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審訊室一切準備妥當,刑訊區架設的鐵盆火爐裏冒著暗紅的火光,猩紅燃燒的炭火不時遭遇到空氣中的水汽,發出滋滋的聲音。


    炭火產生的熱量,驅走了冬夜的寒氣,竟然使得房間裏溫暖如春。


    此時的黑木已拋去一切煩惱,他是一名戰士,文化掠奪的泄密事件隻是他軍旅生涯的一個小小的挫折。


    現在,新的戰鬥已經打響,他必須打足精神,心無旁騖,向另一座高地發起衝鋒。


    他執著地認為,這是一輪新的博弈,如何開局,事關全局,落子無悔。


    黑木將手中的咖啡杯遞給了身旁的渡邊,立即起身走上前去。


    押解“鐮刀”的人員看到黑木徑自朝他們走來,便駐足不前。


    黑木走近“鐮刀”,來到他的身前。眼前的“鐮刀”昂著頭,目光四處遊動,正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環境,眼神中竟無一絲怯意。黑木輕輕咳嗽一聲,意在喚起對方的注意力。


    “鐮刀”果然將收起的目光投向了他。


    黑木的嘴角揚起微微的笑意,雙目凝聚一處,射向對方的眼睛。


    “鐮刀”也微微笑著,目光竟不躲閃,堅定地迎了上來,毫無懼色。


    對方分明是在挑釁自己!如果可以把這場審訊視為一盤棋局,很顯然,雙方都是采取了攻勢,當然,作為鬆機關的機關長,黑木占盡了天時地利和人和,乃是主場作戰,且是先行落子。


    假如這是一盤象棋局的對弈,黑木的首步分明采用的是炮二平五,直接威脅對方的中路卒子,可是對方不為所動,同樣也反架中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黑木瞳忽然間意氣風發起來,他的鬥誌已被激發。


    “姓名?”黑木抖擻起精神,提高聲音問道。


    對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竟毫無反應。


    黑木的臉上泛起一絲輕蔑地笑容,慢慢地擴展開來。他將手一揮,示意將“鐮刀”帶離。


    獄警把鐮刀”押上了刑椅。


    手銬和腳鏈很快褪下,“鐮刀”的手腳被固定在了刑椅上。


    “鐮刀”頭頂上的一盞更大功率的白熾燈瞬間被點亮。


    刺眼的光芒使得審訊室如同白晝,“鐮刀”條件反射地蹙眉,微微閉上了眼睛。


    “再給你一次機會,姓名?”


    刑椅上的“鐮刀”睜開眼睛,看了黑木一眼,俄頃之後,又再次閉上了眼睛。


    黑木心中慍怒,向前跨出一步,用食指戳著對方的額頭,稍加用力,對方的腦袋立即仰起,蒼白的燈光一下子傾瀉在他的臉上。


    一張年輕的臉,竟帶著些許稚氣。


    黑木的心中立時湧起一股失落,對方比自己年輕很多,顯然不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況且,在這場對弈中,對方的處境可算得上是四麵楚歌,除了據守並無任何反擊的可能,他為魚肉我為刀俎,接下來隻能坐以待斃!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黑木瞳將軍,大日本帝國南京鬆機關的機關長,我受到過帝國的高等教育,向來對刑訊逼供這一套嗤之以鼻,如果你不想逼我動粗,我勸閣下還是配合一下,以免得傷了閣下的尊嚴!”


    “鐮刀”努力睜開眼,不再畏懼刺目的燈光,後來索性雙目圓睜,目光逼人,盯著黑木道:“久仰了,黑木將軍,看得出你很自信,但我坦言相告,如果你不打算用刑具,憑你三言兩語,你是問不出任何東西的!”


    “這麽說,閣下是要逼我嘍?逼我撕下文明的外衣,做一個野蠻的人?”


    “難道將軍一直把自己當成了文明人?”“鐮刀”嗬嗬笑了起來,“再華麗的外衣也掩飾不了你們醜惡的本性!”


    黑木擠出一絲笑容:“看來閣下對我們的誤解很深啊,你放眼看看,當下之國際,戰火已在歐亞兩洲燃起,大有綿延之勢,如果閣下稍有些見識,一定知道有兩個國家正異軍突起,一為歐洲的德意誌,它將在整個歐洲刮起一股風暴;而亞洲則數我大日本帝國一枝獨秀,我帝國的將士也必將在不日後席卷整個亞洲,成為亞洲乃至整個世界的領導者!我們並不是野蠻侵占,而是對世界格局的重新洗牌,自古以來,戰爭本就是勝利者站在廢墟上的舞蹈,獲勝的一方,必定是憑借先進的文化,來取而代之落後的文化,文化,作為文明的主要象征,閣下怎可用‘野蠻’一詞來玷汙它聖潔的光輝?所以我不得不懷疑是閣下冥頑不化!”


    “將軍是想給我洗腦嗎?”“鐮刀”淡淡道,“我真不知將軍到底想要什麽,你若是想從我身上獲得一些有用的情報,那我可以直接告訴你……”


    黑木心中一喜,趕緊追問道:“閣下快講!”


    “鐮刀”的臉上浮現出嘲弄之色:“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你的廢話太多了!”


    黑木再也繃不住了,聲音開始嚴厲起來:“看來你是一個固執的人,對待一個固執的人,我有很多固執的辦法!”


    “來吧!”“鐮刀”收起目光,閉上了眼睛。


    黑木再也矜持不起來,自己憋足氣力打出的一拳仿佛是擊在了棉花上,內心憤怒的火苗一下子騰騰的燃燒起來,但眾多下屬在場,又不便表現出來,就背著雙手走迴原位,努力地笑著對渡邊和武內一眾人道:“我們不妨做個試驗,諸位都來猜上一猜,看這位先生到底能過幾關?”


    老虎橋監獄的副典獄長陳炳鬆馬上探身上前,媚笑道:“我猜他一關都過不了,他是沒有見識到我們老虎橋監獄刑具的厲害!”


    黑木把目光從陳炳鬆身上移開,似笑非笑看著武內次郎,“武內君,你說說看?”


    武內次郎道:“我猜兩關,如果他兩關都過不了,我會看不起他的,也會辜負了將軍的親自審訊啊!”


    黑木又看著渡邊雪奈,問道:“渡邊小姐以為呢?”


    渡邊不屑道:“這要看誰來動手,如果讓我親自來,我保證他過不了一關!”


    “難道渡邊少佐對審訊這一套也有濃厚的興趣?”黑木未等渡邊表態,搖了搖頭繼續道:“渡邊小姐還是和我一樣,當個看客好,千萬別弄髒了自己的手!”


    此時的黑木已忘記了心中的不快,走近武內次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聲道:“好,下麵就看武內君的了!”


    武內手一揮,兩名精悍的日本士兵疾步上前,他們已卸去外衣,捋起衣袖。


    “你們一定要先易後難,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


    在“鐮刀”的刑椅南側不遠處,澆鑄了兩根足有成人手臂粗細的鐵柱,頂端的橫梁上,固定著兩隻手動起重葫蘆,兩根鏽跡斑斑的鐵鏈冰冷地懸在半空中。


    看得出,這一套刑具已經很久沒人“享用”過。


    “鐮刀”手腳上的桎梏被解開,兩名日本士兵把他押到刑架旁。


    “鐮刀”的上衣被褪去,隻留下一件襯衫。


    很快,“鐮刀”被反綁著雙手,從身後固定在了鐵鏈上。兩名日軍士兵一起拉動手動葫蘆上的另一條鐵鏈……鐮刀的雙手從身後被慢慢繃緊,接著他的身體逐漸離地,轉眼之間,他已被懸吊在半空中!


    “鐮刀”低垂著眼簾,腦袋微微低著,神色一如既往,看不出悲喜。


    兩位負責刑訊的日本士兵互相謙讓了一番,其中一位個頭稍壯的士兵獲得了執掌的權利,他從鐵架後拎起了一根皮鞭!


    皮鞭黝黑錚亮,足有兩根大拇指粗細,說是皮鞭,其實是用荊條和劍麻的纖維纏繞而成。


    荊是馬鞭草科的一種落葉灌木,從古至今就一直作為刑杖的禦用材料,但凡有點文化的人,聞聽此詞必然色變,對它敬仰有加;而劍麻,是熱帶植物,它的纖維堅韌耐磨,二者的結合,堪稱完美組合,相得益彰。


    房間裏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聚焦在手執皮鞭的士兵身上。


    這位士兵頓時顯得無比亢奮。


    他把衣袖再次向上捋了捋,三兩步來到“鐮刀”的身前。


    眾人再把目光射向“鐮刀”,他的腦袋垂得更低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啪”那名士兵果斷地抽出一鞭,這一鞭,分明是熱身,他又調整了一下身位,盡量讓自己操作時更加順手。


    這一鞭下來,“鐮刀”一聲未哼。


    眾人的目光下,那位士兵又扭捏地抽出第二鞭!


    這一鞭,由於姿勢調整得當,明顯要重於第一鞭,鞭子傳遞出的力量居然使得“鐮刀”懸在半空的身體動蕩起來。


    鞭子抽在“鐮刀”的胸前,馬上在白色的襯衣上留下一條鞭痕。


    站在一旁的第二名士兵趨步上前,連忙扶正了“鐮刀”的身體,阻止他的身體進一步的晃動。待這一切做完後,他對行刑的士兵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對“鐮刀”的鞭刑可以正式開始了。


    這名士兵馬上做出一副正式參賽的模樣,迴頭掃了一眼眾人,把皮鞭夾在臂彎裏,搓了搓雙手,然後不慌不忙地取出皮鞭。


    接著皮鞭如暴雨般的抽在“鐮刀”身上。


    鞭聲急促而淩亂,在這樣一個冬日的雨夜發出一串串陰沉而心驚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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