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高興,他今天多喝了幾杯,現在頭有些暈。“梁爺,您還是少飲一些吧,待會還要洞房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邊上一個灰色短衣打扮的小廝輕聲說,他低著頭,灰色的布帽有些大,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真是個有眼色的家夥,晚些不若找王泉討來自己去府上做事,他正缺這樣的人手。


    梁景暗暗讚許,接著這個小廝的話頭,對著眾人打了個哈哈就準備退席了。


    “我扶您過去吧。”那個小廝看梁景的腳步有些踉蹌,連忙上前走了兩步,攙著梁景走出了大廳,沿著長廊向內院走去。


    “你小子叫什麽?有沒有興趣來我府上做事?”


    梁景打了個飽嗝,“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想不想做個梁府副總管?想要什麽就放心大膽地說。”


    他帶著些醉意,開始饒有興致地遊說起來。


    “隻要梁爺肯把這條命送給小人,小的就很知足了。”那個小廝低聲迴應。


    梁景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了一聲輕微的哢嗒聲然後噗的一聲,他感到好像有一條蛇在他後心吐了吐毒芯,一抹涼意轉瞬即逝,隻剩下從後心傳來的陣陣劇痛和鋪天蓋地的黑暗。龍澤麻利地摘掉灰色的帽子,銳利的額發不安分地膨脹開來,露出一張冷漠的臉。


    藍黑色的雙眸下,一道淡淡的刀疤橫貫了整張臉,讓他原本年輕的臉龐顯得有些可怖。那是他第一次殺人時被對手的巨劍橫斬的傷痕,那個本來能砍碎他頭顱的人在最後一刻被他削去了半邊腦袋和肩膀,隻在他臉上留下了這道深可見骨的傷疤,那一年他十二歲。他悄無聲息地翻上了外牆,把燈火輝煌的院子拋在身後。


    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逗留,他需要趕去那個混亂皇權的中心——天元。


    不可能!這是怎麽迴事?雷業覺得自己幾乎要尿褲子了。


    剛才他還是大泉城兵馬司副使,帶著十數人的隊伍在港口盤查。


    來來往往的水手商客莫不低首避在路旁,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橫行無忌,誌得意滿。現在他那十數個黑盔黑甲的手下們七零八落地倒在路邊,所有軀幹都四分五裂地散落在路上,整齊的切口處,鮮血還在汩汩流淌,流淌在港口那潮濕而帶著陣陣魚腥味的路麵上。


    雷業記得隊首的徐老大還在大聲嬉笑時,手臂就離開了身體,然後時間在那一刹那仿佛靜止了一般,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人像中了幻術一般凝固了,接著是一蓬蓬飛灑開來的血花,妖豔刺目。


    他隻覺得身下一沉,胯下那匹瀚州溫血馬就癱軟在地上,他一個翻身,堪堪避過了被壓在馬下的厄運,然而渾身都沾染了地上黏稠的鮮血,黑色的輕袍變得沉重不堪。


    一艘木船邊上,慢慢地踱出一個漁娘打扮的女孩,花格子的短衣上還帶著點點鹽漬。她黑色的長發盤了起來,白皙的臉上黑褐色的雙瞳裏滿是戲謔之色。


    她露出在短衣外的雙臂瑩白如玉,手上銀光閃爍,卻是數枚精致的鋼針。


    “你……你是誰?”雷業的聲音像冬日裏的寒號鳥,顫抖變形。


    洛陽笑靨如花,輕輕地揚了揚手,尖銳的破空聲響起,雷業高大的身軀微微晃動了一下,整個人向後仰麵倒了下去。


    幾根鋼針釘在他的胸口,黑袍領口上星辰和月的花紋迅速被地上的鮮血浸透了。


    可惜在天元看不見這麽藍的天了呢。


    洛陽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最後一次迴首看了看遠方的海天交接處。


    大明山的山脊上,夕陽剛剛落下,映出漫天的晚霞。


    “這次來天元的人一共有六個,他們的檔案在這裏。”


    一個黑衣的年輕人遞上了一疊密封的信封。“洛陽、野澤……都是些本堂也赫赫有名的刀啊,看來是一次大行動,這次我需要給他們提供什麽幫助?”


    迴話的人是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粗獷的臉上滿是不修邊幅的胡楂,一頭短發豎著炸開。身上隻是隨隨便便地披著一件灰色布袍,露出古銅色的厚實胸肌。


    “你需要的隻是帶領他們,完成這個任務。這次的行動,你是守望者。”


    黑衣的年輕人揚起嘴角,淡淡地笑著。“我是守望者?”


    老六疑惑地看著麵前這個年輕人,守望者是天羅的刺殺行動裏負責對漏網之魚補刀,或者對那些失手的刀滅口的人。


    而自從成為天元聯絡人以後,老六已經很久沒有直接參與刺殺行動了。


    “是的,這是本堂的秘印手諭。”


    年輕人盯著老六的雙眼。“我明白了,這幾把刀什麽時候到?”老六避過對方咄咄逼人的而目光,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四月初五。”看著那個年輕人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巷尾,老六覺得自己的頭有點痛。這個人是誰?年紀不大但是在天羅堂內部的地位卻不低。


    就連他這個天啟聯絡人也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底細。


    難道是……不,不可能。


    老六輕輕搖了搖頭,否決了自己這個可笑的念頭。他決定去永樂坊的花街逍遙一下,這樣他的頭也許就不那麽痛了。還有兩個月,希望來的這六把刀別是些讓他頭更痛的家夥啊。他攤開了那個年輕人最後留下的那張密箋,想要看看這次行動的目標是誰。


    媽的!老六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痛了。


    六把刀,殺七個人。


    周匡帝聖王十一年,三月二十八,天元城南一百裏,官道。


    一輛紫色織錦馬車被十數個衛兵簇擁著,緩緩北行。


    如果說拉車的兩匹北陸良馬還體現不出車主的身份高貴的話,隨行的眾多家奴和鎧甲精良的衛隊則很好地詮釋了這一點。衛隊前方兩麵飄揚的黑幡大旗,一麵是星辰與月的徽記,一麵寫著大大的平字。


    車內坐著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人,黑色的寬袍上星辰與月的徽記用銀絲精細地勾勒出來。作為前去扶植淳國傀儡國主的幾個人之一,陶之關現在急著迴到天元,幾日前的那場刺殺他還曆曆在目,若不是隨行的秘術師手段高明,現在他早已經是一個死人,而那個秘術師最終也隻是和刺客拚得個兩敗俱傷,苟延殘喘了兩日就撒手而去。


    現在淳國國內局勢大亂,他連續幾次飛鴿傳書,都未能得到迴應,不得已隻好親赴天元尋求幫助。


    好在一路有驚無險,天元已在咫尺之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爭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孟陬十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孟陬十三並收藏爭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