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日軍憲兵司令部特高課會議室,黑木主持的會議還在如火如荼進行,飯點時間早就過了,他們甚至連午飯都還沒來得及吃。


    就在剛才,上海特高課的同僚又及時傳來更具體的情報:此次即將潛入南京的是延安方麵任命的江蘇省委新的負責人,代號鐮刀。


    彼時,鐮刀將會提著一隻紅漆木質行李箱從燕子磯碼頭一帶乘船登岸,他的頭上將戴著一頂灰色禮帽。


    這位鐮刀,將在日後全麵負責南京和上海兩地的對日鬥爭,並統一指揮兩地情報戰線的工作。


    這是一條大魚,大得令黑木熱血沸騰,大得令黑木甚至可以忽略劉雲雄的地位。


    劉雲雄隻是國軍的一名旅長,他對於國民政府來說,根本不稀罕,他們原來的黃埔軍校和後來的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培養了數以千計的此類人才,幾乎遍布軍政各界!可是對於共黨而言就不一樣了,他們培養這樣級別的人才可謂是嘔心瀝血,定會視為寶貝一樣。正是介於這樣的原因,如果成功捕獲了鐮刀,則對延安方麵將是致命的打擊,進而可能大傷他們的元氣!


    黑木對明天的抓捕行動誌在必得!


    這是黑木組建鬆機關後領導的第一次抓捕行動,現在抓捕對象已經明確,此人代號鐮刀!


    會議室的正前方,懸掛著一張巨型黑板。特高課的情報人員根據前期的踩點,用粉筆將燕子磯碼頭一帶的地形地貌已毫無謬誤地繪製在黑板上。


    燕子磯,位於南京城北郊觀音門外的直瀆山上,因石峰突兀江上,三麵臨空,勢如燕子展翅欲飛而得名。直瀆山高40餘米,南連江岸,另三麵均被江水圍繞,地勢十分險要。磯下驚濤拍石,洶湧澎湃,是重要的長江渡口和軍事重地。被稱為萬裏長江第一磯。


    清初康熙、乾隆二帝下江南時,均在此泊舟。磯頂有碑亭,亭中石碑下麵有清乾隆帝書“燕子磯”,背麵是他的題詩:夜晚登臨,水月皓白,澄江如練。


    就在明天,鐮刀將從江對岸乘船於這一區域登臨南京城。


    會議進行到現在,黑木帶領與會者歸納出了如下要點:一、燕子磯兩側一公裏不到的緩岸是鐮刀的泊船登岸區域;二、如今江麵上船隻鳳毛麟角,隻要靠岸的船隻上具有鐮刀特征的人,差不多就可以認定為嫌疑人;三、在燕子磯上,必須安排人員時刻觀察江麵,可及時發現嫌疑人並便於迅速采取應對措施;四、碼頭附近的所有路口,抓捕人員一律便衣,隱藏在民房和山坡上的樹林中,一旦行動開始,即可收網,向中心合圍。


    在對於抓捕的問題上,一開始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放長線釣大魚,理由是鐮刀的潛入一定有人接應,如果適當鬆手,通過跟蹤、撒網等手段可以將其一網打盡;另一派完全持反對意見,認為風險太大,萬一某一環節出現紕漏,必定釀成大錯,再說,抓獲了鐮刀,說不定可以通過威逼利誘逼其就範,也能挖出他們的組織網絡!


    會議進行到最後,由黑木將軍統一了意見,並進行了周密的部署。一、燕子磯碼頭附近的警戒力量不是加強而是立即減弱,以打消鐮刀和接應者的戒心;二、鐮刀出現後,必須選擇最佳時機實施抓捕,一旦出現緊急意外,在有把握的前提下,可以擊斃隨行人員和接應者,但是鐮刀一定要抓活的;三、燕子磯上,潛伏兩名觀察哨,隻要確認了對方的身份,馬上傳遞出信號,便於附近的埋伏人員早做準備;四、讓工藤夕貴隱藏在附近的山上,應對突發狀況……


    ……


    迴到中山中路,林赤將車停在大華電影院門前,他看到照相館前照例人山人海。


    除此之外,在照相館的大門口一側,擺放著一張長條桌子,果然有日本人正在協同鼓樓區公所的工作人員現場給南京市民辦理良民證。


    “你先迴照相館,十分鍾後把錢瑾餘帶到利民診所,我在那裏等他。”林赤吩咐曹響亮。


    曹響亮下了車,不慌不忙地穿過大街,迴到了悅顏照相館。


    林赤把車停在電影院門前,沿著大街走到利民診所對麵,再越過街道來到診所。


    曲思秋和陶楚歌正在給一位骨折病人固定夾板,池橙手拿繃帶在一旁幫忙。


    陶楚歌和池橙分別和林赤打了招唿。


    “你迴來了。”林赤進屋的時候,工作已接近尾聲,曲思秋把掃尾工作留給了陶楚歌,立即迎了上來說道,接著在林赤耳邊低語道:“老池捎話了,讓我們三點鍾去見他。”


    林赤“嗯”了聲。


    上到二樓,釘子下了床,正坐在窗戶前享受著從西方斜射進來的午後陽光。


    “錢瑾餘應該很熟吧?”林赤開門見山。


    釘子愣了一下。


    林赤繼續道:“華幫抗戰大隊的小隊長錢瑾餘?”


    釘子想起來了,脫口說道:“當然熟了,怎麽啦?”


    “他現在就在照相館,據說曲思冬讓他來找我的,不知什麽事。”


    “你上次不是說,他們將轉移到牛首山一帶,怎麽會突然迴來呢?”


    “待會問問就清楚了,我讓小曹帶他過來。”林赤看看表,“估計快到了。”


    釘子站起來,從窗前移到床前,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不無憂慮地說道:“我想他們一定遇到困難了,現在環境這麽惡劣,能生存下來就不錯了!”


    林赤靠著釘子坐下,看著釘子道:“他到底什麽身份?”


    釘子知道林赤所指,迴憶著說道:“他和你一樣,也是我們在軍中發展加入組織的一名成員,他是……前年加入的吧,原是74軍俞軍長麾下51師的一名連長,此次南京戰事期間在江寧一帶阻擊日軍第九師團,後來潰退到工兵學校87師的阻擊陣地,在往城裏撤退時和大部隊打散了,誤打誤撞進入南京城東郊紫金山一帶,很快和其他失散的潰兵合流一處,他和其他的幾名軍官整編了一支隊伍,就一直盤踞在紫金山區域打遊擊,再後來,他就潛入城裏,通過約定好的方法聯係到我們,就這樣我出城收編了他們……”


    正說著,樓下出現了開門聲,曹響亮問道:“林大哥他們是在樓上?”


    “是的。”陶楚歌應道。


    曹響亮帶著一名瘦瘦高高的青年進來,他衣服破破舊舊,頭發蓬亂,胡子拉碴,看起來好多天沒有打理了……


    來人正是錢瑾餘,華幫抗戰大隊一小隊隊長錢瑾餘。


    林赤坐在外側,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林赤的身上,他囁嚅道:“林……”


    “叫我林赤。”林赤站起身,閃到一邊。於是錢瑾餘馬上看到了釘子,先是遲疑片刻,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旋而顫抖著聲音驚喜地喊道:“大隊長……你怎麽會在這裏!”


    “瑾餘,快請坐。”釘子道。


    錢瑾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沒有往床上坐,而是坐在床前的一張凳子上,接著又把凳子向床邊移了移。


    這時,錢瑾餘才發現釘子胸口包紮著紗布,關切問道:“你怎麽受傷了?”


    “槍傷。”釘子低頭看看胸口,“不過,不要緊了,沒什麽事。”


    林赤記掛曲思冬,忙道:“快說說你們的情況!”


    錢瑾餘眼圈一下子紅了,聲音竟有些嗚咽:“那天我們突圍後,曲思冬隊長立即帶領我們按原計劃向牛首山一帶轉移,可沒走多遠就發現到處是鬼子,我們於是一路潛行,盡量繞開鬼子的巡邏,不和他們發生正麵戰鬥,然而,一路走下去卻發現南京城郊一帶已沒有可容身之地,最後,我們來到江寧的秣陵鎮,沒想到就是在秣陵鎮,我們和一支鬼子巡邏小隊遭遇了……”


    錢瑾餘竟說不下去了。


    “後來呢?”林赤急切地問。


    “我們……我們被鬼子咬住了,根本脫不開身……犧牲了差不多一半的弟兄!”錢瑾餘說到這裏,大顆大顆的淚水潸然而下。


    “再後來呢?”


    “再後來……曲隊長帶我們一直向東南方向轉移,盡可能想遠離鬼子……再後來,我們經過一處村莊,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聽到老鄉講,前不久他們村裏也來過一支隊伍,有幾百人之多,據說是共產黨領導的江南遊擊先遣隊……曲隊長探聽到他們向句容茅山方向去了,就與我和魏瑞三人一起商議,決定去投奔他們,我沒有同意……曲隊長也沒有勉強,就給了你的地址,讓我設法入城來找你,說你現在在領導我們的人和鬼子進行地下鬥爭,於是我就找你來了!沒想到釘子隊長也在,太好了!”


    林赤和釘子相互看了一眼。


    釘子沉默片刻說道:“那樣的情況下,曲隊長的決策我覺得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情有可原!”


    林赤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都是抗日,管他是共產黨的部隊還是國民黨的部隊,大樹底下好乘涼,哪怕就是土匪,但凡抗日,都是可以相互投靠的嘛!”


    說著林赤看了看錢瑾餘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我就留下吧,和你們一起幹!”


    林赤又問道:“如果有一份危險的工作讓你來做,你願意嗎?”


    “願意!隻要是打鬼子,就是死也無怨無悔!”


    林赤笑道:“此話當真?”


    錢瑾餘馬上正了正身子,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林赤大哥,我所說的話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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