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花宴。


    黎童剛和朱佩佩還沒真正走到園子裏,就聞到了濃鬱的花香,層層疊疊,馨香馥鬱,視線落入其中,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兩旁,花團錦簇,姹紫嫣紅,所及之處盡是絢麗,讓人一時挪不開眼,也一時不知道該往哪裏看才好。


    “皇家果然是皇家,真令人震驚。”


    黎童拉著朱佩佩,一路感歎過去,兩個人仿佛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目瞪口呆,連連稱奇,前頭引路的宮女好幾迴都沒忍住想要笑出聲來,礙於規矩,隻得用力忍耐著,一張小臉都憋紅了。


    好不容易將人引到了正廳,那宮女逃似的飛奔而去。


    黎童納悶:“我沒把她怎麽樣吧?”


    隨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臉,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扭頭問朱佩佩:“我不嚇人吧?”


    朱佩佩早已過了那個害怕黎童的時候,自從被戳穿身份之後,她又迴到了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狀態,視線毫無顧忌地在黎童身上打轉,而後斬釘截鐵:“沒有。”


    “那她……”


    “膽子小,上不得台麵。”朱佩佩毫不留情地吐槽。


    黎童斜著眼看她:“喲,現在也會說別人膽子小了哦!”


    朱佩佩鼓起臉,剛要反駁,餘光處就瞥見有人往她們這邊來了,似乎人數還不少。


    “夫人教訓的是。”朱佩佩立刻垂眉低首,聲音也小了不少。


    黎童一挑眉,福至心靈,虛虛地抬了抬手:“下次不要這麽魯莽了。”


    “奴婢明白。”


    “這是怎麽了呢?”忽而,一個嬌俏的聲音就從黎童背後傳了過來。


    這聲音,聽上去也就三十出頭,但就是含著一絲刻薄,黎童撇了撇嘴,轉過身去,就看見那走在最前頭的不知道是誰家的夫人,一身靛紫色衣裙,外套一件閃著銀光的煙紗料子,走動之間,裙擺仿佛是波光粼粼的湖麵。


    嘖!


    有錢。


    這料子一看就不便宜,她就沒在府上看到百裏燁給她買過!


    “這誰啊?”黎童側身靠向朱佩佩,問道。


    朱佩佩梗著脖子:“不知道。”


    黎童一哽:“我就多餘問你。”


    朱佩佩眉頭微挑:“我也覺得納悶,夫人為什麽要問我這種問題?”


    “是我太天真。”


    那夫人腰肢輕晃,蓮步輕移,沒多會兒就站在了黎童跟前,眼神毫不避諱地上上下下打量起黎童來,然後往後退了一步,像是看見了什麽嫌惡的東西。


    黎童微微眯眼,對此行徑產生了某種疑問。


    難不成是最近百裏燁的名聲變好了,所以這些人都不怕了,覺得可以隨意欺侮他的夫人了?


    難不成奚懷穎的事沒在圈子裏傳開?


    還是這個女人記性不好,完全忘記了百裏燁之前的……


    也不對,百裏燁殺妻殺妾,跟她有什麽關係?


    黎童眼珠子胡亂轉著,百裏燁疼她的消息似乎都沒他殺妻殺妾來得轟動。


    也是,在她們眼中,或許自己是個隨時都有可能死在丈夫手裏的可憐女人,更何況今天還穿了一件比上次還要樸素的衣裙,連頭上的珠釵都隻戴了一支。


    瞅著這位夫人,這腦袋上前前後後三百六十度的首飾,實在是……


    她不重嗎?


    “這就是那位將軍夫人嗎?怎麽穿的那麽……”


    黎童皺著臉,逐漸變臭,這花宴還沒開始呢,就有人上趕著撿軟柿子捏了。


    不等那位夫人把話說完,她一扭頭,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朱佩佩:“我看起來像軟柿子嗎?”


    “不像。”朱佩佩很老實地搖頭。


    “那她怎麽一臉嫌棄我的樣子?”黎童伸手指著那位目前還沒自我介紹的夫人的鼻子。


    朱佩佩看過去,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位夫人,然後拉著黎童也很嫌惡地往後退了一步,說道:“迴夫人,大概是因為自卑。”


    “嗯?怎麽說?”黎童微微挑眉。


    “夫人天生麗質,單單隻穿這樣樸素簡單的衣衫都擋不住您的美貌,不像有些人,即便穿了這千金一匹的煙籠紗,也沒那個氣質頂住。”


    那位夫人一聽就知道是在說自己,當即便豎起了眉毛,立馬就用手指指了迴去。


    黎童卻改了顏色,笑道:“怎麽這皇後娘娘辦的花宴,竟然可以請妾室過來的嗎?我一直以為隻有正室夫人才能來參加的呢?”


    “你說誰是小妾?!”


    那位夫人陡然聲音尖利起來,跟貓被踩了尾巴似的,黎童蹙起眉頭,將腦袋往後挪了挪,等她喊完,才又掏了掏耳朵。


    “一般來說呢,正室夫人都穿得比較正統端莊,譬如你身後的這位夫人,色彩不豔麗也不低沉,款式談不上多新穎卻也不陳舊,恰恰好,再譬如這位夫人,款式很新穎,應當是如今市麵上最流行的一款,但在色彩上極為考究,既不過分張揚也不過分低調。”


    黎童隨意指了兩個跟著來找茬或者是看戲的夫人,麵上笑容溫婉。


    “你再看看滿場,誰與你一樣傳得如此招搖,今日可是皇後辦的花宴,你卻穿千金一匹的煙籠紗,這是在給誰打臉呢?”黎童忽然往前逼近了一步,那夫人一時沒警惕,嚇了一跳,狼狽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聽她又繼續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將軍夫人,也該知道我還是相府千金,當今皇後的姐姐!”


    沒再繼續往下說,因為黎童已經看到了皇後的儀仗,正在慢慢往這邊走來。


    她退迴了原先的位置上,示意了一眼朱佩佩。


    朱佩佩立刻收到,上前一步,抬頭的瞬間眼眶已紅,沙著聲音委委屈屈:“咱們將軍府之前為了賑災,捐出去不少錢糧,將軍還得照看著兵士們是否吃飽穿暖,府內各個節衣縮食,沒想到區區一位妾室竟然還敢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辱我將軍府夫人,這位夫人,您可得摸著良心問問您這樣做該是不該?”


    “我都說了我不是妾室!”


    之後,黎童便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等著皇後走近。


    而這位夫人由於背對著,顯然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繼續在黎童跟前尖利地咆哮著,解釋自己並不是妾室,而是某位聽都沒聽說過的一個小官員的夫人。


    黎童想了想,上次的聚會,她沒有見到這位夫人。


    然後,黎童又暗暗迅速掃了一眼在場的人數,確認比上次聚會來的人要更多,當即明白了為什麽小官員的夫人也會被請來的原因了。


    上次,隻是皇後簡單的想要把黎童介紹出去。


    而這次,大概就算是正兒八經的夫人小姐聚會了。


    隻是看起來,似乎效果並不那麽好。


    畢竟眼前這位就沒有一絲一毫對她的尊重,雖然將軍府窮了點,可好歹她嫁的人還是個將軍呢,品級地位哪點不比她高?


    她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要主動過來找她茬?


    腦子進水了嗎?


    “這兒怎麽吵吵嚷嚷的?”皇後的聲音帶著不可忽視的威壓,從身後不遠處傳了過來,黎童歪過身子,衝著黎秀揮了揮手。


    豈料,還不等黎童開口,那位夫人就迫不及待先告了狀。


    黎童聳了聳肩,攤開雙手:“我也不想的啊,別的夫人都穿得那麽端莊有禮,偏她如此高調張揚,我又不常出門,實在是不能怪我。”


    “你……”


    “放肆!”皇後一聲厲喝,黎童都有些被嚇著了。


    平日裏以溫和待人著稱的皇後竟然也會生氣的,還挺有點那母儀天下的意思,黎童縮了縮肩,抱住了朱佩佩圓滾滾又手感極佳的胳膊。


    “這位是將軍夫人,豈是你可指三道四的?”皇後是看著是真動了氣了,隻見她一甩手,身後立刻上前來兩名內侍,拉過那位夫人就往外走去,甚至還在她想要開口辯解的時候,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黎童瞪圓了眼睛,悄悄衝著黎秀比了個大拇指。


    黎秀沒想到她這般行為,剛升騰起來的怒氣一時消散了一半,甚至險些笑出來。


    “行了,都別幹站著了,今兒是花宴,外頭的花都已經搬到這園子來了,都出去看看吧,難得大家夥出來聚聚,都別被這小事擾了好興致。”


    皇後發了話,所有人也都笑哈哈地附和。


    黎童也跟著點頭,悄聲說道:“咱們這個皇後啊,恩威並施,有一套,真便宜百裏冼那小子了。”


    朱佩佩:“……”夫人膽子也挺大的,竟然還直唿皇上名諱,她跟在夫人身邊,小命真的沒問題吧?


    “你怎麽不說話?”沒得到應有的反饋,黎童有些不滿。


    朱佩佩小小的翻了個白眼,低聲道:“奴婢不敢妄議皇家。”


    黎童無語地看過去:“信你個鬼。”


    朱佩佩:“?”


    黎秀並沒有跟那群夫人小姐們出去,反而將跟在自己身邊的宮女內侍都吩咐了出去,獨自等在廳內,靜靜地看著黎童和朱佩佩咬耳朵。


    她倒是耐性好,明擺著是找黎童有話說,卻不催。


    等黎童發現的時候,都已經過了有一會兒了。


    “皇後找我有事?”


    黎秀笑了笑,衝黎童招了招手。


    “其實也沒什麽事,隻是幾日不見姐姐,想念得緊,於是才想了這花宴的法子。”


    黎童登時挺起了胸膛,眼睛都亮了,她咋不知道她有這魅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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