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高才子教訓的是,才高七鬥!”王二唯唯諾諾的應道。


    “你們諶家寨的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也不想過問,”高壯說道,“但是凡事都不要太過了!要不然不僅是縣尊,就是府尹大人那裏也說不過去。尹家父女被這些日子你們折騰的也是夠嗆,不要弄得大家都下不來台!畢竟這裏還是有王法的!”


    “高才子所言極是!”王二點頭道,“但小人隻是少主人的侍從,自然也要唯少主人之命是從。您的良苦用心,小的定會轉告少主人和寨主。隻是這對父女也有些不識抬舉了,幾次三番下來,我家主人的麵子上怕也掛不住。還望高才子與高大人能夠從中斡旋一二,讓那尹坤老兒不要如此固執,否則……”


    剛剛卑躬屈膝的王二居然說到最後變得不卑不亢,話語之間隱約還有點針鋒相對的意味。


    “否則?否則你待怎樣!”高壯喝斷王二的話,“區區一個江湖野寨,也敢在我麵前放肆!”


    王二不再迴話,扭頭看向肖飛,話語間卻也沒有剛露麵時的盛氣淩人,“這位先生,不知方才有沒有看見一位女子騎馬經過?”


    “迴壯士的話,方才確實有一匹栗色駿馬路過。”肖飛說道,但見高壯臉色稍變,又接著往下說,“不過適才在下正與高兄談論詩畫,並未注意到馬背上是否有人,更遑論壯士所說的女子了。”


    王二往遠處看了一下,確實人聲沸反還未平息,便相信了肖飛之言,將手一揮,“追!”身後之人經短暫休息已經恢複了一些體力,聞言馬上向前方追去。


    王二拱手向肖飛致謝:“多謝先生據實相告,告辭!”又轉向高壯,“小的告退。”說完便快步離去。


    肖飛略拱手迴應,高壯冷哼一聲。


    見王二眾人遠去,高壯微微歎息,“這迴好像麻煩了。”


    肖飛不解其意,低頭見桌布抖動,忙伸腿擋住,“別動!”


    肖飛低聲喝一句,身形卻保持直立,仍與高壯笑顏相對。


    高壯抬頭,卻見王二去而複返,疾步走到高壯身前,“高公子,小人險些忘卻要事:奉我家寨主之意,請公子九月十三到寒寨觀禮、宴飲!”


    說完話,王二再次拱手身退。


    肖飛不動聲色收迴右腿,衝高壯挑挑眉毛,“江湖中人?”


    “嗯,諶家寨。附近方圓幾十裏最大的江湖勢力,也是本縣治安不好的根源所在。”高壯看著王二遠去的身影歎息道。


    “那為何縣府對此沒什麽作為?聽高兄剛才的意思,官府好似對他們也略有迴護。”


    “這件事說來話長,”高壯思索片刻,捋清頭緒,“他們諶家寨存在的時間很早了。不過早年間,這諶家寨隻算是小規模的江湖幫派,並無多少惡行。直到當年高祖皇帝起兵伐元,路經此地時,當時的諶家寨寨主為太祖的兵馬提供了不少糧草,還派人做向導,高祖這才在與陳友諒的對決中占了不少上風。雖說諶家寨兵少將寡沒出多大力,但當時高祖皇帝身上還是帶有不少江湖氣息,出於收買人心考慮,還是大大褒獎了諶家寨所為。自此之後,朱氏坐穩江山,諶家寨一直以高祖功臣自居,朝廷也並無異議,縣府也就聽之任之了。”高壯將事情的始末娓娓道來,“隻是後來,諶家寨的繼任寨主幾乎都沒有做良善之家的打算,行事作為越來越像純粹的江湖草莽,曆任縣尊都非常頭痛,隻得屈尊降貴登門勸說,不過收效不大。”


    “什麽登門勸說收效不大?!”一聲嬌喝打斷高壯的話,確實剛才的少女已經從桌子底下出來了,“本就是官匪一家,沆瀣一氣!”


    “尹姑娘,”高壯向少女作禮道,“這種事情,跟你也說不清楚,相信二位尹老先生還是明白其中原委的。本來諶家寨的事情就讓人頭疼,官府仰仗朝廷律法對其還能多少有些約束。但就在今夏,諶家寨向巡撫大人捐獻‘剿賊課’一萬五千兩,巡撫代表朝廷恩賞諶家寨少寨主諶豹武舉進士及第,這已經是官紳,已非江湖草莽。尋常事情,除非官府真能抓住其把柄,還真奈何不得他們。”


    “高大壯,你放屁!”尹姑娘杏目圓瞪,大聲嗬斥,“什麽叫奈何不得他們?明明是縣衙不作為!我父親他們去告了幾次狀,那些官老爺都幹什麽了?明明是他諶豹無理在先,強迫我們尹家在後。為何縣衙一直拖延到現在不僅沒有個說法,還讓他們越發無法無天!”


    被尹姑娘叫做“高大壯”的高壯也不生氣,隻是搖搖頭,“尹姑娘,聽在下一句勸,你們尹家真的奈何不得他們,我勸你們父女最好是舉家離鄉吧。”


    “你們真的就沒有辦法嗎?”尹姑娘聞言不禁有些失望,再迴想這些日子家裏過的愁苦,自己也是疲於奔命,慢慢秀目含淚,“我該怎麽辦?我們尹家又能去哪裏……”


    “這個……”高壯遲疑道,“為兄有一言,對與不對,還請姑娘迴家後說與二位老先生,說不得會有轉機。江湖事江湖了,你們尹家本也是一方江湖勢力,隻是近些年有些沒落。若尹老先生能請出一些當年的江湖舊交從中斡旋,說不定真能平息此事。”


    少女心大,聽到事情還有轉機,便展顏一笑,笑的春光明媚梨花帶雨,“好啊,迴去我就跟二位爹爹說此事。謝謝你了大壯,今天救了我一次。”


    “還有這位肖秀才,嘻嘻,謝謝你了!”尹姑娘又轉過身來謝肖飛,卻是從剛才的談話中知道了肖飛的姓氏,“方才若不是你及時擋住了我,還真就被王二那狗腿子逮個正著,對本姑娘來說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煩!”


    肖飛這才看到,此女麵容俏麗,約十八九歲年紀,未加粉黛,臉龐微黑,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透著一股野性和狡黠。身上滿是塵土,腰間絲絛中塞著一柄連鞘匕首,整個人顯得英姿颯爽,並無一分小家碧玉的溫婉和大家閨秀的端莊,卻是有一番山野女子的獨特韻味。


    “尹姑娘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輩讀書人的秉性。”


    “喲,什麽時候讀書人也‘拔刀相助’了?是本姑娘見識短淺嗎?”尹姑娘嘿嘿一笑,露齒如貝,容顏燦爛頑皮。


    “咳,”高壯輕咳一聲,說道,“尹姑娘,在下告辭了!”


    見尹姑娘毫不在意的衝自己擺擺手,高壯隻得向肖飛遞上一個銀錠,“肖賢弟,這是潤筆之資,萬勿推辭”,便拿著卷好的畫紙徑自離去。


    肖飛看得出,雖然高壯跟尹姑娘說了很多,但他似乎並不願意跟她說太多,或者是不願意介入她尹家正麵臨的這件難事。肖飛自然也不想多管,隻得跟高壯拱手作別,看他走遠,掂了一下手裏五十兩的銀錠,煞是滿意。既滿意高壯的出手大方,也滿意自己的作品得到認可。


    見尹姑娘站著不走,肖飛開口道,“姑娘可要作畫,或者題字?”


    “作畫?”尹姑娘聞言一愣。


    “作畫。”肖飛指了指自己的“書畫”招牌,“正如姑娘所見,小生作畫,高兄很滿意。”說著將第一筆生意得來的銀子衝尹姑娘亮了一下,塞到懷中。


    “哼,不就是五十兩銀子嘛,有什麽好得意的!”尹姑娘秀鼻一皺,哂笑道,“你是外來的吧?就高大壯那草包樣子,本姑娘隨便畫兩筆他就得奉為神作。”


    草包倒是真的草包,但從剛才的事情上,高壯表現得可並不是草包能做到的。他有句話說的不錯---江湖事江湖了,他也許在讀書和學問上麵缺根筋,但絕對算個精明人。何況自己作畫的手段,肯定值這五十兩銀子,隻是可惜,金蟾折梅,嗬嗬。


    察覺到肖飛貌似不信,尹姑娘疑惑道:“肖秀才,你不會真以為這憨貨‘才高七鬥’吧?嘻嘻……”


    話未說完,可能自己都不信,不由捂嘴大笑起來。肖飛想到高壯手裏的碩大招牌“才高七鬥”,也不禁跟著她一起嘿嘿一樂。


    “既然姑娘無意照拂小生的生意,那就請自便吧。”肖飛說完便坐在桌案後麵的高背椅子上,手裏不由又捏著三枚青錢把玩。


    尹氏少女可不知道這三枚青錢的與眾不同,隻認為眼前這酸秀才掉到錢眼裏了,不僅跟自己招徠生意,沒事坐那兒也是錢不離手。


    聽到肖飛的逐客之言,小丫頭瞪眼叉腰,“哼,俗氣!”說完話,扭腰便走。可沒走幾步竟然又折迴來,麵色微紅,期期艾艾的說道,“肖秀才,你叫什麽名字?”


    “小生杭州肖飛,”肖飛卻是頭也不抬,還是在擺弄手裏的銅錢,“不知姑娘有何賜教?”


    “我是綠柳山莊尹小妹。”少女直爽的笑道。


    “那又如何?”肖飛翻翻白眼,有些無奈。我想知道你是誰嗎?我巴不得你趕緊離開別給我惹麻煩……今天怎麽就沒碰上什麽正常人呢!從一根筋的不知名相士,到缺根筋才高七鬥的高壯,再加上眼前這位不知道怎麽搭錯了筋的什麽山莊尹小妹。


    難不成今天出門沒看黃曆?事出反常必有妖!肖飛心裏一陣別扭,手裏缺失下意識的仔細摩挲著銅錢。


    “嗯?”肖飛一驚,低頭看手中銅錢。


    尹小妹卻開始喋喋不休,“這又如何?咱們這就算認識了呀。剛才高大壯臨走前跟我說你是個好人,好才學,又聰明又樂於助人。這不是我遇到困難了嗎,你就幫我一下嘛。你看我一個弱女子,出門在外身無分文……”


    沒聽見少女尹小妹在嘮叨什麽,肖飛眉頭緊皺:卦象居然顯示,此女是與自己性命相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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