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劉縱果然打算離開了。


    他原本是想走之前跟小衣告別,卻從早上等到晚上,也沒有等到小衣迴來。


    月上柳梢,夜風涼入骨,劉縱坐在屋子裏,越來越心焦。


    小衣每天的作息很統一,自打不用給他帶飯之後,她就隻在早上給他做一頓飯,晚上得過了酉時才迴來。


    可今天,戌時都快過了,院門還沒有被推開的動靜。


    出事了。


    這是劉縱心中唯一的念頭。


    不能再等了!


    劉縱站起來,卻不知道該從哪裏找起。


    小衣與人為善,交際範圍簡單,沒有仇家,就是鄰居家也總是互相送些東西,處得很好,甚至連她家裏多了一個男人這種事,都沒多少風言風語傳出來。


    所以,若她出事,必定是因為自己。


    劉縱握著拳,出了房門,坐在院子裏,倘若是因他出事,那麽那些人肯定會來找自己。


    他隻能等。


    這無疑是一種煎熬,內心深處有什麽東西在拚命撕扯,右邊的聲音讓他走,不過區區一個平民百姓罷了,如何能與公子的大事相提並論?而左邊的聲音卻在讓他留下,就算是一介百姓,也是一條無辜人命,更何況她還救了自己。


    那一處,鮮血淋漓。


    終於,在又等了一個多時辰之後,院門被敲響了。


    劉縱幾乎是飛似的跑過去的,打開門,外頭站著驚慌失措的小衣,臉上淚痕未消,渾身還在輕微地顫抖著,身上的衣衫倒是還算整齊,沒有破口的地方。


    劉縱剛想鬆口氣,眼神就落在了從小衣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的黑衣人,從頭裹到腳,隻露出一雙犀利的眼睛,隱隱還含著危險的笑意。


    這人聲音沙啞低沉,劉縱眉頭微蹙,他沒聽過這個聲音。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劉縱死死咬著後槽牙,側開了身子,小衣猛地顫了一下,隨後邁著顫顫巍巍的步子往裏進,路過劉縱身邊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扭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請柳兄走前麵。”


    劉縱無奈,隻得照做。


    黑衣人走在最後,還不忘一腳踹上院門,略有些沉重的撞擊聲讓兩人都有些心驚,劉縱擔心地看向小衣,卻見她緊緊咬著牙,眼淚蓄在眼眶中,自打見到他之後就一直沒有落下。


    他心下疼痛愧疚兼有之,卻也隻能忍著。


    進屋之後,黑衣人四處打量了一下屋子,歎道:“本以為你被抓之後應該會死,卻沒想到你竟然能活著出來,看樣子是熬不住折磨,泄露了消息吧?”


    “我沒有!”劉縱激動地反駁,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來。


    黑衣人卻笑了笑,抬手在空中壓了壓,劉縱隻得將情緒也跟著壓了壓,並讓自己努力坐在凳子上。


    “百裏燁最恨背叛,他不可能讓你活著。”


    “是有人讓他放了我。”


    “哦?什麽人竟然能讓鼎鼎大名的百裏將軍放一個奸細活路?”


    小衣像是被劉縱的身份嚇著了,喃喃道:“奸細?”


    “你別聽他胡說,我不是!”劉縱急急看向小衣,卻見她壓根兒沒看著自己,整個人好似失了三魂七魄,呆愣愣地坐在床邊。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隻知道是個女人。”


    黑衣人轉動了一下手中的匕首,寒光在屋中四處掃著,像是隨時隨地或是下一秒,就可以出現在劉縱或者小衣身上的任何一處。


    “女人?”


    那黑衣人嗤笑了一聲,手中匕首直指劉縱,聲音陡然間兇狠起來:“你在耍我不成?!”


    “我沒有!”


    “百裏燁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殺妻殺妾不在話下,你說他會聽一個女人的話放了你?你跟那女人是什麽關係?她為什麽要放了你?難道不是你借出賣公子來換取生路嗎?”


    劉縱常年在深山,對百裏燁如今在民間的形象毫無所知,故而,他對黑衣人說的話全無招架之力,上下牙齒磕在一起,硬是什麽解釋也說不出來。


    他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麽要放了他。


    一開始的時候,他是想過的,那女人放了他,必然是想從他身上獲取些什麽,可一個多月過去了,他的傷勢恢複得越來越好,他甚至一開始還懷疑那女人是不是小衣,想利用刻意靠近他來獲取消息。


    可小衣,根本沒有那樣做。


    她隻是每日照顧他,不問他的來曆,不問他為什麽傷得那麽嚴重,甚至也不問他什麽時候走。


    而她每日早出晚歸,隻是想多給他賺些藥錢。


    劉縱從沒見過這麽耿直善良的姑娘,一顆冷硬的心早就不知不覺被軟化了,看見她笑,他也跟著傻傻的樂。


    他知道自己是個禍害,遲早有一天會連累小衣。


    可他沒想到會這麽快。


    黑衣人可不管他想那麽多,隻慢慢走到小衣身邊,冰涼的刀身拍了拍小衣的臉頰,黑衣人轉身看向劉縱,問道:“這麽可愛的小姑娘,你應該不舍得吧?”


    “你別動她,我真的沒有背叛公子,我什麽都沒說,我不知道百裏燁為什麽會放過我,或許……或許就是想跟蹤我找到公子!”


    劉縱急急開口,一長串話幾乎沒怎麽喘氣就大聲說了出來,冷汗順著額頭大顆大顆地滑落下來,他死死盯著那把在小衣臉上作亂的匕首,生怕黑衣人一個不小心就在那白皙的肌膚上劃上一道。


    如果真是這樣,他大概會恨死自己。


    “整整七日,你當真什麽都沒說?”


    “我沒說!”


    黑衣人卻仍是不信,鋒銳的眼睛眯了起來,頓時發狠:“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寒光在他眼前乍現,劉縱隻覺得耳中轟隆隆的,像是一道接著一道的悶雷在他腦子裏接連不斷地炸開。


    小衣的尖叫聲刺進他的耳膜中,穿透了他的心髒。


    大片大片的黑暗像是墨汁一般糊住了他的雙眼,粘/稠得無法撥開,看不清小衣,也看不清自己。


    將軍府中,黎童和百裏燁並肩站著,兩人小聲說著話。


    “到底行不行啊這招?”


    百裏燁將手放在嘴邊,擋去一些聲音:“你應該相信你的胖丫鬟。”


    黎童眉頭微鎖:“說實話我不太信。”


    百裏燁:“?”


    朱佩佩:“??”不相信您把我叫過來幹嘛?


    床邊站著赤衣,抱著雙臂靜靜看著躺在床上的人,那人之前瘋狂的嘶吼聲至今還在她腦海中迴蕩著。


    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如此撕心裂肺,眸光碎裂之處,皆是生不如死。


    是為了她。


    不,是為了小衣。


    赤衣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出去了,她心裏有些堵。


    “想什麽呢?”碧雨也跟著出來了。


    “沒想什麽。”


    “你別不是真跟他處出感情來了吧?”碧雨睨著她。


    “沒有,怎麽可能?”赤衣將後背靠在牆上,神色莫名:“隻是覺得他也挺可憐的,就那麽死守著,受著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竟都沒人來救他。”


    碧雨沉默了一會兒,細細品著赤衣口中的意思,頗有一種物傷同類的錯覺。


    “你放心,倘若以後你碰到這種事,我一定去救你。”


    赤衣瞪了他一眼:“你不能盼我點兒好?誰要遇到這種事?”


    “朱佩佩到底行不行?”碧雨生硬地扯開了話題,赤衣也懶得跟他掰扯,將頭扭到一邊去,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如果她不是赤衣,而真的隻是小衣的話,或許也不錯。


    不過,沒有如果就是了。


    屋中,百裏燁和黎童靜靜等著,裏屋隻有朱佩佩和劉縱。


    早在放走劉縱之前,黎童就讓朱佩佩在他體內下了蠱。


    不過由於劉縱是個臥底十幾年都沒被發現的人,其心性非常人可比,故而朱佩佩的這隻蠱暫時沒法發揮作用,隻得先靠時間拖延,慢慢累積感情之後,再挑選合適的時機讓他情緒暴露,就此崩潰,才能觸發蠱蟲的作用。


    所以,小衣必須得在他麵前出事。


    本來沒想那麽快的,可劉縱偏偏打算要走了,他們隻得賭一把。


    而現在看起來,赤衣的演技確實不錯。


    這隻蠱,便hi讓人在心防失守下,說出他們想要知道的東西,比如山中的奸細還有哪些,幕後主使又是誰。


    朱佩佩用極其溫柔又緩慢的聲音問著,劉縱則以更慢的速度說出那些名字,有些名字是賀源耳熟的,有些是聽過一耳朵但是不曾注意過的,一一被記錄下來。


    而劉縱並沒能說出幕後主使之人的名字。


    隻喚他,公子。


    朱佩佩翻來覆去問了好幾遍,都無濟於事。


    “也不算沒有收獲,對不對?”黎童瞅著百裏燁嚴肅的麵容,笑著緩和道。


    百裏燁略略收斂,點了一下頭。


    而賀源,拿著名單就即刻去寫飛鴿傳書了。


    那些被分散出去的小隊,其中有幾支小隊,恐怕即將開始新一輪的互相殘殺了,而其餘沒有奸細混入的小隊不需要再繼續任務,可以直接前往翊城接受安排了。


    “公子是誰呢?”黎童靠在百裏燁肩上,偏頭問著他。


    百裏燁笑了笑,反問道:“是啊,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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