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微臣已經依照您的吩咐,向皇上瞞下此事。”


    包太醫弓著腰,額頭滿是汗珠,聲音輕且謹慎,幾乎是用氣聲在說。


    “皇上如今身子虛浮,太醫院上下齊來把脈會診,也僅僅隻能診出一個體虛之症。”


    他站在那精美的屏風之前,大氣都不敢出。


    目光不時地瞟向屏風,試圖透過那層薄紗看清後麵的人,卻隻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虛影。


    屏風後的女子靜靜地坐著,整個人仿佛被黑暗吞噬,周身散發著一種神秘而壓抑的氣息。她的麵容隱匿在陰影之中,沒有一絲聲響傳出,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衣袂,能察覺到眼前人的動態。


    “本宮知道了,日後就勞煩院判,替皇上調養身子了,五阿哥身患附骨疽,可還有治愈的法子?”


    嬿婉在屏風後,看著田芸兒傳來的書信。


    她說,永琪患上了附骨疽,讓她想想辦法吧救救他。


    “附骨疽?”


    “榮親王當年救下皇上,腿部重傷,可這……他如今尚未好全便患上附骨疽,微臣也拿不準……”


    他的腿很棘手,縱然包太醫行醫幾十載,也沒法有十全的把握治好,他當年的腿傷本就兇險,偏偏皇上為了保住他的腿強行接骨……


    嬿婉皺著眉頭,將那封書信置於正燃燒著的蠟燭上。


    小小的火焰很快就攀上書信,迅速燃燒的火焰照亮了她的臉,隨著她鬆手的動作飄落在地。


    一封求救的書信,此時也就變成了一攤灰燼。


    “你隻需告訴本宮,有幾成把握能治好他。”


    嬌媚的嗓音混著幾絲冷漠,她心情愉悅的撫摸著指甲的戒指,長睫的影子投在眼下,耳邊的珠串流蘇也跟著微微蕩漾。


    “不過一成把握,娘娘還得做好準備。”


    “一成啊……他可是皇上最喜歡的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皇上的身子,可怎麽受得了啊,你先派幾個得力的迴宮照顧榮親王,皇上這邊,想辦法瞞著吧,永琪也不想他皇阿瑪知道此事的。”


    “是,微臣遵旨。”


    等包太醫走了,春嬋才扶著嬿婉慢慢走出來。


    “派人好好打掃,本宮要去看望皇上。”


    “是。”


    ……


    皇帝這一病,將南巡的時日又拉長了些許,眾人又在杭州耽擱了一個月,原定五月就該迴京的眾人,在六月才不慌不忙的剛迴京。


    原定該是迴紫禁城的,可正好已經六月,酷暑難耐,索性迴到圓明園避暑。


    此時永琪已經能下地走路,他瞞著所有人自己得了附骨疽的消息,馬不停蹄的趕到圓明園麵聖。


    他此時已是榮親王,既有官職,就要替皇帝辦事。


    皇帝對他這個兒子,可謂是又愛又怕。


    既喜愛這個文武雙全,本性良善的兒子,又怕這個兒子會奪了自己的皇位。


    沒人比他更懂這個皇位有多好了。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此番南巡,皇阿瑪可曾盡興?”


    烏拉那拉氏被廢後,滿京城上下都傳瘋了。


    永琪勒令全府上下將嘴閉緊了,不許將這消息傳到海蘭耳朵裏。他打算視而不見,該做的,該報的,他都做了,日後他與烏拉那拉氏,不會再有過多牽扯。


    “朕一切都好,隻是永琪,你的腿傷如何了?”


    皇帝聽到永琪問好的聲音,不過是一句尋常的關切話,卻覺得有些刺耳,麵色稍稍冷下來,沉聲問道。


    永琪沒察覺他話語間的不對,笑著說道:“兒臣一切都好,隻盼著能盡快好起來,好為皇阿瑪分憂。”


    分憂?


    皇帝聽到這話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永琪。


    是想為他分憂?還是想要他坐下的龍椅?


    他的臉色微微泛白,又隱隱透著一絲病態的灰敗。飽滿而有光澤的麵容如今消瘦了許多,眼眶下也浮現出淡淡的青影,嘴唇更是沒有絲毫的血色。


    正值六月酷暑難耐之時,烈日高懸,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而皇帝卻隻覺周身泛涼,仿佛有絲絲寒意從骨髓深處滲出。


    近些日子,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夜晚總是睡得越來越沉,且每日都不得不比往常早睡一個時辰,唯有如此,次日方能勉強打起精神上朝理政。


    至於後宮妃嬪,他更是全然無心應付。整整兩個月的時間,皇帝從未召任何一位妃嬪侍寢。


    “皇阿瑪臉色不好,可是累著了?兒臣瞧著……要不要讓太醫來為皇阿瑪診脈?”


    見他不說話,永琪有些不明所以。


    皇帝擺擺手,歎息著說道。


    “無妨,人老了,身子大不如前了,既然你的身子好些了,那迴去再好好準備,朕記得那年要你去準備秋獮的,隻可惜……正好,既然你想替朕分憂,那就幫朕置辦好今年的秋獮大會吧,由你打頭陣,代朕圍獵。”


    皇帝說完,眼神緊緊盯著永琪。


    這既是吩咐,又是試探。


    他倒要看看,永琪會不會滿口答應下來。


    “這,兒臣不敢,皇阿瑪正值壯年,兒臣怎能代替皇阿瑪的位置去圍獵?皇阿瑪,還是由兒臣在身側輔佐您吧,沒有皇阿瑪坐鎮,兒臣怎能放心?”


    好在永琪懂得推拒,謙虛的恭維著皇帝。


    聽到他這麽說,皇帝皺著的眉頭才鬆開。


    他起身走到永琪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咳咳咳,朕老了,騎不動了,前些日子染了風寒,得小心養著,不能見風,你已是親王,比幾個兄弟都要出色,此事交給你,朕才放心,去吧,千萬別叫朕失望。”


    皇帝忍著咳嗽,好不容易對永琪露出幾分柔色。


    他身子大不如前之後,心性越發的多疑了。若不是永琪本性純良,怕是要落得跟永璜,永璋,兩個哥哥一樣的結局。


    “是,請皇阿瑪放心吧兒臣定當不負皇阿瑪所托,與眾將良臣一塊兒圍獵秋獮,祈佑上蒼,護我大清。”


    永琪有些激動的應下,臉上泛出希冀的光。


    自那之後,他敏銳地察覺到皇阿瑪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原本親近的父子關係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紗所隔,多了幾分疏遠。


    如今皇阿瑪肯重用自己,他怎麽著也要把這差事辦好了,好叫皇阿瑪對他放心。


    “去吧,迴去好好準備,三日後便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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