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怎麽將連銳調走了?”


    雖然黎童沒有內力,僅會的那點手腳功夫也隻是一些簡單的防身術,但身邊多了一個人還是少了一個人,她還是有感覺的。


    連銳已經好幾天沒出現了。


    她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叫了赤衣下來問,赤衣也隻答不知。


    但黎童不信。


    連銳是賀源手底下最新一批裏麵功夫最好的,他被百裏燁調走,要麽是出任務,要麽是做些殺人的勾當。


    現在這個情形下,黎童隻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高。


    可等了幾天,也沒聽到朝中有誰死了,黎童不得不暫時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他是不是在瞞著我做什麽事?都現在這個情況了,不必如此遮遮掩掩了吧?”黎童有些不滿,盯著站在眼前的赤衣。


    “夫人,屬下真的不知道將軍讓連銳去做什麽了,要不您等將軍迴來,自己問問他?”赤衣大著膽子提議。


    “他什麽時候迴來?”


    “今日聽碧雨傳信,說是與那些人應酬了,大抵會晚些。”


    黎童掰了掰指甲:“你先去吧,我知道了。”


    等他迴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呢,這狗男人,說了就聽,過後不改,服了。


    黎童起身,徑直往柳鸞兒的院子去了。


    巧的是,賀源還真的在。


    這也是個狗男人。


    現在越來越明目張膽了,要知道柳鸞兒現在還沒被休呢,明麵上還是百裏燁的妾室,他就算是百裏燁手底下得力的副將,也不該如此輕浮,天天往有夫之婦院子裏跑。


    得虧柳鸞兒院子裏的都是自己人,將軍府裏也規矩嚴謹,不會傳出什麽不好聽的話壞了她的清譽。


    這男人還說喜歡柳鸞兒,卻連這麽淺顯的問題都沒察覺出來,實在是讓人手癢。


    還喝茶?


    喝個頭?!


    赤衣盡管藏在暗處,也察覺到了夫人的心情不大愉快,她又看了看不遠處院子裏正在和柳姨娘喝茶的賀副將,隻覺得夫人這無處可泄的火氣怕是要發出來了。


    為賀副將默哀。


    珍重。


    果不其然,黎童眯著眼睛走過去,抬腿便是一腳,賀源好歹也是久經沙場的人,即便不用眼睛看,也知道身後有襲擊。


    身子一側,翻身站起,剛要抬手,就見是黎童,當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麽?想打本夫人?”黎童眉毛一豎,之前還沒怎麽,現在看賀源簡直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不敢。”賀源抬著手到了腦後,無措地撓了撓,看得柳鸞兒沒忍住掩唇笑了笑。


    黎童瞪了她一眼:“我有事要與柳姐姐說,你若無事,便先找個遠處待著。”


    “是。”


    賀源盡管不願意,卻還是不敢違抗,隻得哀怨地看了一眼柳鸞兒,走到了院外去。


    黎童瞧著他那眼神,顯然是已經覺得自己和柳鸞兒是一對了,對於她這個突然出現並打破他們二人世界的第三者,應該予以痛斥,可惜了,她是這將軍府的女主人,還是他主子疼寵的人。


    “嘖,還沒把你弄到手呢,就先這副做派了。”黎童拉了拉裙子,說道:“我可跟你說,別被這狗男人迷了眼,得多考驗考驗他。”


    柳鸞兒聽了直笑:“將軍又招你了?”


    “他哪天不招我都算是老天開眼了。”黎童拿起茶碗就往嘴裏灌了一口,有點苦,她抖了一下臉,將茶碗放下了。


    “怎麽了?說說吧?”


    “他又瞞著我做事。”


    柳鸞兒私心裏是想說這不是正常的嗎,但看黎童現在這樣,這話是不能說,說了就等於火上澆油,將軍迴來定然遭罪,她也是見過將軍青了一隻眼的情況的。


    那時候還想,這女人怎的如此膽大,連百裏燁這個殺神也敢打,不怕死嗎?


    事實證明,確實不怕死。


    還陪著將軍作了一個大死。


    “他將連銳調走了。”黎童怕柳鸞兒不明白,又補了一句:“連銳不常出現在人前,又是這一批裏身手最好的,之前崔守知那件事就是他做的。”


    柳鸞兒聞言立刻明白了,揮手招了個丫鬟過來:“去將賀副將叫進來。”


    找賀源,是因為賀源最清楚連銳是個什麽樣的人。


    碧雨在百裏燁身邊多年,一直都是百裏燁最得力的暗衛,除卻赤衣之外,很大一部分的事情,包括殺人,都是碧雨去做的,幹脆利落,不留痕跡。


    如今形勢微妙,百裏燁不大可能會動任何一個人。


    但柳鸞兒也沒從賀源這裏聽說百裏燁有什麽動作,現在又聽黎童這麽講,她倒是也心裏沒底起來。


    “連銳?”賀源有些奇怪,好端端地怎麽問起這小子來了。


    他前幾天才收到將軍的吩咐,說連銳出了點問題,讓他帶迴去好好地再教一教,其實賀源私心認為連銳這性子沒什麽大不了,本就是殺人的工具,可將軍和碧雨瞧著都覺得不妥,甚至還讓他將隊伍裏的人都仔細查一查,看看有沒有相似情況的,全都提出來重新教。


    還別說,真就有那麽幾個跟連銳是一個想法的。


    這些人,不把命當命,包括自己的,必要的話,能用的到的一切都可以舍去。


    “他被將軍叫去做什麽了?你應該明白,現在這個時候,不必要動手。”


    柳鸞兒有些嚴肅,這些時日,兩人相處著都是很和諧的,就算沒有開懷大笑的時候,但氣氛從沒像現在這般凝滯。


    果然,一碰到將軍的事,她就不再是自己了。


    賀源有些苦澀。


    他到底還是差那麽一著。


    聽賀源將連銳的事情說了一遍,黎童方恍然大悟,這不就是心理變態的前兆嗎?要是一個不防沒處理好,連銳功夫又那麽好,難保不為禍無辜。


    “連銳的爹娘是死在他眼前的。”黎童聽賀源這麽說。


    連銳一家本是鄉裏最富庶的,家中田地撲麵足夠他混吃等死一輩子,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青岐與西麟戰亂的那幾年,那些個邊陲小鎮無一幸免,再加上先皇崩於沙場,百裏燁帶兵流落西麟,不知所蹤,更讓這份困苦殘忍添了絕望。


    西麟兵突襲,說可以不屠小鎮,但得交出大額銀錢來贖人命,在那個混亂的年代裏,人性被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們紛紛指向連家。


    連氏夫婦為保兒子一命,托人連夜將他送走,可他半途中打暈了帶走他的人,迴來了。隻是沒想到,會親眼見到爹娘死在西麟兵刀下。


    連父臨死前發現了連銳,衝著他無聲地說不要出來。


    後來百裏燁砍下西麟太子人頭,凱旋而歸,原本不會經過這裏,但聽手下人說這裏有一夥西麟兵作亂,便帶了一小隊人馬繞路過來,將那群烏合之眾砍了祭旗。


    原本那時候,他就能見到百裏燁的。


    但,他們急於迴程,先皇的屍首得帶迴翊城去。


    孤苦無依的連銳跪在地上,說要跟隨百裏燁,百裏燁沒有見他,詢問原因之後,便讓別人帶他走了。


    至此,深山無日,夜夜苦練。


    也因著親眼見到爹娘慘死,讓他心中逐漸扭曲,直到第一次在梅花嶺殺人,他發現自己對鮮血有極端的渴求。


    可百裏燁治軍嚴明,即便他不來深山,賀源也將他的規矩貫徹深刻,他隻能熬著忍著,望有一天能從深山出去。


    跟在百裏燁身邊,總能有機會殺人的。


    黎童歎了口氣:“這孩子還年輕,得好好教。”


    賀源點頭應是。


    “但翊城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黎童說著,突然沉默了一會兒,扭頭看賀源,眼神之中帶著些許驚詫:“二虎的爹自那日鬧事之後就沒再出現,我聽聞皇城衛曾見過他一次,後來就再沒見過,我以為……”


    以為那老滑皮懂事地走了,所以是被連銳殺了,才被百裏燁發現連銳心中怪異嗎?


    賀源抬頭看著黎童,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怪不得百裏燁那麽著急把人調走,連銳先前幾次殺人都是有百裏燁吩咐,而這次她明說要放二虎的爹一條生路,可連銳還是背著去將人殺了。


    心裏的惡鬼待不住了。


    想飲血。


    “二虎知道嗎?”


    “他應該不知道,將軍處理幹淨了。”


    畢竟是爹,打斷骨頭連著筋,血脈這個東西,無論如何都割舍不去,即便二虎再不願意承認那樣一個人是他爹。


    “就當他走了吧。”


    也確實是走了,走得不大體麵,連個碑都沒有,就那麽被草席一裹扔進了平土坑裏,過個三五年草長鶯飛,也就看不出那底下還埋了個人。


    黎童歎了口氣:“迴頭讓人送些東西給二虎吧。”


    畢竟是自家手底下的人因為私心下了手,好歹也得補償一下。


    “屬下明白了。”


    原本他們這些人就是暗處的人,很多事情不方便做,一露麵就容易被人盯上,從而束手束腳,像二虎這種混跡市井的小混混要獲取消息,相對來說比他們更方便。


    海水,隻有藏在海裏才不會被發現。


    “先皇忌辰快到了,咱們的人手都布置好了?”黎童轉而問一直不作聲的柳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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