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宮平日裏來來往往的人也算是多了,蕭何一直以避嫌為由,幾乎未獨自來過。


    這次過來看看慕雲景,也是因為之後年節,她有一段時日不會再入宮了。也不知慕雲景屆時出宮方不方便,故而才來見他一麵,說上幾句話。


    慕雲景一聽說是蕭何來了,趕緊從殿內出來,親自迎接。


    “我正計劃著這兩天出宮去轉轉,你便自己來了。”慕雲景望著她,難抑眼中溫柔,“既然來了,便陪我多坐一會兒。”


    “好。反正我這兒也是閑人一個。”


    蕭何跟著他入來之後,一眼便瞧見了放在案上還未收起來的禮盒。


    慕雲景見她目光所到之處,便解釋道,“這是早上宮外剛送進來的。”蕭何走近看了一眼,盒子裏裝的居然是些藥材。她迴頭望了一眼,“怎麽有人給你送藥,你身子不適?”


    慕雲景輕輕一笑,“前幾日有些咳嗽。如今我在自己宮裏咳一聲,立馬便有人送來名貴藥材要我進補,這日子過得倒也坦白。”蕭何也隨著他一笑,“眼線肯定是有的,你自己當心便是了。其他人也就罷了,若跟那人聯係時,你千萬要小心謹慎。”


    他們進殿內都是屏退了眾人,身邊不留宮人,蕭何說話也是十分注意。


    慕雲景卻聽出了一絲別的意味,“你還為秋獵之事怪他嗎?他這麽做,也有他的無奈。”


    蕭何知道慕雲景已跟慕容交心,且他們倆方向一致,心裏裝的都是更高遠的目標,自然不會為這種小事費神。理性上來說,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情感上,終究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若然有一天,要犧牲的人是我,你也會如此淡然處之嗎?”蕭何凝了笑,輕聲問道。


    “絕對不會!”慕雲景變了臉色,捉住她的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有事。”


    蕭何搖頭歎道:“如此說來,大義也不過是親疏而已。”


    “人人都有私心,我也隻不過是個凡人。你要我怎樣都可以,但是至親之人,在世上我隻認你。”慕雲景正色道。蕭何複笑了,想伸手摸一摸他的頭,卻發現他已經比自己還高,如此伸手出去倒有些尷尬,便又縮迴來。


    “不管如何,自己身子確要多注意,小病也莫要不當迴事。不放心禦醫所的人,我便尋個外麵的大夫來替你瞧。”在蕭何心中,他還隻是個孩子似的,一時又忍不住拿出長輩的口吻來教訓他。


    慕雲景卻聽得樂滋滋的,捉著她的手不放,“隻不過夜裏受了點涼,早已經好了。倒是你,手冰冷的,進宮來也不穿厚一點。”說著他伸手撥開她衣領,看看她到底穿了幾件。


    這動作有些曖昧,蕭何不禁向後閃了一下身子躲開,佯怒道,“沒大沒小!”


    慕雲景笑了,不以為意道,“我那兒有一件銀鼠皮的大衣,今年新製的,看你穿也不錯,不如一會兒你就帶上吧。”蕭何從他手裏將手抽出來,“我衣服尚多,還不到添置的時候,你也不用替我操心這些。多操心操心自己才是真。我聽說朝中有不少人想與你結親呢。”


    慕雲景臉上笑容一僵,“我不會考慮。”


    “你也不小了。若有合適人選,你又合意的,說不定能成為咱們的助力。”蕭何心裏盤算的卻是之前慕初然因為後宮之事而在背後飽受非議,若慕雲景順順利利娶一個身份不低的女子做王妃,為他將來贏的人心也能添上幾分。


    “其它事都好說,唯獨這件我有自己打算。”慕雲景說得認真。


    蕭何望著他,倒笑了,“好,既然你有自己打算,那我也不多說了。到底是長大了。”


    慕雲景見她還是將自己當孩子一般看待,不覺有氣,眉心動了動,“你跟我差不多年紀,別總是充大!”蕭何歪著頭看他,“看來我也是高估你了,等你不計較這個問題時才能算是真的大了。”


    慕雲景笑著搖頭,總之都是說不過她,宮人在門口問道:“王爺,是否傳午膳?”


    慕雲景對蕭何說道,“留下來陪我用膳,可好?”


    見蕭何點頭應了,便吩咐宮人去準備,特意還交代了多備一壇好酒來。


    他二人在殿中邊吃邊聊,多是蕭何說著,慕雲景聽。她替他分析朝中局勢,又交換了對朝臣的看法,哪些是易拉攏但無須重用的,哪些是真有實才且需結交的,哪些又是不宜結交可又要在麵子上有些來往的。


    這些話,他曾聽慕容說過一些。如今再聽蕭何說出來,倒叫他心裏對慕容有些歎服,他不過一介布衣,手中有些江湖勢力,居然能對朝中局勢了如指掌,對朝臣的分析與今日蕭何所言,如出一轍。


    蕭何是在朝為官,日日與他們那些人為伍,自然是清楚這些事的。可慕容居然也能如此清楚,想必宮中也有不少他的眼線,自然這東宮裏說不定也有他的人在。


    隻可惜蕭何一聽他提起慕容,臉色馬上就變了。


    他們都是他身邊重要之人,卻有不和,始終是不妥。慕雲景在心裏思索著,如何化解,思來想去,卻是死結。慕容是不會退讓,他行事素來果決,而且細節也從不交代。而蕭何亦是倔強之人,認定之事便不會輕易更改。


    也許唯有等他登大寶之後,蕭何退身後宮,慕容在前朝,不再有交集,便不會有摩擦了吧。


    蕭何話說得多了些,酒也喝得多。


    慕雲景見她喝得快,便著人再拿了一壇來。而後兩人你一杯我一杯,菜都已經吃完了,還在邊聊邊喝著。蕭何本不輕易醉酒,許是最近事多,她心中有不痛快,便在慕雲景這裏借了機會,幹脆就多喝一點兒。


    平日裏這種機會不多,她的弦一直繃得很緊,偶有鬆弛,恐有性命之虞。


    唯有在她信任之人的身邊,才得以鬆口氣的片刻。


    酒不醉人,亦是人自己想醉而已。


    蕭何捏著半杯未飲盡的酒,趴在案幾上不動了。慕雲景見她如此,便打算起身叫人來收拾,順便替她準備一處休息之所,讓她小睡一會兒。


    他剛一起身,就被蕭何迷迷糊糊地一把扯住衣裾,“別走!”慕雲景俯身到她身邊,輕聲安慰,“我去讓人收拾一下偏殿,你去那兒睡一會兒吧。”蕭何搖了搖頭,半睜眼看著他,“別走!”


    她眼中,慕雲景的臉漸漸化成慕初然的樣子,時近時遠,辨認不真。


    慕初然彎著嘴角,一臉憐愛。她伸出手來,想摸一摸他不太清楚的那張臉,手卻停在半空裏。即使是醉得糊塗,她也克製著自己。


    東宮正院中,歌姬芊芊跟在執事太監身後,聽著他訓示,“王爺正在宴客,說不定會召你進去唱一曲,但我得先去問問,你且稍候。”


    她剛應下了,那邊廊下便有宮人匆匆忙忙將執事太監喚走,隻讓芊芊在這裏等著。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那管事的迴來。


    她如今人就在主殿外麵,宮裏的規矩她是知道的,自然是不會亂闖亂進。隻不過心裏也會好奇,那豫王到底是否真如傳言之中那般英俊不凡。她左右四顧,此時四下無人,她悄悄到殿門前去望一眼,也不會有知道吧。


    這樣想著,便也這樣做了。


    芊芊小心翼翼地走到殿門邊上,往裏望了一眼,確實能看到人影,但因屏風遮住,隻能看到衣衫,不見真身。她繞到邊上,撥開窗戶,往裏偷看。


    裏麵是兩個男子正在案幾邊上坐著,二人卻是抱在一起。抱人的那個生得確實眉目如畫一般,皓月星辰仿佛也在他麵前會黯然失色,而他懷裏那人竟然也麵若桃花,烏鬢玉顏,即使雙目緊閉,也能瞧出那張臉能令無數女子傾心。


    隻是這二人這等親昵姿勢,實在是讓人咋舌。可芊芊卻移不開目光,也管不住自己似的。那懷裏之人,芊芊倒有印象,不就是宮中盛傳的陛下心尖上的人禦前大學士蕭何嗎?如此說來,抱著他的那個一定就是豫王了。


    難道慕家的男人都有這種癖好不成,芊芊心中暗唿自己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在那兒做什麽?”忽聞有人斥道,芊芊嚇得身子一顫,自己是看得太入迷了,竟然沒注意有人來了。


    她趕緊鬆開手,立到一邊,恭恭敬敬地說道:“奴婢是朝露殿的歌姬,受內務府之薦來東宮獻藝。”


    慕雲景聽到外麵的聲音,將蕭何輕輕放到一邊,出來一看,這歌姬不知道立在外麵多久了,也不知道看到什麽聽到什麽。他便把她召進殿內,讓其他人先下去,帶上門。


    芊芊不知自己是福是禍,小心翼翼地跟著慕雲景入內。


    “是內務府的人舉薦你來本王這裏獻藝?”慕雲景的聲音,不辨喜怒。


    芊芊連忙俯倒拜在他腳下,“正是,奴婢擅歌,願為豫王殿下清歌一曲。”


    “抬起頭來。”慕雲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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