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家老爺被困於臨海,如何能與大人商談?”


    那人很是為難。


    若能從臨海出來,何必還來求沈大人。


    沈逾白道:“本官可送你迴臨海,若秦大人願意,可燃煙三段示警。”


    那人如何震驚自不必說,沈逾白既說了送他迴臨海,必然是要做到的。


    沈逾白剛來通城州時,謝知府與臨海圍剿阻攔。


    後來懷逸遠等人以為他是借了錦衣衛將奏章送去京城,實際並非如此。


    周顯來保護他,也因著相處的情分願意幫他,可臨海那些錦衣衛卻不會為他所用。


    當日他的奏章實際是夾在私鹽裏,被湖河鎮鎮長的兒子帶出去的。


    販賣私鹽幹的是殺頭的生意,一旦被抓,就是殞命之日,因此通府的百姓練就了躲避官兵的本事。


    哪裏有小道,如何從山川河流繞道,他們都了然於胸。


    想要從臨海出去,隻需繞過臨海城,從荒原山村繞行便是。


    同樣,想入臨海城也有法子。


    臨海城牆修建已有四十多年,雖時有修繕,然城牆實在太遠,販賣私鹽的人從地下挖一個洞去城內並不算難。


    秦家的人就被蒙眼帶著從那小洞裏鑽了進去,再揭開蒙眼的布時,人已經到了驛站附近。


    那人還未來得及驚奇,都指揮使司巡邏的隊伍遠遠行來,那人隻得趕忙躲藏。


    萬分艱難地找到驛站外一處私宅去見秦詔。


    秦詔瞧見他時,臉色就變得極為難看:“你還未離開臨海城?”


    那人趕忙跪下來,將自己見到沈逾白之後的事敘說了一遍。


    秦詔便是再有城府,此時也惱怒不已:“他竟貪婪至此!”


    三十萬兩紋銀,怎的不撐死他!


    與沈逾白商議那人叫秦忠,乃是秦管家的長子,從小跟在秦詔身邊,對秦詔忠心耿耿。


    此時,秦忠小心道:“老爺,那沈六元既能將小的送進臨海,就能將老爺您安然接走。如今整個臨海,隻有沈六元能救老爺您了。秦家不能少了老爺,您隻要在,秦家便不會垮。”


    若秦家的頂梁柱不在了,秦家再有家產又如何能保得住?


    現今就是用錢買命。


    更是買秦家的立錐之本。


    秦詔背著手在房間來迴踱步。


    秦忠能想到的,他又如何能想不到?


    三十萬兩不是小數目,若掏出這些錢,秦家就徹底空了。


    此前秦家就為了保住他,主動捐獻了不少田地,已傷了元氣,還未恢複,就又要掏出這許多銀錢。


    他實在不甘心。


    此次來臨海,他做了許多脫身的準備,誰知隻一個案子,就讓他的那些準備都沒了用處。


    照著形勢,他還要搭上整個秦家,這讓他如何能忍。


    到底還是老家那些人無用,在安陽竟還讓沈逾白給衝了出來。


    對方既已冒了頭,明知壓製不住,就該主動示好,老家那些無能之輩倒好,逼得沈逾白終身不娶。


    這就是斷了沈逾白的香火,秦家自是與其結了死仇。


    沈逾白要這麽多銀子,為的就是讓秦家徹底沒落。


    秦詔心裏很清楚,又無能為力,所以更難受。


    “他就不怕自己也被報複?”


    秦詔終究還是掙紮著問了一句。


    可秦忠的話讓他心沉入穀底:“小的也是如此問了沈六元,他說按察使司的人對他動手了,所以老爺來了。”


    按察使司動手了,反被沈逾白逼得要對欽差動手。


    此一局,他與臨海官員就是鷸蚌相爭,那得利的漁夫就是沈逾白。


    當天夜晚,私宅裏的燭火燃了一夜,待到蠟燭淚幹,天終於亮了。


    翌日,無風。


    城牆附近燃起煙,期間停了一次,又燃了起來,巡邏隊伍趕到時,發現是一名五六十歲的老漢正燒火煮魚湯。


    瞧見他們來了,嚇得趕忙將火撲滅,原本已經消停的煙又飄了起來。


    三段煙就這般飄了出去。


    是夜,周顯等人出現在飄煙的地方,而秦詔等人已經在那處等候了。


    待看到那小洞,秦詔臉色鐵青:“你們要本官鑽狗洞?”


    他乃是堂堂三品大員,若鑽狗洞的事傳揚出去,必定被士林嗤笑。


    “秦大人要是想繼續在此跟臨海官員比比誰的脖子更硬,本官也不介意將你留下。”


    周顯將刀抱在胸前,很不客氣道。


    都到這種時候了,竟然還挑三揀四。


    這就是他不喜這些文官的緣由,屁事真多。


    領著他們過來的湖河鎮鎮長兒子趕忙解釋:“這不是狗洞,是我們自己挖的,平時我們都往這兒爬進爬出,大人要不要試試?”


    秦詔臉色更是難看。


    周顯推了把鎮長兒子,道:“莫要管他,你先走。”


    鎮長兒子不敢推辭,趴在地上,縮著手腳蠕動著從那小洞鑽了出去。


    秦詔憤怒不已。


    沈逾白竟如此羞辱他!


    今日便是死,他也不會鑽這狗洞!


    “什麽人?”


    遠處傳來一聲怒吼,秦詔迴頭看去,就見一長串火把朝著這邊移動,速度極快。


    秦忠大驚:“是巡邏隊來了,老爺快走。”


    不等秦詔反應過來,秦忠一把將他拽到洞口,大手壓著秦詔的後背,再用力往前一推,秦詔的頭就鑽進了狗洞裏。


    奇恥大辱!


    秦詔悲憤。


    身後的人又是一聲大喊:“站住!”


    秦詔再顧不得什麽氣節臉麵,手腳並用,從那狗洞就鑽了出去。


    隻是如此一來,他渾身沾滿了灰土。


    秦忠一出來,就催促他:“老爺快走。”


    秦詔已然顧不得其他,跟著秦忠一路狂奔。


    周顯是最後一個鑽出來的,待他爬出,巡邏隊的人已經趕了過來,正往狗洞外鑽。


    若真讓他們鑽出來,必然會追上秦詔將其斬殺。


    今日所做的努力就會盡數化為灰燼。


    周顯就領著一錦衣衛站在洞口,來一人他就斬殺一個。


    那些人在鑽洞時根本沒有還手之力,隻能任其宰割。


    周顯守在洞口,生生將整個巡邏隊給擋在了城牆內,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快去稟告,此處有人逃離。”


    周顯就知此處不能久留,估摸著秦詔走遠了,這才帶著下屬悄無聲息地離開。


    連著三日的奔波,秦詔見到沈逾白時,衣衫破損,渾身髒汙,頗為狼狽。


    彼時,沈逾白一身月白長衫立於屋中,清朗的聲音在屋中響起:“秦大人,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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