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這種東西,跟毒不分家,用的好就治人,用不好就殺人,但通常來說,能有大利潤的不是珍稀藥材,就是劇毒。


    無論哪一樣,都很難弄到。


    怪不得他要結識那麽多生意人。


    一旦有了貨源,剩下的就是渠道,秦九吟作為中間人,甚至還可以兩頭拿錢,若要出了事,他咬死不認,說自己識人不明,還真是拿他沒什麽辦法。


    而寒夜寺裏的事情,但凡來過這裏的客商全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不會開口往外說。


    朝廷明令禁止買賣人口,查出就是個死。


    或許,之前那些無故喪命的官員就是因為查到了這,才會被滅口,而秦九吟上任之後,非但沒有盡心查案,反而和那些商人同流合汙。


    有官如此,民生真是多艱。


    不過可惜,慧安沒具體見過那藥長什麽樣子,也不太清楚具體藥效,秦九吟和那些商人談論的時候,也是語焉不詳,隻是依稀能猜測到那藥能止痛。


    這世間能止痛的藥不計其數,但能讓秦九吟如此鋌而走險的,肯定不單單隻是止痛。


    黎童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那到底是什麽藥。


    記錄好了名單和證詞,黎童又讓慧安在上麵摁了個手印,仔仔細細看著沒什麽遺漏,才好好地折起來塞進懷裏。


    慧悟被嚇得夠嗆,哭哭啼啼地說完了她知道的那些事情,緊跟著就跪在地上求饒,求他們放了她,她絕不會把今晚的事說出去。


    黎童和百裏燁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抱歉啊,慧安小師父,雖然我們不會殺你,但也不會放你,秦知府還沒抓到呢,萬一你出去以後,良心發現去跟他通風報信怎麽辦?”黎童笑意嫣然,卻讓慧悟心底發涼。


    “不會!我不會的!我不會說出去的!”慧悟被捆得像隻蟲子,趴在地上,腦門兒磕在地上,淚水混著鼻涕淌了一地。


    黎童在心裏歎了口氣,雖然很同情,但還是拒絕了。


    這個時候,任何一點紕漏都不能有。


    在百裏燁的示意下,碧雨一個手刀將慧悟劈暈,藏在了衣櫃裏。


    “就這一個人證,恐怕不夠。”


    百裏燁點點頭,其實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直接調兵來,將這寒夜寺給偷偷圍了,給這些假尼姑們用用刑,不怕不說。


    但黎童的意思卻是還不到用兵的時候,而且貿然用刑,還可能被秦九吟反咬一口,說他們濫用私刑,屈打成招。


    秦九吟這隻老狐狸,心思彎彎繞繞太多,又想要錢,又想要命,算計層出不窮。


    黎童在逛涑州城的時候,聽那些百姓說起過,這寒夜寺早在秦九吟來涑州上任之前就在了,而且那時候的香火還比現在要鼎盛,也就是說以前可能還是個正常庵堂,隻是他來了以後,才變得不正常。


    當然,這些傳言沒有證據。


    涑州城裏的百姓對寒夜寺也有一些可大可小的流言,隻是沒人敢說,因為秦知府每個月都會上來祈福,似乎是對這庵堂相當信奉。


    而奇怪的是,百姓竟然對秦九吟如此看重寒夜寺和寒夜寺本身在外的流言沒有掛鉤在一起,唯一能說服黎童的就是,秦九吟在涑州的形象不錯,哪怕他有個不著邊際的紈絝兒子。


    還得親耳聽這庵堂的住持說出來。


    隻是這位住持,滴水不漏。


    除卻早課,住持幾乎不在外行走,經常就在自己的禪房待著,一待就是一整天,飯菜也都是小女尼們掐著點送進去。


    黎童等人在寒夜寺住了這兩日,除卻頭一天進寺的時候看到住持,之後就再沒見到過住持一眼。


    “藏得可夠深的。”黎童趴在桌子上,眯著眼睛,透露出些許惡意來。


    “夫人打算怎麽做?”


    黎童歪過頭來:“你以前碰到這種情況,都是怎麽做的?”


    “抓起來,用刑。”


    還真是簡單粗暴呢!


    黎童翻了個白眼:“有沒有委婉一點的方式?”


    作為一個現代人,她真得深切認為生命誠可貴和人人平等這個道理,可這個世道,人命如草芥,階級是王道,像百裏燁這種殺人如切菜的人,根本不太能理解黎童為什麽這麽怕傷人性命。


    不懂。


    不過不妨礙他認為夫人商量。


    他的夫人是全世界最善良的姑娘。


    真好!


    一定是他上輩子做了天大的好事。


    百裏燁莫名其妙開始洋洋得意起來,黎童皺起小臉,扭頭望向碧雨,身為跟隨百裏燁多年的貼身侍衛,碧雨聳了聳肩,最近的將軍真的讓人很難以揣摩。


    “碧雨有什麽看法嗎?”


    碧雨偷偷瞅了一眼百裏燁:“屬下以為,用刑是最直接的辦法。”


    行吧,當她沒問。


    羽簾的眼珠子就跟粘在百裏燁身上了一樣,好半天才迴過神來,弱弱地說道:“奴婢以為夫人可以以祈福為由暫時接近住持,輔以旁敲側擊,就說是秦知府的意思。”


    黎童驚喜地轉過頭:“還是我們家羽簾聰慧啊!”


    旋即,又扭頭看向百裏燁這一對主仆,嫌棄的眼神將他倆上下掃了個遍,百裏燁對自家夫人讚揚別人表示非常不滿,周身寒意陡然蔓延,羽簾一下梗住了脖子,往後退了一步。


    雖然喜歡將軍,可將軍也太嚇人了!


    嗚嗚。


    夫人救命。


    “但若萬一住持和秦九吟相勾結,你這邊一試探,她那邊立馬派人下山詢問真相,該如何應對?”百裏燁冷著臉,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捏緊。


    黎童一頓:“那……那咱就還是先從慧安入手?”


    “我覺得可行,慧安的確很想離開這裏。”百裏燁不犯傻的時候,腦袋瓜子還是挺靈光的,隻是黎童實在摸不清他什麽時候會犯傻。


    夜深,燈漏如水。


    碧雨和羽簾迴了自己的房間,而百裏燁和黎童也相繼躺下。


    一時間,房間內隻有兩道平穩的唿吸聲。


    黎童睡不著,側著身子麵朝裏,心思複雜,察覺到她沒睡,百裏燁的手就伸了過來,倒也沒做別的過分的事,隻是輕輕抱著她,將臉埋進她鋪散在枕頭上的長發上。


    “夫人,怎麽了?”他的聲音甕甕的,深深地吸了一口。


    她發上的味道真好聞。


    黎童的身子僵了僵,隨後柔軟下來。


    真是奇怪,這人不看自己都能猜到自己心情不好,他是不是還兼職了神棍一職?


    “她們很可憐,都是身不由己。”


    “嗯,為夫明白。”


    “倘若之後處置了秦九吟,你打算把她們怎麽辦?”


    百裏燁抬起頭,橫在她腰上的手略微收緊了一些,將她整個人嵌進自己懷裏。


    “都聽夫人的。”


    這話真好聽,像是帶著劇毒的罌粟殼,讓黎童忍不住心中一顫,這人是真的喜歡自己吧?


    那以後如果自己要走,他會怎麽樣?


    按照他這種霸道的性格,肯定會燒了那張字據,然後把她關起來。


    嘖!


    麻煩!


    老子不要兒女情長,老子隻想搞事業!


    可手才放到他手上,想要拽開,黎童卻又心軟了,她想到將軍府上那些個侍妾,想起對他沒心沒肺的崔晴晴和周蘭,還有一個心思不明的柳鸞兒。


    這人身邊,都沒個真心疼他的人。


    “那就給她們一筆銀子,放她們走吧。”


    “好。”


    “夫人,睡麽?”百裏燁的聲音就貼在她耳朵後麵,若不是屋裏燈熄了,恐怕百裏燁能看到她泛紅的耳朵尖。


    “嗯,睡。”黎童答了一句,便兀自閉上了眼睛。


    可不過半夜,屋外突然傳來些許動靜。


    黑暗之中,百裏燁猛然睜開眼睛,他們這種習武之人,本就感官敏銳睡得淺,他沒有太大的動作,隻微微側過身,將頭扭向外側。


    窗戶上,隻見有人小心翼翼地捅了一個小孔出來,而後便有一支竹管伸了進來。


    迷煙?


    百裏燁伸手拉起被子,捂住黎童的口鼻,而後從一旁的幾子上撈過自己的衣服,掏出一隻瓷瓶,倒了一顆藥丸進嘴,又從衣服下麵拿出匕首,慢慢摸下了床。


    他蹲在門邊,眼見著一柄刀穿過門縫出現在他眼前,百裏燁微微眯眼,門閂被小心翹起,而後外麵的人輕輕推開一條門縫,百裏燁往角落裏退了退。


    隻見那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來,臉上還蒙了黑布,不過身形嬌小,一看遍知是女子。


    百裏燁靜靜等著,果不其然,這女子身後還跟著人。


    統共三個人,顫顫巍巍地擠在一起,一點也不像是來幹壞事的。


    這寒夜寺裏的小女尼膽子都這麽小的嗎?


    百裏燁一陣汗顏。


    沒猶豫多久,百裏燁猛然站起,將匕首翻轉過來,身形迅捷,對著三人的後脖頸一人一下。


    就這身手,就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嘖!


    百裏燁極其嫌棄,還是自家夫人比較厲害,能跟他打幾個迴合。


    緊跟著,百裏燁將房門輕輕合上,轉而打開窗戶,讓迷煙緩慢散去,而他自己則找出幾條麻繩,一人一條,綁了個結實,抹布也是一人一塊。


    做完這一切之後,百裏燁又翻身上床,摟著黎童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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