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隻鳥從心裏飛走,發出淒厲寂寞的聲響。


    有些失神的範雪晃悠進了房間。


    門重重關上的瞬間,滾燙的眼淚終於無法抑製的肆意滾落。


    黑暗中,她習慣性的伸出雙手,蒙住了眼睛。


    夏天接著一個夏天,陽光淹沒又一束陽光。


    來年的來年,什麽時候才能等來你說我愛你?什麽時候才可以握緊你的手,跟你一起抵達最美的夏天?


    噢,那個終年不至的夏天。


    我手中纖細的幸福,都變成了沉睡不醒的夢。


    都是剩下的盛夏。


    盛夏又轟轟烈烈的席卷而來。天空終日照耀著明媚灼人的陽光,那些白成虛無的光點,終於讓大地的一切都在逆光中變成虛無,直至消失。


    開學典禮,卻在這個炎熱的季節不期而至。


    都快畢業了,才辦的開學典禮。


    楊老師將重擔交給了班長徐文,讓他組織同學,交一個節目上去。


    一向愛出風頭的李健峰是第一個報名的,他要表演的節目居然是戲曲。


    徐文把節目報表交給了楊老師,她皺了皺眉頭,說戲曲太難了,況且一個人不好,最好還可以再來一個人。


    當天下午最後一節課,楊老師特意為這件事情召開了班會課,詢問班上是否有人願意一起來。


    有幾個男生站出來說願意,都是那幾個想著可以利用排練時間偷懶的。


    接著,整個班級就陷入了讓人窒息的安靜。


    範雪扯了扯顧婷的衣角,小聲說:“要不你去吧,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顧婷指了指肚子,壞笑著搖了搖頭。


    “去了幹嗎?又不好玩。再說了,好吃都沒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愛吃零食。到時候,就不能偷吃零食了!一想到這裏,我就覺得累,還不如不去呢。”


    範雪有些失落的閉嘴了,看著顧婷日漸發福的身體,總讓她感覺到莫名的不安。


    什麽時候她就會吃成一頭豬啊!


    陽光安靜的透過窗戶,安靜的照耀著。


    風吹過濃鬱蒼翠的槐花樹,驚起幾隻飛鳥,撲扇著翅膀,發出長長的鳴叫飛遠了。


    範雪覺得心底最後的溫暖,仿佛也跟隨著那隻鳥抽離了身體。


    盛夏的天氣裏,竟冷得簌簌顫慄。


    就在楊老師為難的時候,一道聲音響起。


    “安詳願意!他非常願意,一百分的願意!”正在這時,徐文拉長的聲調悠悠的響起。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聲音,頓時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安詳身上,明媚的陽光下,男生的白皙的皮膚泛起了微微的潮紅。


    像朵開至糜爛的夏花。


    此刻的徐文都隻以為好玩,不會想到,後來的難堪


    “好好好,安詳,你願意表演嗎?“”楊老師和藹親切的詢問著。


    “這,這個,好吧,我試試。”半晌,安詳終於硬生生的壓出幾個字。


    其實他不願意,可是他實在想不到,徐文居然背後捅了他一刀。


    法克魷!


    沒幾天,開學典禮就到了。


    演出的地點設在得雲中學的操場上,當天下午,所有學生都聚集在了操場,原本寬敞的空間突然變得很擁擠,空氣裏漂浮著汗液,女生頭上花兒的香味,以及夏天燥熱的味道。


    五十八班運氣很好的被安排離舞台很近的位置,因為前麵挨臨著一片籃球場,因此這裏相對的寬敞很多。


    李健峰的周圍照樣聚集著一大群女生,盡管他不是那麽帥。但他就是招女孩子喜歡。


    盡管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知道他已經有喜歡的人,卻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再靠近他。


    又加上此時的他,穿著一身紅大褂。


    範雪很奇怪,不過也不奇怪,表演戲曲不一定非要戲服。


    徐文還是獨自一人坐在最後麵,對他來說,這種典禮,可有可無。


    哪裏比得上書中所謂,恐怖如斯,試問天下仙人,可敢下人間!


    他的旁邊不遠,趙思卿杵著下巴。


    顧婷因為這些天感冒,頭痛反映太厲害,早早的請假了。


    範雪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位置裏,遠遠望著這樣一個遠離別人的男生,心裏酸酸的。


    憂傷像透明的空氣,唿吸裏仿佛都有了眼淚的味道。


    無事莫名憂。


    演出還未開始,整個操場鬧哄哄的。耳邊的喧嘩聲唿嘯而過之後,就隻剩下讓人窒息的安靜。


    範雪的目光無法移開似的追隨著徐文,即使無人簇擁,也仿佛高高在上的國王,離她遙不可及的遠。


    獨獨而立。


    他微笑的臉落在她的瞳孔深處,心底最脆弱的弦刹那之間被撥動了,劇烈的疼痛令她習慣性的按住了胸口。


    熱鬧是別人的,惟獨寂寞是自己的。


    也許會是對他和她最好的詮釋。


    好在不久演出就開始了,當主持人報幕的聲音響起時,喧鬧終於停止。


    範雪強迫自己收迴了視線,將目光停留在舞台上。


    節目一個一個的開始,又在掌聲中一個一個的結束。


    不久,在五十八同學熱烈的掌聲中,終於迎來了屬於他們班級的節目。


    紅色,喜慶的舞台,穿著大褂的安詳和李健峰同時登場。他們一起向觀眾謝過後,走向了台前。


    不知道為什麽,學校裏居然給他們的京劇配了音樂。


    空靈憂傷的音樂在空氣裏薄荷香氣般的彌漫,安詳大藝術家的手指在手中的折扇上打著節拍,為自己尋找著拍點。


    即使範雪不懂戲曲,此刻也覺得好聽。


    這樣天籟般的音樂配著高亢婉轉的聲音,結合得如此的完美。


    操場裏陡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深陷在了這扣人心弦的音樂裏。


    透過重重的光影,聽著這直抵人心的音樂,範雪突然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自卑。


    這樣一個優秀的男生,對於她的愛卻是如此深,那麽他的喜歡會去往何處?


    想到這裏,範雪習慣性的望向了徐文,隻見他正雙眼迷醉的凝視著舞台上的安詳,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安靜平和。


    顯然,他沒想到安詳真的會,還唱的這麽好。


    劇烈的疼痛加鬱悶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潮水般淹沒了徐文的胸口。


    他,不厚道的笑了,更不厚道說了一句:“我兒子真厲害!唱的真好。”


    大家都知道,男朋友關係為什麽會這麽好,你說,父子哪有隔夜仇?


    演出在雷鳴般的掌聲中結束了,安詳從原本的單膝跪地了起來,想要和李健峰並肩一起走到前台謝幕。


    正在這時,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因為安詳起身的瞬間,重心不穩,就要摔倒,李健峰見狀,正想要去扶,隻是他沒想到安詳身體本能突然伸出的手,拉住了他,兩個人一起向後倒去。


    眾目睽睽之下,李健峰以閃電般的速度,史料不及的在安詳的脖子落下了輕輕的吻。


    因為身高原因,安詳輕輕的吻在了李健峰的眉心。


    真的很輕,但是在台下的人看來。很重,很重。


    全場嘩然,半晌,台下有人吹起了口哨,接著,是更加熱烈的掌聲。


    李健峰尷尬的站起來,不知做措。


    幾秒後,一臉懵逼的安詳才掙脫了李健峰的想要拉起他的手,逃避似的匆匆下了台。


    範雪一臉驚訝的看著,徐文更是丟下了手中的書。


    這絕對是,以後可以取笑安詳的本錢啊!!!


    隻是此刻的空氣裏仿佛下起了漫天紛揚的大雪,寒冷肆無忌憚的侵襲,帶著囂張而凜冽的氣勢。


    或者說,是尷尬。


    開學典禮後,學校裏就傳出李健峰和安詳有一腿的謠言,甚至有人說看見他們的關係就跟談戀愛一樣,說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成了真的似的。


    茶前飯後,下飯操作。


    而當事人李某,正假裝笑著,告訴他們基操勿六。


    另一個,心中卻不知有多少小馬兒。


    不久,範雪就發現安詳和李健峰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變化。


    即使原本兩人就不多的言語,但好歹在一個班。此刻卻仿佛突然變得陌生似的,沒有了語言。


    然而沒過多久,以前覺得無所謂的李健峰,從那開始,好像一直盯著安詳的位置。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每當這時,範雪都下意識的轉過去憂傷的望著身後的男生:


    安詳總是尷尬的將頭埋進書裏,而徐文卻總是強忍著笑意望著窗外。


    而李健峰,那些明亮的光點落在他灰色的瞳孔裏,仿佛有霧氣在他眼底盤旋著升騰,彌漫。


    隱忍的表情,看起來就個受到傷害的孩子。


    那時的範雪,包括所有人不會覺得,


    李健峰心尖都疼完似的,恨不得將安詳擁進懷裏,將所有的溫暖和愛都給予他。


    可是,李健峰當然明白,他的愛情對這個安詳而言,隻不過是沉重的累贅。


    世人不會認可的。


    卑微到可以忽略不計。


    這個夏天,所有的快樂都仿佛被台上的那個無意的吻打破了,憂傷壓抑的氣氛彌漫了空氣。


    幸福或者不幸福了,原來,都不過是一場終年不醒的夢魘。


    當大多人的世界觀一樣,唯一就是一種罪。


    雖然以後的李健峰很想向世上人證明,根本沒有什麽同性戀異性戀雙性戀,隻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起的共鳴。


    隻是,世人所見都是你,無關好壞,無以反駁。


    “我喜歡你,喜歡的是你,無關你的性別,隻是你而已。隻是後來,除了夢以外的地方,我再也見不到你。”


    李健峰這樣想著,也這樣失望著。


    後來,當徐文休學後,對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相遇初心暖,


    別離相思長,


    舊地重遊時,


    春去已是秋。


    管不起那麽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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