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仲肖有江湖上的路子,翊城裏常年有一批江湖俠士四處晃悠,問就說來看看翊城繁華,隔三差五又會換一撥人。


    這一撥人,是邱仲肖養著的。


    邱家就是朝廷中為數不多的白手起家,邱家先祖是個深山裏來的野人,無父無母,隻有一個老掉牙的師父帶著闖蕩江湖,因為人狠話不多,漸漸在江湖中有了點名氣。


    最後也不知怎麽的被召到了朝廷裏來做官。


    一開始幹的活跟季吞山差不多,算是皇城衛的老祖宗,一輩子都在為翊城的安危鞠躬盡瘁,也一輩子沒離開過翊城。


    邱家這麽多年,也就出了一個邱仲肖。


    身手算不上好,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卻是邱家同代小輩當中最為出色的,在沒出仕的那幾年,邱仲肖隱姓埋名,混跡江湖,將邱家先祖當年交好的那幾個大門派都逛了個遍,甚至還聯絡了一些早已退隱的江湖高人。


    但凡他說的話,多多少少也都能得些響應。


    更重要的是,他是堅定的保皇一派。


    百裏燁之前試圖與他建立聯係,隻可惜每次去邱家都見不到他人,邱家的人隻說又去外麵晃了,沒個迴府的確定時間。


    次數一多,百裏燁也就明白了。


    雖然覺得這人不識好歹,但如此人才,不可多得,雖說江湖與朝廷向來兩不相幹,但有些事情終歸還是江湖人士去做比較妥當和直接。


    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會想盡辦法鏟除邱家。


    但百裏燁想的卻是,就算不能成為朋友,也盡量不要成為非死即傷的敵人。


    邱家的江湖地位,不是一個搖晃的國家能抵抗的,那些不按套路辦事的江湖人士,確實非常令人頭疼。


    更何況,未來的皇帝,還不知道是誰呢?


    “不管是流民還是外商,都不用太管著,你們若是擔心,就派幾個人盯著就行了。邱仲肖的人在那,官驛那邊出不了事。”百裏燁抿了口茶,又看了外麵一眼,黎童沒再迴來了。


    “天色也不早了,諸位是要在我府上用飯呢,還是……”


    黎胤之眉頭一挑,倒是想。


    不過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沒戲,率先站起來,點了一下頭就往外走,吳夢泉看似還想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陸陸續續的人走光了,百裏燁才將赤衣叫來,問了問黎童今天都去哪兒了。


    赤衣有些慌張,鬆庭樓這三個字跟炸彈似的,百裏燁要是知道了,鐵定鬧得天翻地覆,說還是不說呢?


    不過,百裏燁心思敏銳,一見赤衣有了半分鍾的猶豫,就知道黎童肯定去了不該去的地方,當即臉色就冷了下來,也不讓赤衣說了,揮了手就讓赤衣退下,自己在書房裏又呆坐了半個多時辰。


    黎童左等右等百裏燁不來,也沒想著差人去問一問,索性自己拿起碗筷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想,那個小倌到底是個什麽人,為什麽躲她?


    對,躲她。


    那小倌跑路的姿勢,跟當初前男友在外頭偷情發現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黎童咬著筷子,眯起眼睛,寒光畢現。


    有貓膩。


    百裏燁來的時候,飯菜還沒撤,不過黎童已經吃飽喝足倒在榻上了,見他來了,也不說話,隻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


    “做什麽不說話?”百裏燁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莫名有種外出偷腥被抓的錯覺,但轉念一想,自己又沒去青樓,膽子隨後又肥了起來。


    “為何這樣看著為夫?莫不是我做錯了什麽?夫人竟然連晚飯都不等為夫了?”百裏燁小心翼翼地試探。


    黎童吸了吸鼻子:“也沒什麽。”


    百裏燁瞥了她一眼,又瞅了瞅麵前那一桌還為他留著的飯菜,拿起了筷子。


    “我今天去鬆庭樓了。”


    百裏燁手下一頓,沒抬頭,也沒開口。


    他之前是帶著氣來的,氣黎童又跑去鬆庭樓,本想是興師問罪的,但如今黎童自己說出來,這味道就有點不一樣了。


    她應該是有什麽事,所以才要去鬆庭樓的,並不是自己想去的。


    黎童就不這麽想了,總不能跟百裏燁說她是追著裏頭一個小倌去的吧?懷疑人家是熟人?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我懷疑鬆庭樓背後有人。”黎童脫口而出,百裏燁險些一口湯噴出來。


    這能在翊城開這種樓的,哪個背後沒點人?


    百裏燁輕咳了一聲:“夫人,鬆庭樓就不用查了。”


    “為什麽呀?”


    “鬆庭樓開的這麽大,背後都是有官家的。”


    黎童眨了眨眼,這她倒沒想到,隻是純粹瞎編個理由讓百裏燁寬心,這小狼狗吃起醋來實在頂不住。


    不過,主動說和被動說的效果確實是不一樣的。


    百裏燁鬱結於胸的憤怒就那麽輕而易舉地消散了,放下碗筷之後,很是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榻邊,眼巴巴地望著黎童。


    “又怎麽了?”


    百裏燁想了想,小聲又帶著些許討好意味地說道:“徐淩來翊城了。”


    “他來幹嘛?”黎童怔了怔。


    “夫人不想揍他嗎?”


    黎童斜眼睨著百裏燁,而後嘴角逐漸上揚。


    兩人心照不宣,互相指著對方的鼻子:“你這人……”


    “忒壞。”


    百裏燁笑嘻嘻地握住黎童纖細的手指,而後又很得寸進尺地往上挪了挪,轉而握住她整隻手,說道:“為夫之前不是答應了夫人,要把他抓來給你揍一頓出出氣的嗎?”


    黎童好不容易忍住笑:“他來翊城做生意嗎?他那性子,徐延也放心?不怕他死在這兒嗎?”


    “徐淩動身之前,我就收到了徐延的消息,托我照顧他,所以隻要徐淩腦子不進水,不在翊城殺人放火什麽的,為夫都能擺平。”


    “倘若徐淩真要在翊城殺人放火,你怕不是第一個要弄死他。”


    “知我者,夫人也。”


    黎童見他把自己的手往嘴邊放,趕忙用了點力氣抽了迴來。


    太甜了。


    頂不住。


    “夫人……”


    “幹嘛?”


    “夫人……”


    “誒,喊魂兒呐?”


    一遍又一遍地喊,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扭過頭去就能看見那一雙明亮得宛如天邊星子一樣璀璨的雙目,黎童差點給閃瞎了,慌裏慌張地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她的曆任前男友,都沒用這種眼神看過她,太讓人心肝兒顫了。


    徐延的能力很強,百裏燁和黎童從霧城走之後第二天,他就和徐淩兩個人收拾行囊奔去了涑州。


    秦驌那邊一得到消息,立刻就開始給徐延他們的到來做了準備,比如看合適的鋪子。


    霧城離涑州不太遠,又有了秦驌的幫忙,徐延很快就站穩了腳跟,生意一穩定,立刻就打算來翊城開一家分店穩一穩。


    原本,是徐延來。


    但耐不住徐淩磨人,見天兒地往徐延眼皮子底下紮著,就跟長了朵蘑菇似的,徐延去哪兒他去哪兒,張嘴就是“我要去翊城”。


    徐淩知道大哥擔心自己在翊城闖禍,故而還特意寫了保證書,甚至當著麵就舉了三根手指發起毒誓,那語速快的,徐延都來不及阻止。


    無奈之下,徐延隻能將在翊城的生意交給了徐淩。


    上路的時候,徐淩別提多開心了。


    徐淩是今天一早到的,沒立刻來將軍府拜訪,而是先看起了地段,顯然是聽了徐延的話,在外人看來,他就是個來翊城做生意的商人而已,並不是來攀龍附鳳的。


    但在翊城做生意,不牽扯官家,是不大可能的。


    就在徐淩買下店麵的那天,邱仲肖上門了。


    “徐老板,久仰了。”邱仲肖沒穿官服,下了班特意過來的。


    徐淩的鋪子沒買在最熱鬧的那條街,按照徐延的說法,是想將生意控製在大/和小之間,既不引人注意,也讓人知道這家酒樓的品質不錯。


    這其實是很難做到的一件事。


    對徐延來說或許不難,但對初出茅廬的徐淩來說,要借此紮根翊城,沒有人脈,舉步維艱。


    所以,邱仲肖來了。


    徐淩沒見過邱仲肖,也不知道邱仲肖是誰,但他知道百裏燁會派人來與他對接,自然而然的,在見到邱仲肖的第一眼,他就認定是百裏燁派人來幫他了。


    “勞您久等,酒樓剛開張,好些事都還需要我親自處理,您先請樓上坐?”徐淩極度崇拜百裏燁,對百裏燁身邊的人自然愛屋及烏,分外親切。


    “好,不急。”邱仲肖微微笑著,跟著小廝往二樓走去。


    對於徐淩的熱情,邱仲肖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得了人家的眼緣,不過反正是白來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徐淩的確很忙,忙到後來天邊夕陽都落下去半截了,才想起來樓上還坐著個貴客,趕忙跑去後廚用冷水隨意抹了一把臉,整了整衣服就往樓上跑。


    明明是自家酒樓,徐淩站在門口還有些拘謹。


    “徐老板怎麽會想到來翊城做生意呢?”邱仲肖抿了一口酒,隨後露出些許驚訝。


    這酒不錯啊!


    迴頭喊黎胤之來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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