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國公府,


    在李景隆的帶領下眾人進入曹國公府,三人中隻有夏元吉是第一次進國公府,他知道國公府有錢,但沒想到竟這麽有錢,


    曹國公府的物件擺設逼格極高,不似尋常暴發戶那般隻會用金銀裝飾,俗不可耐。


    府中隨處可見的瓶瓶罐罐都是唐宋時期的青花瓷製品,隨便拿出去一件便足以讓普通百姓吃一輩子,廳內掛著的字畫更是讓人眼前一亮,宋徽宗寫下的瘦金體原本,吳道子筆下的山水畫作,皆是真跡,價值連城。


    這一刻,夏元吉心中生出感概,大明窮的隻是朝廷和百姓…


    很快幾人被帶到正廳,主次落座後茶水便已端了上來,而後便悄無聲息的退去,仆人素質可見一斑。


    齊泰率先問出心中疑惑,“曹國公,建立內閣的目的是為陛下處理政事,為何黃子澄方孝孺兩位不在其中?”


    同時這也是徐輝祖與夏元吉想問的,


    徐輝祖作為武勳之首,他對內閣職權其實並不看重,他所看重的無非是經常能與皇帝開小會,得到皇帝的信任。但內閣明顯就是文臣所屬,他一個武勳混進來能做什麽…


    而夏元吉的想法則與徐輝祖相反,他看重的就是內閣是權力本身,在內閣中他可以做更多事,但朝廷權利交接自古便講究順位繼承,說白了就是看資曆,論資曆,最前麵的黃子澄和方孝孺先不提,光是六部尚書和左侍郎的排序都夠他排到七老八十了。


    李景隆點點頭,做出迴應,“齊閣老,李某認為國家危難就在眼前,若還如之前那般讓平庸之輩掌權,那咱們就什麽都不用做了,安心等朱棣打過來完成改天換日即可。”


    三人同時一驚,黃子澄作為帝師,方孝孺作為文壇最閃亮的新星,竟被李景隆稱為平庸之輩?


    李景隆繼續解釋道,“李某說話難聽,不喜歡藏著掖著,黃子澄二人若隻教書育人做做文章,自然稱得上個中翹楚,但論起處理政事、國事,他二人就是另一種形式的趙括、馬謖!”


    “齊大人,你應該深有體會,當初削藩陛下若聽你的先除燕,那天下早就太平了,可陛下卻聽了黃子澄的策略學習宋匡義的先易後難,給了朱棣厲兵秣馬的時間,”


    “建文元年,朱棣三個兒子進京,陛下若聽你勸誡留其為質,朱棣無論如何都不敢舉兵,但陛下被黃子澄與方孝孺二人蠱惑,他們狗屁不懂隻知遵守所謂的仁義道德,放虎歸山,導致朱棣再無顧慮揭竿而起,打的朝廷節節敗退,才有了如今這個局麵。”


    聽到這裏徐輝祖和夏元吉二人麵色古怪的看著滔滔不絕的李景隆,被打的節節敗退還不是因為你是主帥,


    唯有齊泰臉色鐵青,他不清楚李景隆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因為當初削藩納諫時隻有朱允炆與他們三人,但李景隆說的沒錯,將大明帶進溝裏的確實是這兩個腐儒。


    隻見齊泰點頭表示認同,“黃子澄、方孝孺也是被名聲所累,他二人對大事缺乏合理的判斷,隻會一味的效仿前人,尊崇史書中的仁義道德。”


    “哈哈”


    “史書上寫的是仁義道德?”


    李景隆突如其來的大笑引來三人側目,徐輝祖沉聲道,


    “李景隆,你好好的發什麽顛?史書上的字你都認不全?”


    “嗬”


    李景隆決定用一段後世某位先生的話告訴他們史書上到底寫的是什麽,也讓他們知道什麽是後世之人的文學魅力,李景隆臉色悲戚看向幾人,低聲著說道,


    “那日,我翻開曆史一查,這曆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四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裏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哐當”


    徐輝祖手中的茶杯應聲落地摔碎,他整個人怒不可遏,直接爆出了粗口,“李景隆,你他娘的看的是哪本曆史,老子去看看,要是沒有從字縫裏看到吃人二字,老子要你好看。”


    徐輝祖以為李景隆是在捉弄他在滿口胡謅,心中怒意昂然,但等他瞥了眼臉色發白的齊泰,和端著茶杯在抖的夏元吉後,他一時間怔住了。


    作為武勳的徐輝祖沒有多少接觸窮苦百姓的經曆,也因為家世的顯赫他無需經曆那些彎彎繞繞,所以沒能理解李景隆所嘲諷的深意,


    而進士出身的齊泰和夏元吉不同,他們不止自身學問高,還有過不少基層經驗與升遷時所遇到的不公,他聽懂了李景隆影射的東西,細想過後,心中的恐懼竟直接浮於表麵。


    “史書上真的寫了吃人?”徐輝祖的氣勢明顯弱了很多,


    李景隆卻沒有急著迴答,他還在等齊泰二人清醒。


    緩過神來的齊泰聲音有些沙啞,“自古以來皆是如此,我們無力改變什麽,曹國公何必自擾呢。”


    齊泰聽到李景隆的話後便開始心神不寧,想要辯駁什麽,卻怎麽都開不了口,看似在勸慰李景隆,實則是在說服他自己。


    “不,”


    “我們身為內閣成員都對此視而不見,那天下還能指望誰?”


    夏元吉還是那個心係百姓的夏元吉,他並沒有因為絕望就產生逃避的心理,毅然決然的選擇了麵對。


    “李景隆,事是你提出來的,你得為此提出個解決策略出來。”


    雲裏霧裏的徐輝祖見他們說著莫名其妙的話選擇閉上嘴巴,豎起耳朵。


    李景隆輕聲道“夏大人,辦法其實很簡單,朝廷隻要吏治清明,百姓便能安居樂業,上層人吃下層人的時代便會不複存在。”


    吏治清明,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史上卻沒有任何一朝真正做到過。


    夏元吉又何嚐不知,以聖人標準約束所有人,本就是天方夜譚。


    何為聖人?品德高尚,大公無私之人,試問世上幾人麵對至親至愛犯法能做到大公無私?


    夏元吉不禁自問,他自己能否做到兒子犯罪他可以不徇私?


    徇私就意味著枉法,枉法就等於吃掉了受害人,這便是權力吃人最基本的邏輯。


    再舉個例子,有個晉升的機會,而負責取士的是幾位候選人其中一位的叔父或是老師,試問誰能將自己的子侄學生拒之門外?這又何嚐不是另一種吃人的表現?


    而最直觀的例子就是史書上的寥寥幾個字,某朝某年大災,赤地千裏,百姓易子而食。。。


    正是清楚其中讓人絕望的關鍵,齊泰和夏元吉才會感受到無力。


    因為,人性,本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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