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蕭何如此堅持,唐翊煒也不好再多言,便輕輕頷首退了出去。他走出來之後,頓覺好笑,他有一刹那竟然忘記自己現在在她眼中不過是另外一個無關之人,對自己防備也是理所當然的。這笑意最終化作一絲悵然凝在唇角。


    蕭何見他退出去之後,才小心起身下床。


    往日裏都不會如此,定是最近事多,加上連月來一直休息不足,久勞成疾。她這身子平素確實爭氣,大病小病甚少,一直康健。雖終日著一襲男裝,終究還是脫不了這女兒身,每月總還有幾日要麻煩。


    她真是忙得忘了日子,未提前準備,才落得現下這般狼狽。


    下床之後,要先找幹淨衣服去換,再打些熱水淨身。她如此計劃著,卻走了兩步,小腹一陣絞痛,痛得她直冒冷汗,路都不能行了,伸手要去撐在邊上衣櫃上。


    因她疼痛難忍時,手勁便不得控製,動作幅度略大,一掌拍在衣櫃木門之上。


    門外聽著屋內一聲悶響,還有低低呻吟之聲。唐翊煒不能再忍,迴身推門又進來。


    當他瞧見蕭何扶在衣櫃邊上,一副虛弱模樣時,心都揪起來了,疾步奔過去,俯身將她攙扶起來,衝口而出,“你還是如此愛逞強。”言罷方覺自己失言,但蕭何皺眉閉眼,正痛得難受,似乎並未在意他說什麽。


    他幹脆將她橫抱起來,送迴床上,被子一掀,便見幾朵紅蓮一般的血印赫然布料之上。他當下才明白了她為何要攆自己出去。


    “你……”她紅著臉,欲言又止。這種場景,她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可他卻一言未發,倒叫蕭何有些奇怪。


    蕭府上下除了紅珠之外,蕭何身邊便無其他婢女了,合府上下的真正女子,除了後院廚房裏的廚娘也沒幾個。


    而此時偏巧紅珠又不在。正在她犯愁此事如何搪塞過去時,卻見唐翊煒轉身麻利地替她找來替換衣衫,又打來熱水,準備帕子。蕭何去屏風後麵換洗時,唐翊煒已默默替她換好幹淨床褥出去了。


    稍候片刻,紅珠迴來了,蕭何已迴床上休息。


    卻見紅珠帶了一盒藥迴來,囑咐蕭何記得按時服用。


    “那是何藥?”她還奇怪,怎麽紅珠好端端地讓自己服藥。


    連紅珠的表情瞧著也有幾分古怪,她說道,“還不是小……小唐去外麵尋我,十萬火急地讓我趕緊迴來,這藥是艾附暖宮丸,正對公子的症狀。吃完一盒,下個月便不會這般難受了。”


    蕭何微微怔神,須臾之後,複對紅珠問道,“唐翊煒還跟你說了什麽?”


    紅珠搖了搖頭,“公子放心,他口緊,不會亂說的。”


    “你竟如此信他,難道是你舊識?”蕭何多看了紅珠一眼。


    紅珠才趕緊解釋,“公子莫要誤會,奴婢也是觀察已久才做此推論,與他並非舊識。”


    蕭何卻輕歎了一聲,“許是我的錯覺吧。總覺得此人有些熟悉,似曾相識一般。尤其是……”後麵未說出口,被她及時止住。尤其是在他懷裏的那一瞬間,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蕭何素日不會與人太過親近,抑或說是根本不與人親近。身體記憶有時要比人腦記憶更加精準,練過的劍招,仿過的書法,就算有一日似乎不記得,隻要抬手,便似打開了一扇門,那畫麵又會迴到腦海。


    就如與某人曾肌膚相親,容顏依稀模糊了,可仍記得那手指觸感、身體溫度,以及唿吸起伏時的節奏,跟心跳的速度。這些該是唯一的才對,可蕭何也並未有過太多經驗,無從判斷,是否不同之人,也會喚起相似的感官記憶。那便是可以取代了。


    於她而言,那個人,該是無法取代的。


    紅珠望著蕭何暗自傷神的樣子,心裏糾結,其實告訴公子說不定是好事,她心裏一直牽掛的人終於迴來了,又迴來了。但唐翊煒卻再三叮囑她不要說出來。


    她無法理解,為何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見麵不相識,還不如不見。就算他盲了一隻眼,內功全無,以公子的脾氣也斷不會嫌棄他,怕是他過不了自己這關。


    紅珠能做的唯有勸慰蕭何不再傷懷。


    季長歌家中慘案,幾日之間傳得整個皇都街頭巷尾人盡皆知,好事者更是添油加醋地將季長歌形容成不孝逆子,為了一個賤妾與自己母親發生爭執,還合謀害死母親,更將自己的賤妾推出來頂罪。


    尋常人很難相信一個丫頭能殺人,如此顛倒是非的故事竟然比真相更叫人容易相信,傳播起來如瘟疫一般。蕭何自然也聽說了。不消多想,定是慕容的手筆,他的暗樁被拔,不做些迴報,怎能甘心。


    慕容手底下這類閑人倒是不少,混跡在人群裏散布些流言,動動嘴皮,殺人於無形。眾口鑠金,並非妄談,一時間連朝中也在議論此事。


    本來季長歌忙著母親後事,告假在家中,但因其未出現,反倒滋長了這類閑言碎語。愛在背地裏嚼舌根的可不止是長舌閑婦人而已。朝中不少大臣們都開始懷疑季長歌,兵部尚書鄭顯當即力斥這等流言蜚語,站出來為季長歌做擔保。


    隻要慕初然不信,季長歌在朝中地位便無虞。隻是蕭何不便輕易發言,她麵上雖未明著替季長歌說好話,卻出言諷刺了唱反調的那幾人。


    下朝之時,蕭何便計劃著此事要去會會慕容。


    若他再不收手,恐怕他們合作之事便止於此。不管他以後是打算再派什麽青蘿紅蘿來使美人計,抑或是陰謀毀謗,打擊季長歌在朝中威信,她都要他住手。


    卻不想,聯絡之後,得到迴複是慕容如今不在皇都。


    蕭何不能肯定是他避而不見,還是真的不在。不過與慕雲景說了之後,他倒願意幫忙做說客,讓慕容放棄打壓季長歌。


    正在蕭何為如何鼓舞季長歌重新振作犯愁之時,慕初然宣布今年科舉,文舉與武舉同時進行,文舉由蕭何主事,任主考官,攜戶部尚書李照庭、翰林院編修莫仕林一同監考。武舉則由季長歌主事,一樣同另兩位武官共監考。


    如此一來,這對季長歌來說,倒是好事,一來被慕初然安排差事,向眾臣說明其仍受重視,流言不攻自破,二來他忙碌奔波之後,也少些心煩。


    屆時,各州府的舉子們都會齊聚皇都,故而需提前準備。蕭何首次主事文舉,自當需要費些功夫,從試題準備到考場布置,監考安排,閱卷等等,瑣碎事情列了清單,也有長卷一丈寬,才寫完。


    雖還有兩人幫襯,但她此次被慕初然點名選做主事,肯定是要多花心思。她因之前替季長歌平反,跟李照庭也算是有些結怨,但此次卻不得不與之合作。


    李照庭其人,確有幾分文才,這倒叫蕭何不得不服。不然也不會以他商賈出生背景,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位列朝中重臣的地位。另一位莫仕林據說也曾是狀元出身,隻不過仕途並不是如其名諱那般得意飛揚,一直在翰林院頗不得誌。


    慕初然也是此前無意間看到他寫的幾篇文章,對此人留了心,便借這次機會意欲提拔,才命他做了副考官。


    而武舉那邊人數雖少,卻也有諸多注意事項。人若忙碌起來,倒不覺得時日流轉飛度。


    不知不覺便到了三月,陽春美景天。


    文舉先開,三百多舉子在皇都貢院內考了三日。隨後便是閱卷工作,蕭何幾乎都吃住在宮裏,隻不過慕初然安排她獨自住在集賢殿的偏殿裏,如非要與其他考官議事時,她不會出去。


    誰料,在閱卷時倒出了問題,三百七十二份考卷之中,竟有十三份卷子內容有些雷同。這雷同的不僅是文中觀點,遣詞造句都幾乎一模一樣。算下來,能拚湊出三份文章的複刻來。


    如此大膽舞弊之事,本朝還未遇見過,慕初然聞之震怒,立即派人去徹查此事。那十三個考生經受不住嚴刑,不出幾日,全都招供。這招供出來的事實卻叫慕初然不敢相信。


    他們皆指認是從主考官蕭何處購買了試題,並請人代筆,偏巧這代筆的竟是同一人。


    此人雖是大膽但卻也愚蠢,隻寫了三份文章,還都有些雷同之處,就分別賣給了這十三人,每一份收銀一百兩,合計總賺了一千三百兩。


    考題由三位考官擬定數題之後,由蕭何選定一道正式題目,以及一道備用,再親自封存。雖說其他考官也是知道所有考題的,但最後題目隻有蕭何一人知道,且被違規考生指名道姓地指證,故而無解。


    泄漏考題已是重罪,還加以販賣,更是無視王法。如今人證確鑿,慕初然也無法替她開脫,隻能由刑部暫時將蕭何收押,而其他兩位考官隻是分別令其在家閉門反省。


    蕭何倒是第一次蹲大牢,雖然有一些不適,卻也新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素手權臣遮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迴東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迴東夏並收藏素手權臣遮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