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哭著，笑著，我們都曾經快樂著 作者：郭若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二牛已經有好幾天沒有來上課了，誰也不知道二牛去哪兒了，二牛好象突然就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對於二牛的失蹤，大家眾說紛紜，有說二牛去和別人打架，被人砍了三十幾刀，屍首扔在學校後麵的灌江山上，被一個路過的放羊娃發現了。有說二牛去銀三角的地下賭莊賭錢去了，在裏麵賭了三天三夜，贏了五六千塊錢，出來買了一套西裝，包了一個坐台小姐去九寨溝旅遊去了。還有人說二牛在酒場上跟人拚酒，一口氣喝了三十幾瓶啤酒，連腸子都吐出來了，最後酒精中毒，昏迷不醒，正在醫院裏搶救呢。更有人說二牛為情所困，抱著一把吉他跑到蘭州跳了黃河了，屍體至今下落不明———
為了證實二牛還活著，弱和劉凡四處打聽，終於打聽到二牛其實就呆在姥姥家裏，而且還活著。
大家來到二牛家裏的時候，二牛的姥姥說二牛已經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了，不吃也不喝，叫門也不開，不知道是咋了？弱和軒軒、小兔、段行幾個人砸了半個多小時的門，也沒有將二牛從屋子裏叫出來。劉凡一怒抬腿一腳就將門踹了開來，衝進房裏嘩啦一下就將二牛的被子掀到了地下，然後揪住二牛的秋衣一把將二牛從床上拽了起來，罵道：“死了沒有？沒死就給我起來。”二牛一下就被劉凡拽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頭發黏的像一張羊氈，眼睛腫的像兩盞燈泡，嘴唇又幹又裂，像兩塊放幹了的麵包片。劉凡指著二牛的鼻子又罵道：“你撒泡尿照照你那熊樣子，看還像個男人不？咋了你？得愛滋病了吧？活該你！”軒軒忙上前把劉凡拉到了一邊，瞪了劉凡一眼，拉著臉道：“你就少說兩句好不好？你也不問問二牛到底咋了，就這麽罵人家。”等劉凡不說話了，軒軒便坐在床沿上問二牛道：“出啥事了？你咋不去上課呢？有啥事你就說吧，大家這麽多人呢，咱們一塊想辦法總比你一個把事情窩在心裏強吧？”軒軒說話的時候，劉凡從地上又將被子撿了起來，抖了兩下土然後又給二牛披在了身上。丁當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海洋煙點著吸了兩口，然後將煙放到了二牛的嘴裏，弱和小兔，段杭幾個人則站在一旁充當著聽眾。二牛低著頭深吸了幾口煙，仍然不肯言語，段行忍不住上前搡了二牛一把，說道：“到底咋了呀？你倒是說句話呀！哎呀媽呀，你真是急死我了你！”段行一把將二牛搡的趴在了床上，小兔和軒軒又將二牛扶了起來，軒軒說：“我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大家從小是好朋友，這輩子就都是好朋友，有啥事你就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商量，你這麽藏這掖著的，一句話也不說，你還當我們是不是朋友了？”
軒軒說的激動，眼圈就紅了，聲音也哽咽了。
結果軒軒沒有哭，二牛卻哭了，二牛盤著腿將頭埋在兩腿中間突然就嗚嗚嗚的哭起來，邊哭邊說：“我要死了，我真的快要死了，我活不到幾天了，我舍不得你們呀！”二牛一哭，一屋子的人登時就傻了眼，驚呆了一會兒，小兔才怯生生的試探著問道：“二牛，你胡說啥呢？你這不活的好好的嗎？大白天的你別嚇唬我們呀？”
二牛嗚嗚的又哭道：“我得癌症了，我活不了幾天了。”二牛說罷淚如雨下，哭的更傷心了。
哭了一陣子，二牛擦了擦眼淚，繼續說：“我上個禮拜胃一直疼的不行，就一個人去總醫院做了個檢查，檢查結果出來後，醫院的醫生說非要我爸和我媽去，我說我爸和我媽都在外地，來不了，他們又說要我的兄長或者親戚去，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咬死了說我啥親戚也沒有，就一個人。最後他們把化驗單子給了我，還說讓我一定要扛住。我一看是胃癌，我當時兩條腿就哆嗦的站不住了。你們說我咋就能得上胃癌呢？老天爺對我咋這麽殘忍呀？我還沒上大學呢！我還沒結婚呢！”二牛哭著伸手在床板上砸了幾拳。大家怔怔的就像是在聽神話故事一樣，誰都不相信二牛說的是真的，但誰也不敢說二牛說的就是假的。大家都知道二牛的確是有胃病的，二牛的胃主要是喝酒喝壞的。丁當一邊吸著煙一邊嘻嘻的笑了笑，說：“有啥呢咦咯？屁大點的人有我的個球呢咦咯？你要是有胃癌，老子把頭剁下來給你當球踢！”二牛看了丁當一眼，沒有和叮當說話，轉過頭對劉凡、弱，軒軒、小兔、段行幾個人指了指床頭邊的兩個大紙箱子，說道：“我把我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整理好了，左邊這個箱子裏頭是些小玩藝兒，都送給你們了，你們一人拿一件留個紀念吧，右邊這個箱子裏是劉德華的磁帶和我寫的日記，我本來想把他們都燒了，現在也送給你們了。二牛說的淒涼，大家聽的也難受，少年不識愁滋味，一群山花一樣爛漫的孩子，過著無憂無慮、童話一般的生活，誰曾想過朝夕相處竟然也會有生離死別？說到傷心處，一群人就哭成了一團。
二牛抹了抹眼淚說：“死其實沒有什麽可怕的，我一點都不怕死，真的！來時歡喜去時悲！空蕩人間走一迴。有啥呢？活著有什麽好？我早就厭倦這世界了，但是我就是舍不得你們！一想到我這輩子就要離開你們了，我就難受啊！”二牛說著就又嗚嗚的哭了起來。哭了兩聲，二牛又說：“沒啥！我們兄弟多！到了哪兒都有好兄弟，到了陰曹地府我就去找海海玩去，海海估計也長的和咱們一樣大了！”二牛還要說，小兔忙一句喝住了二牛，悄聲罵道：“你都胡說些什麽呀，越說越遠。”說完偷看了弱一眼，弱雙手抱在胸前，直端端的站在一旁，目不斜側，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
二牛說的海海曾經也是大家的好夥伴，一個調皮的無法無天的小男孩，上小學三所級的時候，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放了學，二牛，郭弱、海海還有劉凡幾個人一起去镟煤樓的樓頂上掏鳥窩，镟煤樓的樓頂是一個人字型，中間高兩邊陡，幾個小家夥都為了搶先掏到鳥窩，在去镟煤樓的半道上就開始賽起跑來，爬上樓頂以後依舊你拉我我拽你，一個也不讓一個，弱和海海當即在樓頂上就打了起來，慌亂之中弱搡了海海一把，結果海海腳底一滑直接就從樓頂上滾了下去。
小兔迴過頭來，看著二牛又說道：“你叨叨叨、叨叨叨胡說啥呢胡說？碎屁孩一個，胡子茬茬都沒有一個，裝什麽深沉呢？就算你有了胃癌了，那也得有個早期和晚期呢吧？隻有到了晚期癌細胞擴散了那才叫癌症！現在的醫療科技這麽發達，早期的癌症都是可以做化療治好的，你就快別瞎胡想了，年紀輕輕的咋可能就有胃癌呢？絕對沒有可能，你也別再胡說八道了。”小兔說著又偷偷的看了看弱，海海的事已經有很多年沒能人提起來了，即使提，大家也是瞅著弱不在的時候在一起偷偷的聊一聊、想一想。弱總覺的海海是他害死的。其實世間萬物生生死死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定數，不過弱卻始終饒不過自己這根筋，十多年來隻要有人一提到海海，或者聽到“海”這個字，弱就心虛膽寒，手腳發冷，到了晚上就高燒不退，打針吃藥皆不見效，非得要曹媽媽將弱平展的放在床上，大開著房門，然後端一碗清水放在床頭，水中架起一豎筷子，再用刀片割破弱的眉心放一滴血出來滴到碗中的清水裏，然後再用嘴砸弱的眉心，砸一口便往門外唾一口，每唾一口便罵一句，說：“去去去，我把你喂飽了，你就到別處耍去，不再來欺負我娃了。我娃還碎著哩！你把個娃娃麽這麽欺負啥哩撒？”如此周而複始直至在弱的眉心裏再砸不出血水來，方能停了手，然後曹媽媽拎起一把菜刀對著碗裏的筷子說：“吃飽了吧？吃飽了我就送你走！”說完，照著碗裏的筷子，橫向便是狠狠的一刀，剁的筷子稀哩嘩啦滿地都是。之後曹媽媽拿起刀貼著弱的頭皮，鼻尖又哇呀哇呀的在空中一頓亂剁，一麵剁嘴裏一麵念念有詞，道：“聽話噢，到別處耍去去噢，我娃還碎著哩你再不欺負我娃了噢。”
說也奇怪，每一次經過曹媽媽這麽一番折騰，第二天弱的燒就退了。
弱問二牛道：“醫生有沒有給你說再讓你去複查？”二牛說：“醫生讓我這個星期五再去複查。”弱拍了拍二牛的肩膀說：“好了好了，啥都不說了，星期五我們兄弟幾個陪你一塊去複查，等複查結果出來了我們再該買棺材買棺材，該遺體告別遺體告別，今天咱們啥也不說了，你趕緊起來洗個澡，咱們今下午到你家做飯吃。”
晚上，弱、劉凡、段杭、小兔、軒軒，下了晚自習，先各迴各家各找各媽，然後撒個慌就又溜了出來，重新聚集到二牛家裏，弱和段行先到。弱問段行：“你怎麽給你媽說的？”段行說：“我不用說，我爸做手術住院了，我媽晚上到醫院陪我爸去了，我家沒人。”弱“噢”了一聲，笑道：“難怪呢？”正說著，小兔風風火火的推門闖了進來，一進門，就又跳又叫：“不迴去了！不迴去了，我今晚不用迴去了！”正喊著劉凡和軒軒也來了，軒軒剛一進來，小兔就問軒軒道：“你媽晚上不會給我們家打電話吧？”軒軒說：“不會，我到你家住過多少次了，你見我媽啥時候給你家打過電話。”小兔“噢”了一聲，弱忙上前問軒軒道：“你是不是給咱媽說你今晚上兔子家住去了？”軒軒“恩”了一聲，弱扭過頭又看了看小兔，小兔笑嘻嘻的說：“我給我爸說我今晚去軒軒家住了。”弱笑著歎口氣，說：“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看來以後還是養個兒子保險啊！”弱剛說完，幾個女生就叫喳喳的怒目圓睜，一起說道：“郭弱，你什麽意思？”弱脖子一縮，忙往牆角裏躲，說：“沒什麽意思，我隻是說你們幾個姑娘家跟我們幾個大男人，大晚上黑燈瞎火的共處一室，嘿嘿嘿嘿，就不怕出些啥事兒？”段杭看著弱輕蔑的笑了笑說：“哼！姑奶奶們既然敢在你們男人堆裏混，就從來沒怕過誰？咱們晚上誰出事兒還比一定呢！”
晚上，大家陪著二牛打牌、聊天、看電視、還喝了點小酒，一直鬧到了深夜，才男生地下，女生床上和衣睡了下來。
複查的結果，具備了小說素材的曲折離奇，也不知是疏忽大意，還是技術原因醫院居然能把很普通的胃潰瘍診斷成胃癌，和二牛開了一個大大的國際玩笑。從醫院裏出來，大家都感覺像是從地獄又迴到了人間，感覺陽光好明媚，空氣好新鮮，感覺這個世界還屬於我們，感覺還能活著真好。但是二牛卻惶惶忽忽，驚魂未定，心裏還是放心不下，一個勁的問大家這次是不是醫生為了安慰自己故意把胃癌說成是胃潰瘍的。於是段行建議大家一起湊錢去四川人火鍋店裏去搓一頓，一來解解攙，二來給二牛壓壓驚。這個提議立刻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通過。
吃飯的時候，大家一不讓二牛抽煙，二不讓二牛喝酒，隻讓二牛吃蔬菜和豆腐，但是二牛耐不住寂寞還是喝了酒，抽了煙。還還學著郭弱的口吻說：“唉！無所謂了！頭爛不在一斧頭，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席間，小兔和軒軒嚷著要二牛講講這幾天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心得。
二牛靠在椅子上，吸了口煙，想了想說：“我在骨子裏其實和郭弱一樣，是一個很灑脫的人，我以前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無所謂，但是當醫生告訴我我得了胃癌的時候，我當時腿就軟了，真的站都站不住了。從醫院迴來，我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我想了好多好多，我覺的我好冤呀，我還沒有上大學呢，我還沒有結婚呢，我還有好多好多的事都沒有做呢，我這麽年輕我怎麽就要死了呀？當我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真的有多怕死！我才知道人活著有多好。有一天晚上我睡著了，我夢見我當地下黨被日本鬼子給抓住了，小日本用黑洞洞的槍口頂住我的頭，問我是想死還是想活？說隻要我肯投降他們就不殺我。你們猜我怎麽了？我居然就投降了，醒來後發現是一場夢，那一陣我真是不想活了，我氣的狠狠的給了自己兩個耳光。我對自己說：”你活該你！居然真的當漢奸走狗賣國賊！“
劉凡忙拉住二牛的手說：“哎，別別別，夢裏的東西怎麽能這麽認真呢？我做夢還老夢見自己偷東西被警察抓住了呢，我夢見警察開著警車到學校的操場上當著好多人的麵就給我烤上一副明晃晃的手銬子把我抓走了，你不知道我心裏哪個後悔呀！我就想這要是一場夢多好呀！結果醒來發現真的是一場夢，我還平平安安的躺在床上，你不知道我心裏那個感激呀！我爬起來在床上就給老天爺磕兩個頭，我說謝謝老天爺對我的警示，我這輩子就是窮死我也不會去偷去槍。
等劉凡說完了，弱笑嗬嗬的說：“人其實還是挺不了解自己的，有的人以為自己挺英雄，但是正真遇到事的時侯才發現自己是個膽小鬼，有的人決著自己很齷齪，結果最後唿風喚雨自己做的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為什麽從古到今人會有那麽多的信仰呢？人要是徹徹底底了解自己了，那還要信仰幹什麽呢？都信自己得了唄！夢裏的事一半真一半假，就像人說的話一樣。我沒有夢見過當漢奸，我也很少夢見被警察抓，我倒是老夢見我滿地撿錢呢！全是一百一百的大票子，怎麽撿都撿不完。最後揀的我自己都感覺我這肯定又是在做夢了。迴到到現實中又怎麽了呢？我長這麽大撿過最大的一張錢才是個五毛錢，還是個半截子，到銀行去換人家都不給換。弱說完，大家就都捂著肚子嗬嗬嗬嗬的笑了，二牛也笑了，一邊笑一邊接著說道：“其實我真的覺得死沒什麽可怕的，隻是因為我很清楚，如果我死了，我就要離開你們了，我們今生今世的緣分就算結束了，我舍不得離開你們呀！這種感覺真的比死還要難受呀！”
對於二牛的失蹤，大家眾說紛紜，有說二牛去和別人打架，被人砍了三十幾刀，屍首扔在學校後麵的灌江山上，被一個路過的放羊娃發現了。有說二牛去銀三角的地下賭莊賭錢去了，在裏麵賭了三天三夜，贏了五六千塊錢，出來買了一套西裝，包了一個坐台小姐去九寨溝旅遊去了。還有人說二牛在酒場上跟人拚酒，一口氣喝了三十幾瓶啤酒，連腸子都吐出來了，最後酒精中毒，昏迷不醒，正在醫院裏搶救呢。更有人說二牛為情所困，抱著一把吉他跑到蘭州跳了黃河了，屍體至今下落不明———
為了證實二牛還活著，弱和劉凡四處打聽，終於打聽到二牛其實就呆在姥姥家裏，而且還活著。
大家來到二牛家裏的時候，二牛的姥姥說二牛已經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了，不吃也不喝，叫門也不開，不知道是咋了？弱和軒軒、小兔、段行幾個人砸了半個多小時的門，也沒有將二牛從屋子裏叫出來。劉凡一怒抬腿一腳就將門踹了開來，衝進房裏嘩啦一下就將二牛的被子掀到了地下，然後揪住二牛的秋衣一把將二牛從床上拽了起來，罵道：“死了沒有？沒死就給我起來。”二牛一下就被劉凡拽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頭發黏的像一張羊氈，眼睛腫的像兩盞燈泡，嘴唇又幹又裂，像兩塊放幹了的麵包片。劉凡指著二牛的鼻子又罵道：“你撒泡尿照照你那熊樣子，看還像個男人不？咋了你？得愛滋病了吧？活該你！”軒軒忙上前把劉凡拉到了一邊，瞪了劉凡一眼，拉著臉道：“你就少說兩句好不好？你也不問問二牛到底咋了，就這麽罵人家。”等劉凡不說話了，軒軒便坐在床沿上問二牛道：“出啥事了？你咋不去上課呢？有啥事你就說吧，大家這麽多人呢，咱們一塊想辦法總比你一個把事情窩在心裏強吧？”軒軒說話的時候，劉凡從地上又將被子撿了起來，抖了兩下土然後又給二牛披在了身上。丁當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海洋煙點著吸了兩口，然後將煙放到了二牛的嘴裏，弱和小兔，段杭幾個人則站在一旁充當著聽眾。二牛低著頭深吸了幾口煙，仍然不肯言語，段行忍不住上前搡了二牛一把，說道：“到底咋了呀？你倒是說句話呀！哎呀媽呀，你真是急死我了你！”段行一把將二牛搡的趴在了床上，小兔和軒軒又將二牛扶了起來，軒軒說：“我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大家從小是好朋友，這輩子就都是好朋友，有啥事你就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商量，你這麽藏這掖著的，一句話也不說，你還當我們是不是朋友了？”
軒軒說的激動，眼圈就紅了，聲音也哽咽了。
結果軒軒沒有哭，二牛卻哭了，二牛盤著腿將頭埋在兩腿中間突然就嗚嗚嗚的哭起來，邊哭邊說：“我要死了，我真的快要死了，我活不到幾天了，我舍不得你們呀！”二牛一哭，一屋子的人登時就傻了眼，驚呆了一會兒，小兔才怯生生的試探著問道：“二牛，你胡說啥呢？你這不活的好好的嗎？大白天的你別嚇唬我們呀？”
二牛嗚嗚的又哭道：“我得癌症了，我活不了幾天了。”二牛說罷淚如雨下，哭的更傷心了。
哭了一陣子，二牛擦了擦眼淚，繼續說：“我上個禮拜胃一直疼的不行，就一個人去總醫院做了個檢查，檢查結果出來後，醫院的醫生說非要我爸和我媽去，我說我爸和我媽都在外地，來不了，他們又說要我的兄長或者親戚去，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咬死了說我啥親戚也沒有，就一個人。最後他們把化驗單子給了我，還說讓我一定要扛住。我一看是胃癌，我當時兩條腿就哆嗦的站不住了。你們說我咋就能得上胃癌呢？老天爺對我咋這麽殘忍呀？我還沒上大學呢！我還沒結婚呢！”二牛哭著伸手在床板上砸了幾拳。大家怔怔的就像是在聽神話故事一樣，誰都不相信二牛說的是真的，但誰也不敢說二牛說的就是假的。大家都知道二牛的確是有胃病的，二牛的胃主要是喝酒喝壞的。丁當一邊吸著煙一邊嘻嘻的笑了笑，說：“有啥呢咦咯？屁大點的人有我的個球呢咦咯？你要是有胃癌，老子把頭剁下來給你當球踢！”二牛看了丁當一眼，沒有和叮當說話，轉過頭對劉凡、弱，軒軒、小兔、段行幾個人指了指床頭邊的兩個大紙箱子，說道：“我把我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整理好了，左邊這個箱子裏頭是些小玩藝兒，都送給你們了，你們一人拿一件留個紀念吧，右邊這個箱子裏是劉德華的磁帶和我寫的日記，我本來想把他們都燒了，現在也送給你們了。二牛說的淒涼，大家聽的也難受，少年不識愁滋味，一群山花一樣爛漫的孩子，過著無憂無慮、童話一般的生活，誰曾想過朝夕相處竟然也會有生離死別？說到傷心處，一群人就哭成了一團。
二牛抹了抹眼淚說：“死其實沒有什麽可怕的，我一點都不怕死，真的！來時歡喜去時悲！空蕩人間走一迴。有啥呢？活著有什麽好？我早就厭倦這世界了，但是我就是舍不得你們！一想到我這輩子就要離開你們了，我就難受啊！”二牛說著就又嗚嗚的哭了起來。哭了兩聲，二牛又說：“沒啥！我們兄弟多！到了哪兒都有好兄弟，到了陰曹地府我就去找海海玩去，海海估計也長的和咱們一樣大了！”二牛還要說，小兔忙一句喝住了二牛，悄聲罵道：“你都胡說些什麽呀，越說越遠。”說完偷看了弱一眼，弱雙手抱在胸前，直端端的站在一旁，目不斜側，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
二牛說的海海曾經也是大家的好夥伴，一個調皮的無法無天的小男孩，上小學三所級的時候，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放了學，二牛，郭弱、海海還有劉凡幾個人一起去镟煤樓的樓頂上掏鳥窩，镟煤樓的樓頂是一個人字型，中間高兩邊陡，幾個小家夥都為了搶先掏到鳥窩，在去镟煤樓的半道上就開始賽起跑來，爬上樓頂以後依舊你拉我我拽你，一個也不讓一個，弱和海海當即在樓頂上就打了起來，慌亂之中弱搡了海海一把，結果海海腳底一滑直接就從樓頂上滾了下去。
小兔迴過頭來，看著二牛又說道：“你叨叨叨、叨叨叨胡說啥呢胡說？碎屁孩一個，胡子茬茬都沒有一個，裝什麽深沉呢？就算你有了胃癌了，那也得有個早期和晚期呢吧？隻有到了晚期癌細胞擴散了那才叫癌症！現在的醫療科技這麽發達，早期的癌症都是可以做化療治好的，你就快別瞎胡想了，年紀輕輕的咋可能就有胃癌呢？絕對沒有可能，你也別再胡說八道了。”小兔說著又偷偷的看了看弱，海海的事已經有很多年沒能人提起來了，即使提，大家也是瞅著弱不在的時候在一起偷偷的聊一聊、想一想。弱總覺的海海是他害死的。其實世間萬物生生死死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定數，不過弱卻始終饒不過自己這根筋，十多年來隻要有人一提到海海，或者聽到“海”這個字，弱就心虛膽寒，手腳發冷，到了晚上就高燒不退，打針吃藥皆不見效，非得要曹媽媽將弱平展的放在床上，大開著房門，然後端一碗清水放在床頭，水中架起一豎筷子，再用刀片割破弱的眉心放一滴血出來滴到碗中的清水裏，然後再用嘴砸弱的眉心，砸一口便往門外唾一口，每唾一口便罵一句，說：“去去去，我把你喂飽了，你就到別處耍去，不再來欺負我娃了。我娃還碎著哩！你把個娃娃麽這麽欺負啥哩撒？”如此周而複始直至在弱的眉心裏再砸不出血水來，方能停了手，然後曹媽媽拎起一把菜刀對著碗裏的筷子說：“吃飽了吧？吃飽了我就送你走！”說完，照著碗裏的筷子，橫向便是狠狠的一刀，剁的筷子稀哩嘩啦滿地都是。之後曹媽媽拿起刀貼著弱的頭皮，鼻尖又哇呀哇呀的在空中一頓亂剁，一麵剁嘴裏一麵念念有詞，道：“聽話噢，到別處耍去去噢，我娃還碎著哩你再不欺負我娃了噢。”
說也奇怪，每一次經過曹媽媽這麽一番折騰，第二天弱的燒就退了。
弱問二牛道：“醫生有沒有給你說再讓你去複查？”二牛說：“醫生讓我這個星期五再去複查。”弱拍了拍二牛的肩膀說：“好了好了，啥都不說了，星期五我們兄弟幾個陪你一塊去複查，等複查結果出來了我們再該買棺材買棺材，該遺體告別遺體告別，今天咱們啥也不說了，你趕緊起來洗個澡，咱們今下午到你家做飯吃。”
晚上，弱、劉凡、段杭、小兔、軒軒，下了晚自習，先各迴各家各找各媽，然後撒個慌就又溜了出來，重新聚集到二牛家裏，弱和段行先到。弱問段行：“你怎麽給你媽說的？”段行說：“我不用說，我爸做手術住院了，我媽晚上到醫院陪我爸去了，我家沒人。”弱“噢”了一聲，笑道：“難怪呢？”正說著，小兔風風火火的推門闖了進來，一進門，就又跳又叫：“不迴去了！不迴去了，我今晚不用迴去了！”正喊著劉凡和軒軒也來了，軒軒剛一進來，小兔就問軒軒道：“你媽晚上不會給我們家打電話吧？”軒軒說：“不會，我到你家住過多少次了，你見我媽啥時候給你家打過電話。”小兔“噢”了一聲，弱忙上前問軒軒道：“你是不是給咱媽說你今晚上兔子家住去了？”軒軒“恩”了一聲，弱扭過頭又看了看小兔，小兔笑嘻嘻的說：“我給我爸說我今晚去軒軒家住了。”弱笑著歎口氣，說：“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看來以後還是養個兒子保險啊！”弱剛說完，幾個女生就叫喳喳的怒目圓睜，一起說道：“郭弱，你什麽意思？”弱脖子一縮，忙往牆角裏躲，說：“沒什麽意思，我隻是說你們幾個姑娘家跟我們幾個大男人，大晚上黑燈瞎火的共處一室，嘿嘿嘿嘿，就不怕出些啥事兒？”段杭看著弱輕蔑的笑了笑說：“哼！姑奶奶們既然敢在你們男人堆裏混，就從來沒怕過誰？咱們晚上誰出事兒還比一定呢！”
晚上，大家陪著二牛打牌、聊天、看電視、還喝了點小酒，一直鬧到了深夜，才男生地下，女生床上和衣睡了下來。
複查的結果，具備了小說素材的曲折離奇，也不知是疏忽大意，還是技術原因醫院居然能把很普通的胃潰瘍診斷成胃癌，和二牛開了一個大大的國際玩笑。從醫院裏出來，大家都感覺像是從地獄又迴到了人間，感覺陽光好明媚，空氣好新鮮，感覺這個世界還屬於我們，感覺還能活著真好。但是二牛卻惶惶忽忽，驚魂未定，心裏還是放心不下，一個勁的問大家這次是不是醫生為了安慰自己故意把胃癌說成是胃潰瘍的。於是段行建議大家一起湊錢去四川人火鍋店裏去搓一頓，一來解解攙，二來給二牛壓壓驚。這個提議立刻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通過。
吃飯的時候，大家一不讓二牛抽煙，二不讓二牛喝酒，隻讓二牛吃蔬菜和豆腐，但是二牛耐不住寂寞還是喝了酒，抽了煙。還還學著郭弱的口吻說：“唉！無所謂了！頭爛不在一斧頭，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席間，小兔和軒軒嚷著要二牛講講這幾天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的心得。
二牛靠在椅子上，吸了口煙，想了想說：“我在骨子裏其實和郭弱一樣，是一個很灑脫的人，我以前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無所謂，但是當醫生告訴我我得了胃癌的時候，我當時腿就軟了，真的站都站不住了。從醫院迴來，我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我想了好多好多，我覺的我好冤呀，我還沒有上大學呢，我還沒有結婚呢，我還有好多好多的事都沒有做呢，我這麽年輕我怎麽就要死了呀？當我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真的有多怕死！我才知道人活著有多好。有一天晚上我睡著了，我夢見我當地下黨被日本鬼子給抓住了，小日本用黑洞洞的槍口頂住我的頭，問我是想死還是想活？說隻要我肯投降他們就不殺我。你們猜我怎麽了？我居然就投降了，醒來後發現是一場夢，那一陣我真是不想活了，我氣的狠狠的給了自己兩個耳光。我對自己說：”你活該你！居然真的當漢奸走狗賣國賊！“
劉凡忙拉住二牛的手說：“哎，別別別，夢裏的東西怎麽能這麽認真呢？我做夢還老夢見自己偷東西被警察抓住了呢，我夢見警察開著警車到學校的操場上當著好多人的麵就給我烤上一副明晃晃的手銬子把我抓走了，你不知道我心裏哪個後悔呀！我就想這要是一場夢多好呀！結果醒來發現真的是一場夢，我還平平安安的躺在床上，你不知道我心裏那個感激呀！我爬起來在床上就給老天爺磕兩個頭，我說謝謝老天爺對我的警示，我這輩子就是窮死我也不會去偷去槍。
等劉凡說完了，弱笑嗬嗬的說：“人其實還是挺不了解自己的，有的人以為自己挺英雄，但是正真遇到事的時侯才發現自己是個膽小鬼，有的人決著自己很齷齪，結果最後唿風喚雨自己做的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為什麽從古到今人會有那麽多的信仰呢？人要是徹徹底底了解自己了，那還要信仰幹什麽呢？都信自己得了唄！夢裏的事一半真一半假，就像人說的話一樣。我沒有夢見過當漢奸，我也很少夢見被警察抓，我倒是老夢見我滿地撿錢呢！全是一百一百的大票子，怎麽撿都撿不完。最後揀的我自己都感覺我這肯定又是在做夢了。迴到到現實中又怎麽了呢？我長這麽大撿過最大的一張錢才是個五毛錢，還是個半截子，到銀行去換人家都不給換。弱說完，大家就都捂著肚子嗬嗬嗬嗬的笑了，二牛也笑了，一邊笑一邊接著說道：“其實我真的覺得死沒什麽可怕的，隻是因為我很清楚，如果我死了，我就要離開你們了，我們今生今世的緣分就算結束了，我舍不得離開你們呀！這種感覺真的比死還要難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