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處理完了嗎?”


    黎童沒有繼續話題,扭頭四處看了看。


    剛才上船的時候看到的那幾張陌生麵孔,現在已經全都消失了,什麽時候下的船?


    見黎童心思不在這上麵,百裏燁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在她碗裏,解釋道:“為夫已經讓他們走人了,不讓他們來打擾我跟夫人的二人世界。”


    黎童:“……”


    這麽(馬蚤)的嗎?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黎童一開始是真得認為百裏燁喊她出來遊湖,就是單純拿她做幌子來跟這些人談話的,但沒想到遊湖也在計劃中的嗎?


    順帶?


    不管是不是,黎童承認還是有點開心的。


    她看了看碗裏的那塊魚肉,也給百裏燁夾了一筷子。


    “夫人不問問我跟那些人都談了什麽嗎?”百裏燁輕咬了一口,頓覺自己心情也不錯。


    黎童有些怔忪。


    不問也知道,無非就是接下去圍繞如何奪位為中心思想的拓展方案,不過百裏燁自己有自己的計劃,黎童也有自己的計劃。


    原本是想幫著百裏燁奪位的,但在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意之後,就不能這麽一往無前了,一件事不可能隻有一個結果,她必須得想好退路。


    百裏冼不是任人宰割的傀儡皇帝,整個皇城衛都對他忠心耿耿,還有一支實力深不可測的暗衛,朝堂上也仍有一批重臣擁護,並沒有那麽容易扳倒。


    扮豬吃虎,勢均力敵。


    他唯一的弱點,就是兵權不足。


    一旦他擁有兵權,朝堂上那些人不會放過百裏燁的。


    任何一個朝廷,都忌諱功高蓋主,更何況百裏燁原本還負有繼承皇位的資格。


    黎童看著百裏燁,視線一點一點描摹過他的五官,每一處都令人動容,高挺的鼻梁,深邃如淵的眼眸,淩厲鋒銳的眉,時常冷硬又時常能吐出溫柔句子的唇。


    “你得保證好自己的安全。”黎童輕聲說道。


    百裏燁眨了眨眼。


    “你答應過我的,要活著。”


    百裏燁伸出手,輕輕地握住。


    他的手大出她的很多,很輕易就包裹住了。


    她的手腕那樣細,似乎隻要他稍微用一點力氣就能折斷,可也就是這樣一雙手,愣是能打得他骨頭生疼。


    普天之下,哪兒還有這樣的女人?


    “夫人,我會活著。”


    黎童點了點頭,垂下頭看著碗裏那塊魚肉,想了想,夾起來吃了。


    “我們在談太後壽辰遊街那時的事。”


    黎童筷子一頓,抬頭看向他,不明白怎麽他居然在查這件事?這難道不應該是百裏冼去查嗎?


    “很蹊蹺,不是嗎?”


    黎童慌忙垂下頭來,掩蓋住有些閃爍的視線:“我不知道,那日我又沒跟去遊街。”


    百裏燁放下筷子,拿起一邊的茶,抿了一口。


    “我沒有安排人去對皇帝動手,是因為遊街之時,皇城衛和暗衛全體出動,的確可以趁機惹出(馬蚤)亂,但隱患也極大,容易傷到百姓,還會暴露自己。所以最終,我否決了在遊街之時行動,但我也在附近安插了人手。”


    黎童眼珠子轉動了幾下:“你是想看看一共有多少暗衛?”


    百裏燁點頭。


    的確,那時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


    皇城衛是明麵上的衛隊,有多少人都是實打實的,想要對付皇城衛隻要花點時間找到擊破點就可以了。


    但暗衛不同。


    季飲河為人陰沉低調,輕易不出麵,這麽些年跟在百裏冼身邊,手底下有多少暗衛根本不清楚。


    百裏燁倒是有幸跟他的幾個暗衛交過手,怎麽說呢?有來有往,以他的身手最多能對上三個,若是多來幾個,恐怕也會折在他們手上。


    所以,他不得不謹慎。


    他自己也有暗衛,但若論起精銳來,確實不如季飲河。


    原本,他是想讓賀源去訓練暗衛的,可一旦賀源調去暗衛營,練兵就沒人去了,他手邊能用的人才確實不多,碧雨得跟在他身邊,分·身乏術,不過好在現在新人裏麵出了個連銳,就是個性有點怪異。


    百裏燁還在考慮要不要讓連銳去領暗衛營。


    連銳喜歡鮮血,喜歡殺人,這是賀源將他帶出來的時候說的,百裏燁並不希望自己的暗衛營被他訓練成一個毫無感情的殺人營。


    “那你看出來了嗎?”


    百裏燁沉默了一會兒:“我的暗衛比不上季飲河的。”


    這一點,黎童倒是能理解,畢竟百裏燁之前幹的營生都是在馬背上打天下,真刀真槍的幹仗,讓他練兵可以,但要練這些暗地裏的勾當確實有點強人所難。


    而季飲河是專門做這個的。


    黎童想了想,她考慮退路是有必要的。


    在遊街之時惹起騷亂,雖然確實傷了幾名百姓,但事後柳鸞兒還是派人偷偷去給傷了的人家送了藥和銀錢,隻是她們沒想到百裏燁竟然沒有動手,而他身後那些慫恿他的人也很聽話的沒有動手。


    這就是,暴露了她們。


    黎童有些不安地撓了撓頭。


    她的動作看在百裏燁眼中,足以證明一些事情,譬如遊街時的行動跟她有關,或許柳鸞兒也牽涉其中。


    百裏燁剛思索完,轉眼就否決了一部分,造成騷亂意欲行刺的那幾個殺手恐怕是柳鸞兒找來的,黎童常年在他眼皮子底下,沒出嫁之前也一直待在相府,哪兒有那個機會出去結識殺手這個行當?


    就連一直盯著黎童的赤衣都說了,雖然夫人經常往外跑,但從沒見夫人碰見過不同尋常的人。


    至於她的那點三腳貓功夫,是很常見的防身術,恐怕是夫人看哪些雜書裏麵自學的。


    “夫人不必憂心。”


    黎童不解,抬起頭“啊”了一聲。


    百裏燁笑了笑,壓低了聲音湊過去:“為夫不會說出去的。”


    “你……要說什麽呀?”黎童頓覺忐忑。


    百裏燁搖了搖頭,仍舊笑著,沒有明說,隻望她碗裏又夾了一塊魚肉。


    黎童看著碗裏,突然覺得魚肉也不是那麽鮮美了。


    她做的事,被發現了。


    這感覺真糟糕。


    但他怎麽都不生氣的?


    黎童細細端詳著百裏燁的神情,確認他的確沒有半分憤怒,她做的這件事,最終背鍋還是百裏燁,外人不明緣由,看起來就是有人要刺殺皇帝,這是大罪,要殺頭的。


    見黎童不敢吃那塊魚肉,百裏燁知道自己如果不說清楚的話,恐怕今天晚上都沒的好睡,隻好又加了一句:“知道夫人是為我好,可這些事情,為夫心中有數,夫人確實不必擔憂。”


    黎童揉著下巴,撅起嘴來,怎麽可能不擔心?


    這又不是玩過家家的遊戲,說停還可以停的,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更何況他身後還綴著一串吸他血的人,倘若他走不到那個位子上,黎童絲毫不懷疑這群人能生吞了他。


    這條路,本就是荊棘遍地滿是血腥的。


    “那你有退路?”


    百裏燁舔了舔嘴唇,他不敢說他根本就沒準備退路,若贏不了,就隻有死。


    他本來是不怕的。


    生活在戰場上的人,有今日沒明日,本來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他迴翊城,也不過是將戰場換了個地方,日子還是跟從前一樣。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成親了,有個夫人,有了牽掛的人,以後,還會有他和她的孩子。


    這個時候再不想退路,就不對了。


    可他不能說。


    起碼現在不能說。


    說了會被打。


    百裏燁心虛地往外麵看了看,搞不好,還會被扔到湖裏去。


    “為夫已經想好退路了,夫人不必擔心。”百裏燁說得鄭重其事。


    黎童眉心一擰,見他確實嚴肅,便也就放心下來,沒再繼續追問,總之看他也不是那麽毫無準備的人。


    百裏燁微鬆了口氣:“夫人,天色晚了,是打算宿在船上,還是迴府?”


    “可以宿在船上?”黎童有些驚訝。


    百裏燁笑道:“自然可以,再晚些時候,還會有畫舫,咱們可以上去聽曲。”


    “隻聽曲?”黎童挑眉一笑。


    百裏燁心中微動,縮著脖子湊到黎童眼前,挑著眉略有些猥瑣地低聲道:“那再幹點兒別的?”


    黎童一聽就知道這小子沒安好心思,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腦門兒上:“想什麽呢?正經點!”


    百裏燁有那麽一瞬間的委屈,捂著腦門兒坐了迴去。


    老夫老妻了,說點兒葷話怎麽了?


    “那畫舫上除了聽曲下棋,其他的也幹不了嘛,這麽冷的天也不可能下水,不然夫人還想做什麽?”


    黎童單手托腮,眸光耀眼。


    星月升空,湖中倒影,黎童偏頭斜靠在百裏燁肩上,兩人等了沒多久,對麵就開來了一艘畫舫。


    其間琴聲悠揚,有簫聲合奏,笑語歡聲從燈光璀璨的船艙裏流淌出來。


    黎童揚了揚眉,捅了一下百裏燁腋下:“來了。”


    百裏燁看了一眼自家夫人,那興致勃勃的樣子,比他這個男人還要激動,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喜歡女人呢!


    遠遠地,船頭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還在朝著她拚命揮手,黎童的笑容逐漸僵硬在嘴角。


    他不好好地藏起來,跑這兒來幹什麽?


    她不記得當初給他的錢,足夠上畫舫喝花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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