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飯之後,兩人就迴了府。


    隻是進了府門,黎童徑直迴了院子,而百裏燁照常去了書房。


    “去將赤衣叫來。”


    百裏燁前腳踏進書房,後腳就讓碧雨暫時跟赤衣換了班。


    書房之中,氣氛安靜,赤衣這次沒跪下,垂著頭抱拳,恭恭敬敬,不等百裏燁提問,她就很聰明地上報了今天黎童的行蹤。


    “夫人今日逛了一大圈,沒買什麽東西,也沒見什麽人,不過最後去了鬆庭樓。”


    百裏燁微微眯眼,語含危險:“鬆庭樓?”


    “是。”


    “嗬!”百裏燁抓緊了手裏的狼毫筆,最後狠狠扔在書桌上,那一撇,他是實在寫不下去了。


    “她跟她大哥還真是一母同胞的好兄妹,她大哥成天往拾花樓跑,她倒是不遑多讓,才出門幾天,就已經學會去鬆庭樓找男人了。”


    百裏燁咬牙切齒,倘若黎童此時站在他麵前,他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問問她到底是不是真心要助他。


    思索半晌,正當赤衣的冷汗即將要從額頭滑落下來的時候,百裏燁卻揮了揮手:“你迴去吧。”


    赤衣微微一愣,看向百裏燁,明明氣得要死,卻還是忍了,按照以往的情況,咱們這將軍府裏的某些人肯定是要挨罰的。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將軍轉性了?


    迴到黎童的院子,赤衣將碧雨換迴來時,偷著問了一句:“將軍是不是對咱新夫人動心了?”


    碧雨撓了撓頭:“為什麽這麽問?你看出什麽來了?”


    “夫人今日去了鬆庭樓,可將軍聽了以後竟然沒大發雷霆,連禁足的話都沒說。”赤衣瞅了一眼正坐在院子裏吃葡萄的某人,心思複雜。


    碧雨卻雙眼放光,滿目八卦:“真想看看將軍動感情的樣子啊!”


    赤衣冷著臉,看著碧雨,宛如看著一個智障。


    一定是黎胤之把黎童帶壞了,沒錯,一定是這樣的,不然她一個好端端的小姑娘怎麽會去鬆庭樓這種地方?百裏燁如是想著,不行,他好生氣,氣得胸腔都快要炸開了,他得找個人發泄一下。


    百裏燁在書房裏叉著腰走來走去,等碧雨迴來之後,大手一揮又出府去了。


    “去,把黎胤之給我叫來!”百裏燁尋了一處清靜的酒樓,剛坐下就發了話。


    碧雨沒敢遲疑,直接從窗戶飛了出去。


    百裏燁嘴裏嘟嘟囔囔,不幹不淨,等黎胤之來的時候,他隨手抄起一個盤子就往門口砸。


    “誒嘿!”


    黎胤之站在門口,餘光瞥見一道寒光直衝麵門而來,本能反應偏頭躲去,跟在身後的碧雨還以為是什麽暗器,當即抽出長劍抬手擋住自己英俊不凡的臉。


    聞聽叮鈴哐啷一陣清脆聲響,盤子落在腳尖前,碎了個幹淨利落,一地殘渣。


    “暗箭傷人,可不是君子所為。”黎胤之臉上帶著欠揍的笑意,跨過門檻,瀟灑的一掀袍子坐下。


    百裏燁鼻子出氣,冷哼一聲:“原來我在黎尚書眼中是君子?”


    “那可不麽?”黎胤之給百裏燁的空杯裏斟滿了酒,討好似的問道:“是誰人惹了將軍生氣啊?”


    百裏燁咬牙切齒:“你的好妹妹。”


    “哦?”黎胤之一臉興奮:“童童做了什麽,竟能讓將軍生氣到砸盤子?”


    “你那麽興奮幹什麽?”百裏燁一口幹了杯裏的酒,更不爽了。


    “哪有?臣這是關心將軍,是關心。”黎胤之強調著,可唇角仍然向上揚著。


    啊,看著更氣人了。


    最終,由於百裏燁不想讓人看笑話,隻得生著悶氣,換了個話題。


    “黎相還是不願意鬆口嗎?”


    將百裏燁轉頭就將情緒壓了下去,黎胤之挑了挑眉,笑意肉眼可見得淡了下去,他懶懶散散地夾著菜。


    “我爹說,還得再看看。”


    “他都看了大半年了,究竟想看到什麽時候?”百裏燁的語氣逐漸變冷。


    “也並非沒有進展。”黎胤之手裏拿著筷子,隨意地打著轉,終於還是提點了一句:“我們家呀,就屬小妹最寶貝。”


    百裏燁何等聰明,上湧的急躁轉瞬間平複。


    是了,黎夫人可以為了黎胤童不惜抗旨,黎相自然也能為了這個掌上明珠不惜出爾反爾,他們全家都在為了護著這個傻子付出一切,他作為她的丈夫,若是做不到全心全意地愛護,又憑什麽得到黎相甘心情願地支持?


    有那麽片刻間,百裏燁竟然很是羨慕。


    皇家親情,少之可憐,他與他大哥之間,又何嚐沒有過爭奪?何曾像黎家這般相親相愛,彼此付出?


    與黎胤之告別之後,百裏燁又在街上瞎溜達了很久,期間路過鬆庭樓,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等著嗓子眼發堵的時候,他憤憤地握著拳離開。


    真想一把火燒了這鬼地方。


    為了助百裏燁成事,黎童不得不多做些了解,譬如青岐的整體狀況,譬如朝廷內的黨派分立,又譬如當今皇帝的行事和手段。


    以前的黎胤童,可以什麽都不管,隻安心當個白癡,混吃等死就好。


    可現在的黎童則不同,她得活下去,就不能渾渾噩噩。


    黎童趁著百裏燁沒迴來,又去找了府裏的三位姐妹。


    但凡皇室嫁娶,都跟利益掛鉤,而百裏燁的每一次婚事,都代表著他與朝中某一些官員有了實質性的聯係。


    崔晴晴的爹,就是工部尚書崔守知。


    工部,掌管全國工程建造,水利、土木、機造、紡冶等等,範圍之廣,權力之深,不懂其中道理的人很難想象,隻是因為接觸的大多是下層匠人,所以朝廷中人很多不願意涉足工部,從表麵看來,是個沒什麽實權的部門,雖說在六部之中處在最下遊的位置,但勝在不引人注意,很多事都可以暗中進行。


    這一點上,黎童和百裏燁不謀而合。


    這群被達官貴人看不起的下層匠人,不僅僅是技術型人才,暗暗掌握著朝廷根本,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隻稍作利用,便能為百裏燁大造聲勢。


    與崔家結了親,兩家就捆/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即便崔守知不樂意,可自家女兒還在人百裏燁手裏呢。


    更何況,崔晴晴不知何故怕急了百裏燁。


    黎童踏進院子的時候,崔晴晴正在廊下坐著看書,她不發抖的樣子,還是挺像個正常人的。


    “崔姐姐。”黎童輕輕喚了聲。


    隻一聲,她就看見崔晴晴整個人都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沒錯,就是彈了起來,手裏的書都往後拋了去,砸在牆上落了地。


    唉,這一驚一乍的毛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


    “我來看看你。”黎童自認為笑得比太陽還燦爛,可在崔晴晴看來,那簡直就是閻王爺的催命笑。


    這一刻,她深切覺得黎童和百裏燁好像有那麽點夫妻相。


    “姐姐來看我,怎麽也不讓人通報一聲?我好準備準備。”崔晴晴尷尬地讓丫鬟把丟出去的書撿迴來,又搬了張椅子出來。


    黎童兀自坐下:“我們姐妹二人就隨便說說話,我實在無聊得緊,不用準備什麽。”


    “這是今早上柳姐姐新做的點心,姐姐嚐嚐?”崔晴晴的臉色還有那麽一絲蒼白,不過比剛才是好多了。


    黎童捏起一塊吃了一小口,同之前的點心滋味沒什麽不同,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吃多了好像也的確是那麽一迴事。


    “柳姐姐經常送點心嗎?”黎童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是啊,柳姐姐特別喜歡做這些小點心,姐姐還沒進門的時候,將軍去柳姐姐那是去的最多的。”


    黎童挑了挑眉,將剩下的點心全塞進了嘴裏。


    崔晴晴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鬼話,全身又忍不住顫抖起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黎童的表情,見她沒什麽太大的反應,澄澈的眼眸之中也沒什麽怒意,才稍稍放下心來。


    “如今姐姐進了門,將軍是一去都沒再去過了。”崔晴晴解釋著,那笑容顯得極為真誠和惶恐。


    黎童點了點頭,沒去理會她的不安,隻道:“你覺得將軍如何?”


    一提起百裏燁,崔晴晴就有點克製不住自己的手腳,從指尖開始一陣一陣發涼,甚至覺得後脖頸發酸,她忍不住抬手摸著脖子,臉色蒼白得衝著黎童幹幹一笑。


    “將軍很好啊。”


    這語氣,聽起來就很勉強。


    “別怕,有我呢,你盡管說。”黎童抿了一口茶,她抬眼,視線冷冽,直勾勾地望著崔晴晴,像是要望進她的心底去:“其實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麽那麽怕他?你是不是見到了什麽?”


    那一下,崔晴晴手一抖,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她慌忙縮迴手,卻不小心碰到了果盤,整個兒從小幾子上翻了下去,茶杯也砸在地上,一時間慌亂無比。


    崔晴晴站了起來,像是犯了什麽巨大的錯誤,呆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黎童瞥眼看著地上一片狼藉,又看了看崔晴晴被燙紅的手背,語氣冰冰涼涼:“你是不是……看見他殺人了?”


    “我沒看見!”崔晴晴急急反駁,像極了本能反應。


    黎童望著她,沒再說話。


    她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好,不提將軍,那你見過皇上嗎?”黎童扯了扯崔晴晴的袖子,將她又扯迴了椅子上,招唿丫鬟重新上了一份果盤和茶水。


    “見過的。”崔晴晴吞了吞口水,情緒仍舊很緊張。


    “皇上是個怎樣的人?”黎童放柔了聲音,像是在哄著崔晴晴。


    崔晴晴抿了抿唇,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著那個年輕皇帝的影子,緩緩道:“皇上是個很溫柔的人,待人隨和,總是笑著,跟將軍……跟將軍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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