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燁摟著黎童飛上畫舫的時候,黎童隻覺得自己腦子都是空的。


    這輕功,是真實存在的嗎?


    牛頓都要從棺材裏爬出來了好不好?


    黎童抹了抹額頭上沒有的虛汗,再抬頭就看見笑得像個二愣子似的二虎。


    “你怎麽在這兒?你在這兒幹嘛?你不是應該出城了嗎?”黎童連續三問,卻隻換來二虎憨憨的笑容,以及他瞥向百裏燁的眼神。


    略帶著些討好,和敬畏。


    嘶!


    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鑽進大腦,黎童隻覺得後脊背立刻被一股蛇似的寒涼侵襲了。


    他倆早就認識。


    黎童又扭頭看向百裏燁,隻見這男人不看她,脖子伸了老長,頭扭到一邊去,愣是不看她。


    就這動作,黎童要是再看不出來點什麽,那可真就是太蠢了。


    怒急攻心,黎童抬手就在百裏燁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百裏燁倒抽一口涼氣,一把抓住黎童的手。


    “夫人!”


    黎童抿著笑:“疼啊?”


    百裏燁咧了咧嘴:“也……不是……”


    站在一旁的二虎往後退了一步,他感覺自己就站在戰火邊緣,稍有不慎立刻就會被牽扯進去燒個粉身碎骨,他還小,他還想活,他還有大把美好生活可以去過。


    “騙我的時候怎麽不知道疼?!”黎童用力甩開手,將百裏燁推到一邊去,順便瞪了一眼戰戰兢兢的二虎。


    說什麽上畫舫聽曲,不就是讓她看自己笑話來了嗎?


    黎童冷眼看著百裏燁,一種被人耍著玩兒的極度不滿情緒在胸腔內膨脹,百裏燁被她看得有點發怵,示意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碧雨,碧雨會意,立刻上前一步踹了一腳就快退到他身前的二虎。


    二虎“啊呀”一聲,又跌迴了黎童跟前。


    黎童眯了眯眼睛,好哇,狗東西,吃裏扒外,拿老娘的錢還出賣老娘,怪不得不肯出城呢,原來是有了別的主子了!


    二虎隻覺得眼前一黑,要完!


    當即扭頭跑到百裏燁身後,伸手試圖扯袖子求情,但在觸及到百裏燁視線的時候,慫得隻敢彎著腰。


    “夫人,不是我不想說,是將軍不讓。”


    “所以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嗎?”黎童咬牙問道。


    二虎連連擺手:“那自然不是的,草民那日是真得被賭場的人追著打呢,幸好遇見了夫人救草民於水火。”


    “那你跟他是怎麽勾搭上的?”黎童沒好氣地指著百裏燁道。


    百裏燁摸了摸鼻子,想解釋解釋,但看自家夫人這會兒正氣頭上,聽到他的聲音肯定會覺得他是在轉移視線故意推脫,所以他隻得任由二虎去解釋。


    二虎瞅了一眼認慫的百裏燁,幹幹地笑了笑:“不是勾搭,是……”二虎轉了一下眼珠子,大著膽子說道:“是草民找上將軍的。”


    百裏燁一聽這迴答,眼睛一亮,連縮著的脖子都慢慢伸長了不少。


    黎童眉心微擰,覺得此事仍舊蹊蹺。


    二虎看氣氛有些許緩和,再接再厲,說道:“草民覺得這事情實在大,左想右想,還是決定找將軍。”


    黎童深唿吸了幾下,陡然間有些難過。


    “你信不過我。”


    她握了握拳頭,正是因為二虎信不過她,所以才會擔心轉而將他們的計劃告訴了百裏燁,讓他來兜底。


    不過也是,她本就沒什麽本事。


    見黎童的情緒低落下來,百裏燁也有些不知所措,看著二虎望過來的視線,他揮了揮手,讓人退下,自己則伸手想要摟過黎童,不料被她打開了手。


    “累了,我要去睡了。”


    黎童扭頭就走,一時忘了他們現在在畫舫上,而不是在自己的船上,吵鬧的奏樂聲瞬間撲麵而來,黎童隻打了個迴神,又若無其事地隨手抓過一個歌女,麵無表情道:“房間在哪兒?”


    那歌女看起來是被嚇著了,船艙內的奏樂聲也有那麽片刻停滯。


    黎童微微蹙眉,有些不滿,又問了一遍:“房間在哪兒?”


    歌女伸手指了一個方向,黎童便鬆開她的手徑直走了過去,百裏燁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滿目憂慮。


    唉,還是有點太急了。


    可要是不告訴她,總覺得時間拖得越長,等她自己知道以後,會發更大的脾氣,還不如盡早讓她知曉。


    二虎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將軍,夫人生氣了,這可怎麽辦?”


    百裏燁看了他一眼:“還能怎麽辦,等著挨揍吧。”


    二虎摸了摸脖子,覺得自己的皮可能沒那麽厚。


    順著歌女指示的方向,黎童果然找到了一個空房間,房間裏的陳設清爽簡單,窗戶開著,湖麵上的風掠過一道波紋後裹著寒涼吹了進來,黎童吸了吸鼻子,轉身準備關房門,抬頭就看見百裏燁站在不遠處委屈巴巴地看著她。


    他有什麽好委屈的?


    黎童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皺著眉用力將房門合上了。


    鎖倒是沒鎖,雖然生氣,但她還是不想百裏燁在外麵凍著的,畢竟體內還有餘毒,湖上又那麽冷,要是生病了,迴頭還得她照顧他。


    按他臉皮厚的程度,肯定自己一會兒就進來了。


    但讓黎童沒想到的是,別說敲門了,門外頭一點動靜也沒有。


    早就習慣了有百裏燁在身邊才能睡著的黎童,和衣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坐了起來。


    她盯著門口好半天,怒意早就沒有了,其實原本也沒有多少,被冷風一吹腦子也就清醒了。


    在崔守知這件事上,黎童其實並沒有計劃得那麽完滿,有疏漏是正常的,而百裏燁正是為了替她填補疏漏,才會找上了二虎。


    至於岑遊,是黎童最大的一個疏漏。


    岑遊和崔守知相勾結,崔守知死了,岑遊也得死,但岑遊為人圓滑,又是書院裏有名的人物,想要悄無聲息弄死他,比較麻煩,一旦有人報案,劉巍肯定得查,劉巍一動,一直盯著的柳行和邱仲肖也會動。


    這麽一串下去,沒個鐵證,就會將黎童拉扯出來。


    再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在眾人麵前,岑遊威脅崔守知,死於崔守知之手,崔守知又死於意外,總的來說,就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證據全都擺在了他們眼前,就算柳行和邱仲肖有疑問,也不得不在多方壓力下結了案。


    百裏冼哪怕知道其中有貓膩,也隻會讓這兩人暗地裏調查。


    總之,這事就算是了了。


    黎童深唿吸了一口氣,赤著腳走到門邊,她一手按在門框上,即便不知道外麵的情況,直覺也告訴她,百裏燁就在外麵。


    她將房門開了一條縫,靠著門邊的百裏燁眯著眼睛聽到動靜,陡然間脊背一緊站直了身體,緊張地看著黎童。


    “進來。”黎童冷著臉道。


    百裏燁咽了咽口水,趕忙跟了進去,卻一眼就看到了黎童光潔的腳,頓時一陣心疼,應該再早點告訴她的。


    她還真是知道怎麽戳自己的心?


    也不管黎童是不是還在生氣,百裏燁大幾步走過去,從後麵一把抱起黎童,嚇得黎童驚叫了一聲,又趕忙捂住嘴,慌亂地看了一眼外麵有沒有人。


    “你做什麽?”


    百裏燁剛才在門外站了半個多時辰,心中又驚又憂,想著怎麽才能哄自家夫人開心,可現在看她這麽不在乎自己,又覺得他實在是混賬。


    隱瞞的東西太多了,想要一件一件都說出來,不僅需要時間和合適的契機,更需要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如現在。


    “這麽冷的天,夫人以後不許光著腳踩在地上。”百裏燁臉色難看地將黎童放到榻上,自己卻仍站在那裏。


    黎童仰著頭看了他一眼,隨後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將人扯著蹲在了身前。


    “你生什麽氣?”黎童抬手撫上他緊皺的眉心,輕輕揉了揉,嘟囔道:“我都沒生氣。”


    百裏燁耳力敏銳,聽她這話驀地眼中一亮。


    “夫人是該生氣的。”


    小心翼翼的試探,以退為進。


    黎童瞪了他一眼,百裏燁笑了起來。


    “所以遊街的計劃,你也知道?”


    “我不知道,我猜的。”


    黎童看著他,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


    “夫人這件事做得很好。”他說,聽起來像是怕黎童不自信,盡管這件事如果查出來,最終結果也是會落在他頭上。


    “你騙人。”黎童垂下頭去。


    百裏燁握住她的手,手指有些涼意,他裹住捂了捂。


    “沒騙人,所以你看,這次我不就沒插手嗎?”


    黎童一想也是,她不太擅長做這些算計人心的事,所以第一次算計崔守知的時候,難免擔心自己做的不好,百裏燁也是如此,他怕自己做的不好,讓黎童有後顧之憂,守在宮門口的時候,天知道他有多緊張。


    就好像是養著自家的孩子,看著她一步一步爬上去,碰到坎坷顛簸都恨不得替她去,可有些事情注定了必須要成長,他不可能每一次都在她身邊。


    在她這個位置,遲早有一天也是要麵對這些的。


    如果沒有那些肮髒的事,他倒是希望她永遠都不會有接觸這一切的時候,希望她幹幹淨淨的,開開心心的,隻要跟著他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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