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巷子裏,腥紅的液體一滴一滴落在幹燥的青石板上,逐漸延伸,落到人的腳邊。


    赤衣的左肩中了一劍,鮮血將她胸前一大片染紅,像是一朵豔麗盛放的牡丹。


    她喘著氣,後背死死靠著冰涼的灰牆。


    因為猝不及防被三個人圍攻,她從房頂上摔了下去,小腿以一個極為怪異的姿勢彎曲到了一邊。


    她的腿斷了。


    隻那一下的功夫,黎童和有春就不見了蹤影。


    對方的身手不亞於她,三個人,合作無間,每個人都蒙著麵,武功路數很雜,不知道是哪方人馬。


    他們沒有趁機取她性命,而是讓她無法動彈之後,立刻抽身離去。


    他們的目標不是她。


    是夫人。


    赤衣顫抖著從懷裏掏出一枚信號彈,用牙咬開木蓋子,朝天高高射出,一朵刺眼的白色煙花在天空中炸開。


    碧雨正帶著人四處搜尋黎童的蹤跡,百裏燁剛準備踏進鬆庭樓。


    煙花炸開的方向,在城南。


    順著信號,百裏燁和碧雨找到了那處小胡同,鮮血的痕跡逐漸出現,且越來越濃。


    兩個男人的心都吊了起來。


    由於失血過多,赤衣已經很難再維持自己的注意力了,視線也開始模糊,直到那兩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的時候,她又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她暫時恢複了一點精神。


    “將軍,夫人被劫走了。”


    看見赤衣的狀況,碧雨一下就瞪圓了眼睛,迅速跑到跟前,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看著那條斷腿,碧雨眼眶通紅。


    “往哪裏走了?多少人?”


    “有三人圍攻我,其餘的不知道,他們從那邊走了。”赤衣掙紮著指了一個方向。


    百裏燁順著望過去,又看了一眼赤衣,轉頭說道:“扶赤衣迴去,好生照料,碧雨帶人跟我走!”


    碧雨咬緊牙關,死死盯著赤衣好一會兒,才握緊劍柄,跟上了百裏燁。


    漆黑的房間裏,彌漫著一股腐朽的味道,像是木頭放置久了的黴味,一下一下地往鼻子裏鑽。


    黎童打了好幾個噴嚏,終於把自己打醒了。


    她動了動身體,發現雙手被束縛在背後,腳上還牢牢捆著粗糙的麻繩,幾乎都要透過襪子磨破她的腳腕了。


    門窗緊閉,光線昏暗,黎童晃了晃腦袋,感覺後脖子傳來一陣鈍痛。


    遲鈍的腦子正在逐漸恢複清醒,她想起了了。


    有黑衣人從天而降,衝著她和有春一人一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有春?


    “有春!”黎童驚慌地喊了一聲,下意識地想從地上站起來,卻因為手腳被縛而直直往旁邊倒去,腦袋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旁堆積得高高的柴火上。


    柴枝尖銳,劃破了她的額角。


    黎童輕唿了一聲,冷靜了下來,她半張臉貼在地麵上,唿出的熱氣將嘴前的塵土吹出了一片空地。


    她靜靜聽著,等待著,除她之外,這個房間裏沒有第二個人。


    剛才她的唿喊,似乎也沒有引來其他人。


    黎童用力仰起頭,看向四周,門窗上沒有透出影子,說明外麵也沒有人看守。


    這麽說的話,對方是一點也不擔心她會逃走。


    黎童躺在地上緩了緩力氣,而後一點一點挪動自己的身體,跟蟲子似的,往一邊蠕動著,費了好半天的勁,才終於碰到了牆壁。


    而後,又慢慢順著牆壁朝牆角蹭去。


    對方不知道什麽路數,現在也不知道什麽時辰了,百裏燁應該發現自己不見了吧?


    赤衣一直跟在她身後,她突然被抓,說明對方一早就摸清了赤衣的路子,提前將她處理了。


    黎童一陣後怕,隻能祈禱赤衣千萬別出事。


    “究竟是哪個王八犢子敢綁架我?要是讓我逃出去,我一定以牙還牙!”黎童狠狠咬著牙,用巧勁讓自己坐了起來。


    手上的繩索捆得很結實,黎童稍稍掙了掙,就覺得手腕上的皮膚已經被磨破了,刺痛一陣一陣傳來,疼得她齜牙咧嘴,五官扭曲,然後又是一陣不幹不淨的罵罵咧咧。


    按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她是造了孽了。


    不過,目前最可疑的人物,無出其右就是那位奚二小姐了。


    黎童歪了一下腦袋,喃喃道:“她不會這麽白癡吧?”


    還沒思索多久,外頭就傳來了腳步聲,聽上去人數不少,黎童來了精神,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位置。


    沒過一會兒,外頭的鎖被下了。


    房門應聲而開。


    充足的光線瞬間傾瀉進來,黎童被刺得避開了眼睛,好半天才緩過來。


    來人雖站在逆光下看不清麵目,但從衣著上來看,是個女人。


    黎童撇了撇嘴,跟百裏燁有仇的大多是男人,要不然就是那些男人們的女人,但這個範圍是在太大,不好判定。


    而跟她有仇的,目前也就一個奚二小姐了。


    也不是,還有一個明花,可惜明花應該做不到這個程度。


    當光線在來人臉上輾轉,黎童終於看清了那張活潑可愛的臉,此時卻蓄著要她命的兇狠。


    “唉,沒前途啊!”黎童歎了一聲。


    奚二小姐揮退了身後的人,獨自站在黎童跟前,輕蔑地俯視著他。


    “將軍夫人,不對,是黎三小姐,我說過,將軍夫人這個位置我要定了。”


    黎童搖了搖頭,隻感覺自己看著的已經是具屍首了,不由得惋惜,這麽好看的人兒,很快就要變得冰涼了。


    這麽一想,還覺得有點可惜呢。


    “所以,你就打算弄死我?”


    “不然呢?”奚二小姐捂嘴笑了笑,姿態輕擺,像是堤畔的楊柳,風姿綽約。


    “我覺得吧,按照麵相來看,我應該比你長壽。”黎童用後腦勺抵著牆壁,盡量讓自己坐得直一些。


    “黎三小姐,搞搞清楚,你現在是在誰的手上?”奚二小姐的眼神瞬間變得危險起來。


    黎童挑了挑眉,混不在乎。


    她看著外頭的天色,還大亮著,心中大致估算著百裏燁找到自己的可能性,然後又估算著自己究竟能拖延多長時間。


    “奚二小姐,你莫非是覺得自己這一趟做得天衣無縫?”


    “自然,本小姐雇的人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你那個一直跟在暗處保護你的暗衛已經被本小姐的人解決了,而你那個忠心耿耿的丫鬟,現在還不知道躺在哪個豬圈裏呢?沒有人能找得到你在哪兒。”


    奚二小姐往前邁了一步,黎童隻覺得眼中寒光一閃,定睛一看才發現奚二小姐手上多了一把匕首,不由得心中大喊吃苦。


    這看著像是要折磨她啊!


    比如劃臉這種常規操作。


    黎童咽了咽口水,雖說黎胤童這張臉不是那麽傾國傾城,可好歹也是明眸善睞柳眉櫻唇,更重要的是,疼的是她啊!


    “要不然咱們打個賭?”黎童的眼睛盯著逐漸逼向自己的刀尖,努力說服自己冷靜下來,背在身後的手指卻因為害怕而緊緊抓著地麵。


    “你現在沒有資格跟我打賭。”


    刀尖又近了一分。


    黎童突然大笑了一聲,果不其然將奚二小姐笑愣了。


    她再接再厲,說道:“你爹區區一個兵部侍郎,就敢得罪相府和將軍府,是不是有點太看得起你們奚家了?你以為為什麽將軍不娶你,還不就是因為你爹是兵部侍郎嗎?”


    “你什麽意思?”


    “愚蠢!”黎童罵道:“將軍掌管邊軍二十萬,如今邊關安定,將軍自請待在翊城,本就是為了消除皇帝的戒心,娶兵部侍郎的女兒,不是把將軍往死路上推嗎?”


    奚二小姐蹙了蹙眉。


    “你說你愛他,卻要他死,好一個你愛他!”


    說著話的時候,黎童已經默默將雙腿挪到了身前,腳尖死死抵著地麵,做好了萬一她不顧一切撲上來刺她的時候,她還能反撲過去給奚二小姐造成一點傷害。


    坐以待斃,向來不是她的選擇。


    趁著奚二小姐分神之際,黎童又緊跟著說道:“你該知道,我爹我娘我大哥二哥有多疼我,為了不讓我嫁入皇宮,我爹寧可讓我當一輩子傻子,我娘為了不讓我嫁給百裏燁,恨不得拿刀衝進宮裏去,你猜猜,我失蹤了這段時間,他們會如何?”


    眼瞅著奚二小姐的手抖了抖,黎童心中稍安。


    “我嫁進將軍府之後,幾乎與百裏燁形影不離,哪怕隻是短暫的分開,也會有暗衛定期給他傳消息,可你殺了我的暗衛,按照百裏燁敏感的心思,他怕是已經封城了。”黎童冷笑一聲,問道:“所以你要不要再猜猜,他在發現我被殺害之後,會如何瘋狂地找出兇手,然後又會如何瘋狂地報複?”


    “你可知,四方山上的那些山匪是怎麽死的?”黎童壓低了聲音,在這昏暗的房間裏,顯得格外鬼魅:“我可是親眼所見,一百多條人命,堆在一起,一把火下去,燒了整整一夜。”


    “你閉嘴!”


    “我想想,你們奚家能燒多久呢?”


    黎童見她開始心緒崩潰,心中暗爽。


    跟我鬥?


    小姑娘家家的,迴去多喝點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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