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離宮後,老太後整個人又緊繃了起來。


    “去將軍府,請將軍夫人明日入宮一見。”


    大嬤嬤攥了攥手掌,點頭應是,立刻就退了出去。


    將軍夫人不是旁人,是整個黎家都捧在手心裏的寶貝,也是老太後一直沒舍得動手接觸的人。


    她是後宮裏的人,上一任的皇後,一國之母,其間手段不是黎童這種沒經曆過城府算計的人可以想象的。


    黎童從小就被保護得很好,隔絕在陰謀之外。


    若非必要,老太後是真得不想將她牽扯進來,可惜,事與願違。


    人心總是在隨著情況的變化而變化。


    若非如此,黎童也不會嫁進將軍府。


    老太後身邊一等一的大紅人大嬤嬤親自到將軍府傳話,整個將軍府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黎童隻從黎夫人口中稍稍聽過老太後的身份,知道這是她的長輩,但從來也沒見過,不由得心中一慌。


    那可是太後啊!


    比皇後還要厲害的角色。


    黎童一顆小心肝仿佛被掛在半空中晃啊晃的,一直落不到實處,看到百裏燁走過來,才稍稍有些好轉。


    “你說,老太後叫我去做什麽呀?”


    百裏燁握住她微涼的手,安撫道:“別怕,她是你的長輩,應該隻是許久未見你,想你了,才叫你進宮去說說話。”


    這話,黎童不信。


    誰信誰傻。


    對此,柳鸞兒表示同意。


    “黎家上下加起來所有人都不同意你嫁給百裏燁,其中利益糾葛複雜難理,更別提身處後宮的老太後了,她目光鋒銳,豈能看不出你與將軍的婚姻中間夾雜著什麽東西?隻不過如今才叫你進宮去,的確怕是有些問題。”


    黎童一聽這話,心裏更是一顫。


    果然男人的話不能信,閨蜜的話得聽一聽。


    柳鸞兒說的沒錯,她得做好準備,即便老太後是疼她的,但她浸潤後宮那麽久,心中的天平必然是把江山放在前麵的。


    有些話,她不能說。


    還得好好提防著老太後套話。


    黎童煩躁地抓了抓頭,問柳鸞兒:“你有沒有怎麽跟老人家和諧相處的秘籍啊?教我幾招!”


    倘若是嫁給別的人家裏,或許還能在婆媳關係中獲取知識和經驗,但柳鸞兒和黎童偏偏嫁的收拾百裏燁這麽個無需孝奉公婆的男人,一嫁進來,自己的院子自己做主,而黎童更是握著整個將軍府下人的生殺大權和財政大權。


    綜上所述,她就是將軍府的女霸王,啊不是,女主人,獨一無二的女主人,百裏燁還得往後稍稍的那種。


    “老太後心思叵測,總之你入宮之後,少說少錯,少做少錯,明白嗎?”


    柳鸞兒擔憂地出著主意,她身份不夠,自然沒理由進宮去見老太後,更何況,老太後之前忙著搓麻,甚少接見朝臣夫人,等同避世,很多人都差點忘了這個女人曾幾何時也是能親手砍下反賊頭顱的心狠之人。


    柳鸞兒陡然間想起來,不由得心中生寒。


    好在黎童的身份護著,隻要不是天大的錯處,應當也不會把她怎麽樣。


    可……


    柳鸞兒看著黎童,他們現在就在做著大逆不道的事啊!


    老太後人在深宮,應該沒那麽消息靈通吧?


    柳鸞兒如此安慰自己。


    想著第二天就要入宮,黎童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最後被百裏燁一下箍在懷裏,動彈不得,隻能用手指在他胸前焦躁地劃來劃去。


    “你說老太後叫我去,到底是要做什麽呀?”


    這個問題,她先前已經問過一遍了,可因為緊張,讓她短暫地失了憶。


    百裏燁被她鬧得睡不著,隻得握住她作亂挑起他體內火苗的手指,長舒一口氣,說道:“夫人且安心,老太後雖說久居深宮,經曆過那些可怕的手段,但對自家人脾性溫和,我每次見她,她都是笑眯眯的,和藹得很。”


    “是嗎?”


    我不信。


    一定是笑麵虎。


    黎童扁著嘴委屈地想。


    “可我聽柳姐姐說,皇帝初登基那會兒,碰見宮中有人造反,老太後親自拿著刀將反賊的腦袋砍下來了呢!”


    百裏燁微微一震。


    是有這麽迴事。


    若不是他來得快,當時的老太後恐怕還會砍第二個、第三個……直至宮中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老太後是會武的。


    但似乎很多人不知道她會武。


    亦或是,忘了她會武。


    這女人真要兇起來,那可比男人都下手要快準狠,直戳心髒,直逼命門,百裏燁摸了摸早就已經好了的眼睛,似乎還能感覺到曾經的疼痛。


    “你怎麽不說話?”


    見百裏燁一直沒反應,黎童抬起頭看了看他,才發現他竟然發起呆來,她拿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臉,百裏燁才迴過神來。


    “是啊,老太後當年也是巾幗不讓須眉呢!”


    當年先皇出征,老太後是動過要跟著先皇一起去的念頭的,甚至念頭強烈到跟先皇大吵了一架,兩人冷戰,誰也不跟誰說話,一直到先皇帶兵離開翊城,兩人也沒和和氣氣地說一句話。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


    再見麵的時候,一個躺在棺材裏麵,一個站在棺材外麵。


    百裏燁那時候以為她會哭,卻萬沒想到,那女人心狠地一滴眼淚都沒掉,轉眼就開始扶持新帝登基。


    她以雷霆手段鎮壓了當時有反心的所有人。


    其實,百裏燁不止一次的認為,那日就算他不趕迴去,老太後也能穩住局麵,隻是有了他,局麵更容易控製罷了。


    他的思緒再度轉遠。


    當時的老太後,身披華服,手中握著還在滴血的長劍,劍尖上的心血粘·稠得一滴一滴落在腳邊的台階上,那張玉似的麵容上還沾著兩三滴,看起來十分刺眼。


    她冷著臉,一雙細眉冷厲地撇著,握劍的手沒有絲毫顫抖,看著身前已經抽搐著停止唿吸的反賊,隻問了一句:“誰敢上前?”


    當時的百裏燁以為,深宮中的女人的確都是沾了血的。


    可從沒想過,那是她第一次真正親手殺人。


    先皇在世時,待她很好,隻要她想要的,先皇傾盡一切都會替她弄來,簡直是要將她寵到天上去。


    彼時的百裏燁不懂,還因此不屑和嘲諷過。


    而今,自己也變成了那樣。


    真是風水輪流轉。


    百裏燁摟著黎童的手臂微微收攏了些,懷中的人等不來迴應,漸漸得被困意侵襲,此時唿吸綿長,已入夢境。


    而百裏燁,已經睡不著了。


    那時的老太後,天真單純,活潑可愛,燦爛的笑容就像是夏日裏最豔麗的陽光,照過人的心頭眉眼,驅散那些終日凝結的冰霜。


    她也不過大他幾歲而已,卻在那不見天日的後宮中抱著一個人的迴憶,漸漸老去,鬢邊都開始有了惱人的白發。


    幸好,他的童童沒有進後宮。


    幸好,他將她搶了過來。


    翌日清晨,黎童醒過來的時候,百裏燁已經起了,她看見兩道影子站在門口,隱約還有低低的說話聲傳來。


    隻是隔著一道門,聽不太真切。


    黎童翻身下床,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門外的動靜也停了下來,隨後,房門被人推開,黎童抬頭望過去,是百裏燁。


    “一會兒用了早飯再入宮。”


    “好。”黎童點點頭,她本就有此意:“你方才在跟碧雨說話嗎?”


    百裏燁沒想瞞她,點頭道:“嗯,讓他去做些事。”


    “跟大局有關?”


    “自然有。”


    黎童想了想:“你今日要不要同我一道入宮?”


    百裏燁笑著拿過外衣,替黎童穿上,說道:“為夫正有此意,許久未見大侄兒,去見見他,問候問候。”


    嘖!


    黎童瞅著他,這叔侄兩個一個比一個心狠,感情是有的,針鋒相對也是有的,兩個人身體裏流著同樣的血,又是同樣的矛盾。


    “萬一人家不想見你呢?”


    “怎麽會呢?”


    忽略掉黎童話裏的鄙夷,百裏燁掐了掐她的臉。


    碧雨有事,今日趕馬車的人成了連銳,黎童沒怎麽見過連銳,但每次見連銳都覺得他渾身上下仿佛都是從血水裏泡著出來似的,整個人陰冷得很。


    車軲轆滾到宮門口,百裏燁先行跳下車,迴身朝著正往外掀簾子的黎童遞出手,黎童衝他笑了笑,伸出手去。


    連銳站在車外,偏頭向外,沒眼看沒眼看,現在終於了解到碧雨為什麽在接到外出任務的時候這麽興奮了,這簡直是近距離屠狗。


    宮中防備森嚴,連銳隻能拿著馬鞭坐在馬車上,守在宮門口。


    而百裏燁和黎童並肩走了一段路之後,就各自由宮女和內侍引路分開了。


    黎童心懷忐忑,一路上不敢東張西望,偶爾張嘴試圖從小宮女那裏得到些許信息,刪減之後發現沒有任何有用線索。


    遂,放棄,等死。


    老太後讓大嬤嬤準備了不少瓜果點心,一見到黎童,臉上的褶子就都擠了出來。


    黎童快步上前,剛要行禮,胳膊就被一隻手握住了,她頓了頓,順著那力道緩緩起身,正對上老太後和藹可親的笑臉。


    “天冷,先進來坐,咱們自家人就不行這些虛禮了。”


    “謝太後。”


    老太後撇了撇嘴,有些不滿:“叫什麽太後呀,叫姑太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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