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赤與錢瑾餘以及釘子聊了很久,以至於忘記了曲思秋吩咐的事,直到曲思秋上樓來催。


    林赤駕車,曲思秋一路指點路徑,二人來到夫子廟。


    林赤將車停下,曲思秋前麵帶路,來到一條幽深的小巷。


    唐朝詩人劉禹錫筆下的烏衣巷。


    曲徑通幽的巷內,鋪陳的青石板上已不見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意境。


    出了巷子,眼前忽然一亮,秀麗婉約的秦淮河橫亙在二人眼前。


    離池碧疆約定的下午三點剛剛過去幾分鍾。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早已尋覓不到昔日詩人筆下的朱雀橋,更看不到野草花,隻是烏衣巷依舊,斜陽依舊。


    物是人非,時過境遷。


    此時殘陽如血,剛烈中透出一絲淒婉。


    曲思秋站在秦淮河邊向兩邊張望片刻,立即拉起林赤的手沿著河邊的石板路向西而去。


    再西行一百多米,一座拱形石橋橫跨秦淮河。曲思秋不假思索踏上岸堤的青石台階向橋下而去。


    橋下停泊著一葉烏篷船。


    聽到聲響,船內探出一個腦袋,正是池碧疆。


    林赤扶著曲思秋上了烏篷船,船上還有一人,麵孔陌生,曲思秋竟也不識。


    “這是老冒,自己同誌。”池碧疆和曲思秋介紹道,然後又指著林赤對老冒道:“林赤,我剛剛和你說起過,是重慶方麵的,就是他給我們提供了燕子磯碼頭的異況。”


    老冒身材精悍,濃眉大眼,神色幹練,一看便知行伍出身。


    “我叫曲思秋,是池老師的學生。”曲思秋主動自我介紹。


    林赤伸出手和老冒相握。老冒訝異道:“小兄弟如此年輕即有此擔當,看來貴黨人才輩出啊!”


    林赤不想就這個話題費口舌,便對池碧疆直入主題,“你們采取了措施了嗎?”


    池碧疆眼神頓時憂鬱起來,雙手各出兩隻手指捏住了眼鏡腿,向臉上貼近了少許,說道:“我和你一大早見麵後,覺得事態嚴重,馬上主動與我的上線取得了聯係……”


    林赤連忙打斷:“你難道不是南京的負責人?”


    “我不是……”


    林赤有些失望,“那這次行動你們誰負責指揮?你可以決策嗎?你們在南京的力量強嗎?”林赤一連拋出三個問題,這三個問題在他看來都是這次行動能否成功的關鍵。


    池碧疆警惕地看了林赤一眼,林赤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沒有想探聽貴黨機密的想法,我隻是認為,既然鬼子已有所警覺,那這次行動必定風險重重,我需要成功的把握!”


    老冒嗬嗬一笑,替池碧疆辯解道:“老池可以算得上是我黨在南京的代理人,小兄弟權當這件事由我倆全權負責!”


    林赤笑笑,“不好意思打斷你了,老池您繼續說。”


    “我從上線那裏得到了一個不能再壞的消息,那就是鐮刀……哦,這是我黨的負責人的代號……鐮刀已經啟程了,並會在明天從燕子磯碼頭登陸!”池碧疆不無沮喪道。


    林赤聽後眉頭緊鎖。


    “我們商議後,決定立即采取緊急措施加以彌補,這時上線給我提供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就是鐮刀上一站是由分布在皖豫的我黨的新四軍某部護送的,於皖北一路輾轉而來,並提供了他們電台的唿號,我不顧一切便用你帶迴的那部電台唿叫他們,但一直沒有明確答複……看來我們隻能眼睜睜地任憑鐮刀同誌深陷險境,卻無能為力!”


    “你們有什麽打算?”


    “不計犧牲、不計後果,不惜一切代價,確保鐮刀同誌萬無一失!”池碧疆和老冒幾乎異口同聲,看來這之前他們已經統一了意見。


    池碧疆話一道出,稍稍沉思片刻,一副毅然決然的樣子道:“我們今天讓思秋帶話給你請你前來,主要還有些細節需要向你了解一下,另外,事態發展至此,我們已經無法管控,所以想取消林先生的援助,這件事本身就與林先生毫不相幹,況且,一旦介入必會有生命危險,林先生古道熱腸,心意我們領了,我和老冒向您表示真摯的謝意!”


    池碧疆的這番話讓林赤大感意外,但轉念一想,這或許是其欲擒故縱之策,也不推辭,但臉上還是要裝作一副詫異地樣子。


    “您是曲思秋介紹的,萬一有了閃失,我們豈不是讓思秋內疚一輩子?”說完,池碧疆看了曲思秋一眼。


    這番話曲思秋也感到意外,內心一下子處於矛盾的夾擊之中,池碧疆的一通話道理簡單明了,句句在理,可是如果林赤貿然退出,不但泄密了黨的機密,而且確確實實也增加了任務完成的難度,一時間無比糾結,無助了看了林赤一眼,希望林赤明確表態。


    林赤卻仿佛沒看到她的目光,對池碧疆說道:“你需要了解哪方麵的細節?”


    “你提供的這件情報的可信度,我想知道這個消息到底是誰告訴你的,如果方便的話,請林先生直言相告,我們判斷後可以早下決心!”


    林赤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蜂鳥提供的相關的信息坦言告之,雖然蜂鳥潛入南京也是他們的核心機密,但是如果想打消他們的疑慮,必須給他們提供情報詳實可信的來龍去脈,況且,對方透露給他的也是他們的核心機密,還有,兩黨目前正緊密合作,說出也無傷根本。


    “你們派出了鐮刀同誌,我們也派出了一名核心負責人蜂鳥同誌來領導滬寧兩地的情報工作,隻不過,他先於鐮刀潛入南京城,並已組織召開了碰頭會,那次會議,他特地問了我們南京站的幾個負責人,詢問最近我們在燕子磯碼頭有沒有行動,並說出了這一情況……”


    “他是怎麽知道的?!”老冒打斷林赤,追問道。


    “蜂鳥同誌應該和貴黨鐮刀同誌的級別不相上下,他在情報戰線上已經營多年,有自己獨有的渠道,這些渠道是不與我們共享的!”


    老冒和池碧疆同時陷入了沉思,林赤的話讓他們已然深信不疑,盡管他們的內心極不情願。


    林赤看他們一副無助而痛苦的模樣,再看曲思秋,她也是憂心忡忡,心中一軟,便不想再演戲下去。


    “你們這個忙我幫了!”林赤堅定道。


    曲思秋眼睛似乎一亮,旋而又黯淡了下來,埋下頭,顯得心事重重。


    池碧疆和老冒卻仿佛一下子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眼神竟然深情款款起來。


    “林先生不是開玩笑的吧?”老冒目光緊鎖林赤,企盼得到林赤肯定的答複,又擔憂林赤馬上反悔,臉上陰晴不定。


    “這個時候,我怎會開玩笑?也正因為曲思秋和我的這層關係,所以她的忙我義不容辭,我看不得她痛苦的樣子……”


    曲思秋忽然握住了林赤的手,竟不顧有外人在場,也一改以往的羞澀,她的手越來越用力,林赤感受到她內心充盈的感激之情,也體會出她此時的矛盾,二人心靈相通,根本無需語言。


    池碧疆語氣有些激動:“我代表我黨向林先生表示最誠摯的感謝!”他的真誠表露無遺,林赤心中感動,便不再兜圈子,“你們可以抽出多少人手?”


    “十人的樣子。”老冒插話道。


    “十人,想從鬼子的眼皮底下截下鐮刀,難度非常大!”


    “我已經和他們通氣了,他們都會抱著必死的決心,一定確保鐮刀的安全!”


    “死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林赤不顧對方的感受,直言不諱。“有一件事你們想過沒有?”


    “什麽事?”池碧疆和老冒又不約而同問道。


    “鐮刀這樣一位權高位重的貴黨高層即將抵達南京的消息,鬼子是怎麽知道的?”林赤啟發道。


    池碧疆轉頭看了一眼老冒,老冒目光一怔,脫口道:“對,林先生說的沒錯,肯定有環節出問題了!”


    池碧疆跟著說道:“這中間的環節太多,想短時間查出來並不在我們的能力範圍之內,一切要等鐮刀同誌無恙後,我們再行匯報,個中是非隻有他最清楚了!”


    “那是你們組織內部的事,我們現在還是要細細分析一下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盡快製定出可行的應對方案。”


    “林先生有什麽計劃?”老冒道。


    “計劃還沒有……應該說還沒成熟,但我有一些想法,供大家參考。”


    包括曲思秋在內,他們同時顯出仔細傾聽的樣子。


    “我先求證一件事,鐮刀如果出現,你們是如何界定他就是鐮刀?”


    “鐮刀同誌頭戴灰色禮帽,手提紅漆木質行李箱。”池碧疆道。


    “有接頭暗語嗎?”


    “有。”池碧疆掏出一張紙條遞給林赤。林赤接過,仔細看了一遍,還給了池碧疆。


    “我是這樣分析的……”林赤不慌不忙道:“燕子磯一帶,可供安全登陸的區域,也就是燕子磯兩側總計不到一千米的範圍內,這短短的一千米,對敵人設伏抓捕鐮刀來說易如反掌,他們有的是人,而我們隻有十人的樣子,一旦正麵交火,定是螳臂擋車,隻會無謂犧牲更多的同誌!我們的任務是解救鐮刀,你們想一想,如何能夠有效地解救鐮刀?”


    二人費力地思索著。


    林赤不想耽誤太多的時間,直接說出自己想說的答案,“那就是主動讓日本人抓捕到鐮刀!”


    池碧疆和老冒馬上錯愕地看著林赤。


    林赤:“有一點我很自信,鐮刀千裏迢迢自延安而來,其真容一定少有人知道,南京城的日本人更是如此,即使你們中間出現了叛徒,即使這個叛徒和鐮刀親密無間,我想他總不至於一張嘴就可以描述出鐮刀的具體模樣,因此我想……”


    老冒驀地激動地說:“你是讓我們找人冒充鐮刀?”


    “對,找一人冒充鐮刀,從燕子磯碼頭一帶登岸,讓敵人誤以為此人就是鐮刀,我們派出一隊人馬,實施掩護與營救,演一出狸貓換太子的戲,能夠脫險固然完美,如果被抓,也總比你們死上十人還救不出鐮刀要劃算多了……”


    “好主意!”池碧疆嘖嘖讚歎道,“這個主意太妙了,我們怎麽沒想到?”


    曲思秋也流露出欽佩之色。


    “自從你們通過曲思秋找到我後,我係統地想了一下,明天一大早,你們從燕子磯西數公裏處的草鞋峽找一艘船,將冒充鐮刀的人載上,並準備好行李箱和禮帽等道具,從江中心迂迴到燕子磯碼頭一帶登岸,一定要先於真正的鐮刀出現前從那裏登上岸,再安排人前往接應,可與鬼子發生小規模的交戰,製定好撤退計劃,雙方一旦接觸上,千萬不可戀戰,速速脫離!”


    池碧疆忽然顯出顧慮重重的樣子,“可是讓誰來扮演鐮刀呢?”


    老冒想了想道:“實在不行,我上吧!”


    池碧疆沒有說話,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林赤突然說道:“人選我已定好了!”


    “誰?”老冒迫不及待問道。


    “他是我們的人!”林赤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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