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到了審訊室正上方時,小十向蕭何示意,二人停住腳步,輕輕俯身。


    小十輕手輕腳地移開幾塊瓦片,便露出巴掌大的空隙出來,能借此看到裏麵情形。蕭何湊過去看時,果然裏麵正有人審訊犯人,隻是角度問題,看不清楚那犯人正臉。


    小十輕擺了擺手,讓蕭何莫著急,耐心稍等,靜心聽聽裏麵說些什麽,便能知道犯人身份了。


    那審訊之人坐於木案之後,聲音不大,卻聽得清楚,“你看還是招了吧,免得再給你換上其它玩意兒。我們這裏雖不比宮裏慎刑司那般嚴苛,卻也不會輕易讓人舒坦。”


    那犯人被綁在木樁之上,身上囚衣已滲血色,看得出來是受了一番酷刑的。行刑之人便立在邊上,手中長鞭,不時在鹽水裏泡一泡,隨時準備著下一輪。


    蕭何雖然看不清那犯人究竟是否薛良安,但心中也不免焦急了起來。


    這等刑罰之下,誰能經得住,況且他們看起來也不是才開始審訊,案上的蠟燭都有好幾根之多,已燃盡的痕跡亦有好幾根。


    可此時,她沒有其它法子,隻能繼續等著,聽著。


    小十一直按在她手背上,是怕她衝動。


    犯人一直垂著腦袋,也不吱聲,審訊之人對旁邊說了句,“怕是昏了,澆水!”


    立馬便有人提了一木桶,迎頭對犯人潑了過去,嘩啦啦一桶清水勸潑到臉上,嗆得那犯人不禁咳嗽了起來,胸口急劇起伏,甚是難受的模樣。


    他方才開口:“你縱是問一千遍,我也還是一樣的迴答。”


    這聲音暗啞低沉,卻讓蕭何渾身不禁一震,確是他!


    薛良安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隻是眼下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何罪名入獄,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住滿腔怒與不甘。小十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難得她能沉得住氣。蕭何卻抬頭默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溫不寒,卻生生帶了幾分疏離,同時不動聲色地將手從他手掌裏抽了出來。


    小十心中微微悵然,卻隨即裝作什麽都未發生似的,繼續凝神關注著下麵的情況。


    審訊之人像是失去了耐性,提高了聲音,“薛大人!你是想跟咱在這兒耗著,那咱哥幾個就奉陪到底!你以為你還是禦醫所裏那個得寵的太醫嗎?嘴硬,吃虧的還是自己。如今你得罪的是紫金城裏最大的兩位主兒。還有條命,你就該偷笑了,別敬酒不吃,到時候罰酒就不是這個滋味兒了。”


    薛良安在木樁之上,身子輕輕顫動,發出一陣笑聲,卻因為一笑,牽動了身上的傷口,故而身子不禁有些顫抖。


    他聲音雖低,卻氣息不減,帶著幾分悲蒼,歎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審訊之人顯然是被他這態度激怒了,吼道:“還不給我用刑!”


    執鞭行刑者應了一聲,便立即照著薛良安身上揮鞭下去,這沾了鹽水的鞭子,一抽便是一道血印,如刀割一般,劃衣切肉。片刻之間,他身上便又多了數道新傷,血淋淋的,十分駭人。


    這是薛良安依舊咬著牙一聲不吭。


    邊上有人湊過來對審訊之人說道:“大人,這樣下去,他會不會被打死了,都不招啊?”


    審訊之人似被提醒了,想起什麽,便對行刑之人喊了句,“你看著點,別把人弄死了,好像上次那個秀才那樣。他要是死了,我們都不好交差!皇上吩咐了,必要審出背後主謀來!”


    剛才進言之人,又壓低了聲音,說道:“依小人看,不如今天就先這樣吧,時候也不早了,大人先去歇著,讓這人犯也透口氣,明白明白,天亮之後,再繼續審他。”


    審訊之人沉吟了半天,似乎也覺得有道理,“好,今天就先放他一馬。不過要記得,此人犯如今是重中之重,皇上隻給了七天時間,沒有從他嘴裏挖出來東西,我們都沒好果子吃的!”


    “是是!謹記皇上旨意,小人必定盡全力為大人分憂!”那人拱手低頭,說得極為誠懇。


    鞭刑很快又停了,主審官還怕薛良安斷氣,讓人隨意給他上了些藥,就命人將其好生看管起來。


    等到一切安排妥當,人都散了之後,蕭何準備下去,小十一把拉住她,低聲道:“你要做甚?”“當然是進去看看。”蕭何一抬眉梢瞪著他。


    “此時他已暫時無性命危險,況且這審訊室結構特殊,無鑰匙是進不去的。”小十說得十分篤定。蕭何卻微微眯起眼睛,露出幾分狐疑的表情。


    他遂歎了口氣道:“我曾試過幾次,都無法突破這鐵門,勸你還是別費這心思了。”


    蕭何雖對他種種不滿,但他的話卻是有道理的,又不得不聽,心中尚有幾分不甘,“都沒打聽出來他到底所犯何事?”


    “你天亮去宮裏問問不就知道了?”小十說道,幾乎是半強迫地將她帶離了京兆府衙。


    他們二人剛離開屋頂,那審訊室門口留下看守的兩人便開始聊天。一人歎道:“唉,這皇差也不好當啊。”另一人諷刺道:“說得你好像當過皇差似的,連宮門都沒進過吧。”


    “我雖沒進過宮門,但我兄弟是玄武門的守衛,也曾受過這位薛太醫的恩惠,以我的了解,他萬不會做出這等卑劣行徑。”先開口那人說道,語氣裏無不帶著惋惜。


    “知人知麵不知心,這種事,你敢替他作保?”另一人不屑地說道。


    “皇上若真想要他的命,這明明是宮裏的案子,為什麽不交給內務府,直接送到慎刑司去,還押出來送到咱們這兒來。就說明皇上壓根就沒想要他的命!”那人帶著幾分肯定的語氣分析著。


    “咱們這等衙差怎麽能妄自揣測聖意?再說了,這事兒也跟咱們沒關係,現在要他生死的都不是一般人,連府尹大人都做不了主,更何況是咱們了。別怪我醜話說在前頭,你那兄弟的恩,恐怕隻等來世再還了。”另一人語氣雖然有些調侃,但道理卻是實在的,一時讓人也無法再反駁。


    蕭何迴到府中之後,紅珠還沒睡,一直等著消息。


    一見他們都迴來了,趕緊先問情況,聲音中都不免有些顫抖,“公子,可見到……兄長?他……”她因過於緊張,連說話都不太利落。


    蕭何滿臉愧疚,握住紅珠雙手,“雖是見到了,但……沒能幫上什麽忙,天亮後我入宮去打聽打聽。此事可能不易,不是一兩日能成,你也需心中有數,莫要太過擔憂。”


    說完,她複歎了口氣,“怕是薛府裏也知道消息了,我寫一封信,明天天一亮你就著人送過去,讓他們先寬心些。這事我不會不管。”


    紅珠忍住眼淚,點了點頭,“是,勞公子費心了。”


    蕭何眉頭一蹙,“這是什麽話,薛家於我,也算是有恩,我做這些,隻是本分而已。即使不算往日舊情,也可算是還恩了。你不必替他道謝。”


    勸住了紅珠,蕭何卻在心裏暗暗思索起來,此事到底因何而起,雖不知道到底是為何事,但根據薛良安的態度來看,他是被冤枉的,故才堅決不認罪,寧死也不肯承認。


    那主審官口口聲聲說他得罪的是皇上跟太後,蕭何忽然想起之前在宮中,慕初然曾問過她,有無相熟的禦醫。


    便在她主動招認了不久,薛良安就被打入大牢裏。


    不知道這二者之間是否有聯係。


    薛良安是她唯一相熟的禦醫,若沒有他相護,在這宮中,蕭何會走得更加艱辛,如履薄冰一般。慕初然此舉,究竟是被人誤導,誤信了讒言,還是他根本是有心借此鏟除薛良安呢?


    蕭何從來想事想人,都是從最壞的角度出發。人心之黑暗,她深諳其道。


    正如慕容所言,若是慕初然已知自己身份,定不會由著自己與朝臣或是他身邊之人過於密切,斬斷自己的勢力,便是護他之安全。


    紅珠出出進進的,幫她打水,準備伺候她休息。蕭何便拿出慕容給的那藥瓶,遞給紅珠,“你查一下這藥是否有毒,是什麽成分?小心些。”


    紅珠接過藥瓶,便到一邊去,細細檢查了起來。


    片刻之後,她拿著瓶子迴來,一臉愁容,“對不起,公子,奴婢無能,竟然辨不出這藥中的成分,隻是它其中確無劇毒,是否能害人,便隻能親自試過才能知道了。”


    蕭何擺了擺手,“不用,這藥是別人給我的,他說了隻是有暫時效用,恐怕是用了一些它國的罕見藥材,你不知道也不足為奇。”經紅珠檢測,既然斷定此藥無毒,便讓她打定主意,入宮之後便伺機給慕初然用下這藥,不僅是找那銅盒的鑰匙,她還要問問他為什麽要罰薛良安。


    隻不過這藥氣味十分特別,直接下藥肯定是不行的,幸而這藥份量少,她要想些主意,下藥之事其實也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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