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巨大的壓力又轉嫁到了工藤的身上。他猛地抖了抖腦袋,一副不堪其擾的樣子,斬釘截鐵對駕駛員喝道:“出發!”


    駕駛員小心翼翼啟動摩托,握住油門的手根本不敢用力,生怕羈絆不了跨下的三輪摩托,以至於速度太過波動,導致挎鬥裏的乘客發揮不穩定、甚至失常。


    那個年代的摩托還沒有掌握無級變速技術,隻能靠不斷調整檔位來提高車速,通常是一檔起步,但檔位越低,給油越多,給油越多,油門就必須給足,這樣做又會導致摩托行進過程中很不穩定,唯一有效的做法就是逐步提高檔位,可難題又來了,那時的摩托在換擋的時候車身必定會劇烈抖動,這顯然對駕駛員是種極大的考驗。


    兩害相權取其輕,駕駛員決定冒險提檔,就在工藤背對目標的時候,駕駛員果斷用腳背挑了一下變速杆,檔位換成了二擋,隨著油門的輕放,挎鬥摩托平靜了下來,在水泥地上勻速滑行。


    駕駛員無法看到身後的工藤的一舉一動,一切隻能靠臆度,當然他知道,要保證工藤一擊命中目標,他的作用舉足輕重,他首先要保證車身的平穩與勻速,並盡可能把車的速度降到最低,此外,轉圈的弧度不能太大。


    車速過快、弧度太大,留給工藤瞄準的時間就越短,因而他唯一所能提供給工藤的幫助,就是必須在操練場上慢慢畫出一個有足夠大半徑的圓。


    工藤亞曆山大,他反複告誡自己,切不可心浮氣躁。


    林赤剛剛的最後一槍,對工藤的震懾不可謂不大,如果他把那次在燕子磯伏擊受傷歸結為自己的不小心亦或準備不足,那麽,這一次他再也找不到更恰當的借口。唯一合理的解釋,那就是這名同台競技的對手實在不可小覷,也不容小覷!


    對於目前的境況,工藤有著客觀的認識,比賽進行到現在,優勢顯然不屬於自己,但不管最終結果如何裁定,當務之急是把係住最後一隻酒瓶的鐵絲攔腰崩斷!關於這個目標,他盡管覺得有難度,但並非不能實現,記憶中,他也有過這樣的傲人成績,隻是年代久遠罷了。


    摩托畫了兩個圓圈後,工藤以為摩托的性能已穩定下來,於是他端起了手裏的三八式步槍。


    摩托繼續前行,又一圈後,工藤沒有擊發,他依舊舉著槍,嚐試更精確瞄準目標。既然明知落後對方,此時此刻,工藤確保的是命中率。從大山深處走出的工藤是受過專業狙擊訓練,他知道,動態射擊的幹擾因素很多,排除影響靜態射擊的因素以外,他此刻必須把身下的摩托的速率考慮在內,否則將會功虧一簣。


    正是鑒於這個原因,工藤至此都沒有想通,林赤在當時的情形下是怎麽做到的?難不成上天真是眷顧於他?亦或真是走了狗屎運?


    第四圈,工藤還是沒有射擊。


    第五圈,車行到他快要轉身之際,工藤在眾人的焦灼的期盼中冷不丁扣動了扳機。


    隨著一聲槍響,最後一隻酒瓶應聲落地。


    漫長的等待還是值得的,場下的人群頓時沸騰了。某種程度而言,這樣的沸騰倒不是因為工藤的表現優異,而是這場比試實在太過精彩,不但大飽了眼福,還滿足了所有人的獵奇心,看客們的胃口被徹底吊了起來,誰都不希望比試草草結束,在台下歇斯底裏跺腳喊叫。


    川上長籲了一口氣,心想,工藤果然是好樣的。他掃視了一眼群情激昂的人們,又把目光落在渡邊身上,上前一步問道:“渡邊小姐,這場比試你怎麽看?”


    渡邊顯然也被氣氛感染,正情不自禁為工藤鼓掌,聽到川上的提問,微微一笑反問道:“川上君怎麽看?”


    “依我看,二人仲伯之間,不相上下!”


    渡邊點頭,表示讚同。


    川上轉過身,麵對人群抬手壓了壓,待聲音靜了下來高聲說道:“第二輪,雙方同樣戰成平手,現在我征求大家的意見,要不要加賽第三輪?”


    “要!”人們異口同聲。


    “那好,就讓我們進入第三輪加試!”川上垂下手臂,反背在身後,在台前一邊踱步一邊道:“第三輪,讓我們來考驗一下工藤君和林君的心理素質……本來,這樣的加試我認為幾乎不可能進行到,誰知道他們竟然分不出勝負,故而,第三輪的比試內容我是自作主張,並沒有請示我們的黑木將軍,所以對於本輪的比賽所產生的後果,將由我一人承擔,當然,前提是自願原則,如果有人棄權,我並無異議,隻是最終的勝利同樣不屬於他!”


    川上不知不覺站定,補充道:“之所以我要說這一輪比試可能會有後果,實乃賽製的製定非同小可,是存在相當大的風險的,甚至可以說是有性命之虞的……”說到這兒,川上的臉上顯露出深深的憂色,對台下的一名士兵使了個眼色,那名士兵馬上站起,從包裏拿出兩隻蘋果,遞到川上的手上。


    川上麻衣顛了顛手裏的兩隻紅彤彤的大蘋果,猶猶豫豫說道:“我現在通告第三輪的賽製,這是兩隻蘋果,將會放在兩名誌願者的頭頂上,作為工藤君和林君的射擊目標,擊中者將取得最終勝利……”川上越說底氣越是不足,瞟了一眼渡邊,見渡邊向他投來狐疑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陣打鼓,連忙收聲,趨步到渡邊身旁,低著聲不自信問道:“渡邊少佐,我事先並未與你商量,你覺得這樣的規則怎麽樣?”


    “假如出了人命,黑木將軍必定怪罪,到時候,閣下如何交代?”


    “我不是沒有憂慮,但通過前麵兩輪比試,我覺得他們擊中蘋果大小的目標,應該不成問題,隻是需要他們具備強大的心理素質……”


    “萬一他們之中有人不具備這樣的心理素質呢?”渡邊詰問。


    這一話一下子擊中川上的最軟弱處,陰雲驟然籠罩在他的臉龐,他不知不覺轉頭看了一眼人群,但見所有的眼睛正殷切地注視著他,心中忽然想起了另一點,對看客們決絕說道:“我承認這場比試不可多見,我也知道大家都想看到最終結果,可是這場比試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需要有人主動站出來當活靶子,你們當中誰願意報個名?”


    川上本以為他的要求會讓人知難而退,無疑中自己也有了下坡的台階,可以體麵地修飾自己曾經許下的“不分勝負決不罷休”的海口,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在沉寂十數秒後,人群中忽然有個日本士兵愣頭愣腦舉起手臂叫道:“我願意做工藤君的靶子!”


    他話音剛落,又有數人紛紛舉手報名。


    此情此景,讓工藤感動得幾乎流淚。


    川上再無借口,心一橫,說道:“很好,現在,當工藤君的靶子的人選已經有了,那麽,誰願意替林君報名?”說著,故意把目光停留在渡邊的行動處方陣上。


    行動處的所有隊員麵麵相覷,尤其是李泉,當他發現川上麻衣探尋的目光時,趕緊低下了腦袋。


    氣氛有些尷尬了,居然沒有一個人主動成為林赤的盟友。


    這正合川上之意,他示威般地迴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林赤,揚聲道:“林君,不是我偏袒工藤君,實在是無人站到你一邊,因此我不得不宣布這第三輪比試,由於閣下的棄權,勝者是工藤夕貴上尉……”


    眼見一場好戲無疾而終,吃瓜群眾大為失望,失望歸失望,轉而一想,獲勝者是工藤,這倒也不失為最讓他們激動的結果,便拚命鼓起掌來!


    川上不得不提高聲音,再次將了林赤一軍:“如果再無人報名,我即刻宣布結果……”


    林赤想也沒想,迎著川上的目光說道:“好吧,這一輪,我承認我輸了……”


    “咳咳……”川上得意收迴目光,“下麵,我來宣布本次比試結果……獲勝者是……”


    “慢……”突然一個聲音憑空殺出,阻斷了川上的話語。


    眾人齊刷刷盯著發聲者,竟是鬆機關行動處的處長渡邊雪奈。


    “川上中佐可不帶這麽欺負我行動處的人,如果就此裁定工藤君獲勝,閣下不怕有人不服?”


    “是啊!起碼我不服!”人群中有人幫腔,林赤稍加分辨便聽出是電訊股的稻田勇。林赤幡然明白,他和稻田並未深交,昨夜甚至還惡語相向,他之所以要這樣做,隻有一種解釋,他把寶押在林赤身上了!


    很快,隨著渡邊的出頭,行動處騷動起來,很多人紛紛表示不平。


    “請問渡邊少佐,有人願意替林君當靶子嗎?”川上語氣咄咄逼人,環視一圈道奚落道:“難道渡邊小姐願意幫一把林先生?”


    台下哄笑一片。


    渡邊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咬了咬嘴唇已毅然大聲道:“怎麽,閣下是欺負我不敢?好,我渡邊雪奈就來當一迴活靶子!”


    “渡邊小姐莫不是開玩笑?”川上急轉著眼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覺得我堂堂的帝國少佐,會和你開這種玩笑?”渡邊一臉肅穆,已開始解開披風紐扣,褪下扔給自己的隊員,露出一身筆挺的軍服,轉身從川上的手裏搶過一隻蘋果,留下錯愕的川上站在原地,大義凜然地向場內走去……


    “渡邊少佐……”林赤驀然提高聲音喊道。


    渡邊停下腳步,迴頭看了林赤一眼,笑容可掬說道:“林桑,我相信閣下的槍法……”


    林赤的心中突然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眼前的渡邊他似乎不認識了,印象中,那個冷酷而兇殘的渡邊和眼前的渡邊已判若兩人,難道人的性格竟然也會發生變化?而且變化如此之巨?


    一刹那,林赤的大腦一片混沌,他追上前幾步,呐呐道:“……可是,這樣的比試沒有人會有十足的把握!”


    “別婆婆媽媽了,這是你嗎?”


    “子彈是不長眼睛的……”林赤聲音沙啞,有些不敢正視她的目光。


    “隻要閣下沒有殺我之意,我並不在乎!”渡邊把視線偏移到川上的身上,似乎是在說給川上聽,“我要讓某些人知道,我渡邊雪奈也是帝國的無畏軍人,並不會比任何人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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