就該將皇位讓出來,給真正賢能的人去做。”


    “說不定還能保住我魏刹國的百年基業……”


    “日後我們下去見父皇還有各位老祖宗的時候,也不至於羞愧得連頭都抬不起不是?”


    皇上身子發顫不止,身後的宮女太監侍衛聽到這些話,都立馬跪倒在地上,生怕受到牽連。


    公主……可真敢說。


    這可都是大逆不道之話啊。


    這次公主算是死定了,他們……大抵也是要跟著陪葬的……


    “你……你給朕閉嘴!”


    皇上上前想製止蘇子瑤,卻見蘇子瑤蜷縮在角落,他根本觸碰不到。


    蘇子瑤卻依舊慢慢的說道:


    “還有,皇兄或許記錯了一件事情。”


    “詩雅,並非皇兄的女人,她……她是晉木國的皇後!”


    “晉木國君王崇化親封的皇後!”


    “你此為,是有失帝王顏麵的,說出來隻會讓人嗤笑。”


    “皇兄日後……還是莫要將此事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了……”


    說完最後兩個字,蘇子瑤便徹底暈了過去。


    皇上正準備讓宮女太監將蘇子瑤拉出來的時候,卻見蘇子瑤再沒有了聲響。


    他以為是自己的威懾出了作用,但蘇子瑤久久沒有聲響,他這才意識到不對。


    “子瑤?子瑤?”


    不論他怎麽喚,那個蜷縮在角落的人都沒有迴應。


    皇上心頭隱隱有些不安,他不顧床鋪的髒亂,直接上去走到了蘇子瑤的身旁。


    角落很暗,他看不清蘇子瑤的容貌,卻能感覺到麵前的孩子,十分瘦弱。


    他伸手朝蘇子瑤的額頭探去。


    熱……


    燙手一般的熱。


    “這是怎麽迴事!太醫呢?難道沒有給公主請太醫麽?”


    皇上氣極。


    獄卒跪倒一片:“迴皇上的話,太醫來是來了,可……可他說公主並無大礙,所以並沒有開藥……”


    皇上盛怒:“什麽?沒有開藥?來的是哪個庸醫?”


    獄卒:“屬下不知……”


    皇上:“廢物!一群廢物!”


    他托起蘇子瑤小小的身子,抱了起來。


    好輕……


    就像是沒有重量一般。


    他心頭湧起澀然,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會讓她消瘦成這樣?


    “皇上……皇上當心身子啊……”


    “公主的事情,就交給老奴吧……”


    身旁的太監諂媚的說道。


    讓皇上抱人,累著了挨罰的還是他們。


    皇上卻沒有迴話,直接將蘇子瑤抱出了地牢。


    剛見到光亮,他便低頭朝蘇子瑤看去。


    這一看,他便怔在了原地。


    渾身是血。


    如同那日他看到的一般,隻是這些血,沾染了泥土,變成了汙黑色,十分滲人。


    但她脖子上的血,卻是極其豔紅的。


    這血……是她自己的……


    她的臉很髒,黑黑的一團,但即便是這樣,也能看到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角泛白如枯木一般。


    若不是她身子燒得厲害,他勢必會認為他抱著的是具屍體。


    這是怎麽迴事?


    那日他將她關進地牢的時候,她身上分明是沒什麽傷的。


    那些血……分明也都是宮女小蓮身上的血啊……


    他不過是想給她一個教訓罷了,想讓她不要再無法無天下去了,最後怎麽會搞成這個模樣?


    他愣怔了許久,之後,他才急匆匆的抱著蘇子瑤迴到了菡萏院:


    “快,去喚太醫過來!”


    他則坐在床頭,有些擔憂的看著蘇子瑤。


    太醫聽到傳喚,很快便趕來了菡萏院。


    “子瑤她到底怎麽樣了?到底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心底的害怕和愧疚險些占據了他整個內心。


    太醫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迴……迴皇上的話,公主是因為失血過多,加上寒氣沁體,身子太過虛弱才會暈了過去。”


    “待老臣為公主施以針灸,再開幾服補身子的藥,很快應該便能蘇醒過來。”


    皇上顫抖著手摸了摸蘇子瑤微微蹙起的眉頭:“應該?”


    太醫死死的匍匐在地上:


    “公主前些日子本就失血過多,還沒有養迴來,這一次又失了大量的血,她身子太過於虛弱……”


    “所以老臣也無法推斷公主到底何時能醒,但昏睡個一兩日,也應當會醒過來……”


    皇上眼眸淩厲:“你說什麽?你這個庸醫!來人!”


    “屬下在!”


    皇上:“將這個庸醫拖出去砍了。”


    太醫:“皇上,饒了老臣吧……皇上……”


    太醫有了一定的年歲,聲音嘶吼出來,帶著一股十分蒼老的感覺。


    就在這幾聲嘶吼,叫皇上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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