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在寢宮內找了兩圈,卻沒有發現。博古架上的玉器、木匣一一被他翻開來看了,均無所獲。內殿裏冷輕痕仍睡著,唿吸均勻,沒有要醒的痕跡。


    他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這東西,被冷輕痕收在一個極為隱蔽的地方,除了她自己每日能接觸到,其他人絕對不可能碰得到。


    如堂主所料,這冷輕痕一定也是知道這盒子的秘密,所以才一直妥帖收藏著。


    隻可惜她沒有鑰匙,也不知道鑰匙的下落。


    這個銅盒關係到皇家秘辛,所以堂主才給足了他時間,前些時候還特意提前給了他一顆解藥,好讓他安心在宮裏辦事。隻不過也讓玉麵羅刹稍微提點了他幾句。


    恩威並施,堂主將這雙刃劍用得的是極好,正是他禦下有章,才能將這偌大的青龍堂保存至今都不消亡。


    青龍堂的殺手,做到天絕這一輩,比他在堂中待的時間更久的怕是沒了。堂主自然也是舍不得讓他輕易赴死,才會給他改了任務。


    十二年前,他被送到青龍堂去,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能活一日便是一日。


    能捱到天明,都要在心裏竊喜,又偷多了一日。


    忽然冷輕痕在床榻上,高聲喚道:“來人呐!”


    驚得他忙躲到暗影之中,門口守著的蕭何也聽見裏麵的聲響,她愣了愣,隻得先應聲進去看看再說。好在,宮人們服侍主子一般都是低著頭,現下又是深更半夜,冷輕痕也不會那麽容易辨認出自己來。


    蕭何進去之後,卻又不再聽到其它吩咐。


    小十悄然到她身後,低聲說道:“這老女人說夢話。”


    蕭何差點沒笑出聲來,隻不過她都已經進來了,也不好馬上退出去,惹人懷疑。小十剛好也需要她來幫忙,“我點了她睡穴之後,你幫我把她搬到裏麵去一些。”


    蕭何不知他要做什麽,且先按他吩咐來。


    小十此前幾次來打探這寢宮裏的陳設,皆在半夜,機會甚少,時間甚短,故每次隻能按區域搜索。唯一沒有搜過的地方便是這太後睡的鳳榻。


    見小十出手,閃電雷鳴不及他手速之快,在冷輕痕還在睡夢裏,便被點了四道睡穴,足夠她再昏睡四個時辰不省人事。蕭何幹脆站到榻上,將她身子拖到裏麵去,讓出之前睡的地方。


    小十伸手把被褥全部掀起來,露出床板。他輕輕摩挲著木板,感受著質地與密實程度,發現有可疑處,便反手用指節輕叩。


    果然被他找到一處空心暗閣。


    蕭何在邊上看得清楚,他用懷裏掏出匕首,輕撬邊緣,把暗閣打開,除了一些書信,一個紫檀木盒就最顯眼了。他撿起盒子,打開一看,便正是他要的那東西。


    他握在手中,在燈下翻轉來查看,微微泛著金屬光澤,暗沉黃銅表麵上的花紋鏽上一層銅綠,也說明這銅盒有些年月了。蕭何還想再仔細看看他手中玩意兒,卻見他一攏,將其收到布袋子裏,綁在腰間。


    他又把那木盒重新蓋好,一切放迴原處。


    兩人合力將鳳榻複原,冷輕痕被重新塞迴被子裏。


    蕭何先退出寢殿,然後用袖中機關發出銀針射到對麵屋簷之上,瓦片被擊中發出聲響。院中角落有鬼魅一般的黑影瞬間上了屋脊上查看情況。


    蕭何與小十前後腳離開朝露殿。


    “如何脫身?”蕭何自知小十定有計劃,跟著他也是熟悉熟悉套路。


    “跟緊了。”小十運氣腳下輕功,行在宮中石道上不出半點聲響。蕭何也效仿之,緊隨其後。他選的出宮之路,竟是從禦花園裏走。


    蕭何大約猜出他的主意,正在二人轉彎時,前方一隊巡邏侍衛走來。


    小十轉身推著蕭何躲入旁邊假山石後麵,他二人緊貼著站,促狹間不好動彈。蕭何抬著眼睛,望著他的臉,隻差一寸,她便是要撞上他臉頰。許是他也覺得略微尷尬,側轉著臉,不正麵看她。


    三尺外,巡邏的侍衛步子愈走愈近。


    此時,他們皆不敢大意,屏住唿吸,蕭何穿的是一襲粉紅宮女衣裙,小十朝她那邊靠了靠,深怕她露出個裙裾什麽的功虧一簣。倒不是打不過外麵這群侍衛,隻是怕捅了馬蜂窩,惹來更多的侍衛,就沒那麽容易脫身了。


    蕭何雖是屏住了唿吸,卻掩不住心跳,尤其是小十身子忽然靠向自己這邊,讓她不禁有些亂。


    萬般忍耐,等到那隊侍衛走遠了,蕭何才忍不住用力踩了他一腳,先從假山後麵閃身出來。小十吃痛,卻不生氣,反而輕輕彎了嘴角,“快些,一會兒還有巡邏的過來。”


    他們繞進禦花園,到了宜春湖邊。


    “下水。”小十說完,悄然入水,不起半點水花。


    蕭何遲疑了一下,被他從水上伸手拖著腳腕,一把扯她落水。這二月初的湖水寒氣未褪,滲入骨髓的冰冷,一下水,蕭何身子都僵住了似的。況且她水性不佳,心裏更是沒底。


    “有人來了,潛下去。”小十遠遠聽到有人聲,根本不給蕭何機會,就拉著她潛到水底。


    到水底之後,她手腳稍微活動著,劃著水,一邊被小十拖著,不讓她過早出水麵。


    此時蕭何心中才有些後悔,她不該對那銅盒好奇,跟著小十一起出宮,早料到他會借宜春湖的水路遁走,自己竟然也跟上了賊船。


    她好好的待在集賢殿裏,等到天亮再大搖大擺地出宮不行嗎?


    正想著,突然氣息不勻,一口氣吐了出去,差點嗆水。她實在不能在水下待得太久,便急急想浮出水麵換氣,如今水寒已不成問題,再不讓她透口氣,她就快淹死在這宜春湖裏了。


    小十卻死死拽住她,如水鬼一般,不肯撒手。


    她掙了兩下,解不開,有些著急,卻被他一扯,把她拉到懷裏。蕭何隻感覺到他的雙唇帶著一絲絲溫度,過了氣給自己,才勉強能支持下去。


    小十過完氣之後,又拉著蕭何,自湖底向前遊了一節,便鬆開拉著她的手,扶著她的胳膊將她向上輕輕推起,示意此時她可浮出水麵換氣。


    蕭何將頭頂露出湖麵,才發現已到了那湖心的石橋之下。她忍不住輕聲歎了一口氣,卻忽然聽到石橋之上有人與她同時重重歎氣,且將她的聲音完全蓋住。


    她才明白小十放自己來此處換氣的道理。


    剛才湖邊來人的聲音,已經走到這石橋上,他們隻要藏身在橋洞之下,一時半會兒就不會被發現。


    石橋之上傳來說話聲:“陛下,夜涼,這水邊更是寒氣重,不如迴寢殿去,還能再睡上個把時辰。”這聲音是慕初然身邊的大太監劉公公。


    那剛才歎氣之人,便是慕初然了。


    蕭何在橋下水中微微眯起了眼睛,臉上露出一絲恨意,被小十不動聲色地盡收於眼底。


    “劉福海,你說朕當這皇帝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慕初然的聲音有些暗啞,帶著幾分寂寥。這問題一出,劉公公額上開始冒冷汗了,說輕說重,恐怕都不能讓主子滿意。


    “陛下功過自有史書來評定,奴才不敢妄言。”他小心翼翼地答著。


    “當年唐清華跟朕說,史書上的東西是為勝者所著,隻有穩坐龍椅,才算是勝者。不擇手段拿迴來的東西,要是你,你會開心嗎?”慕初然不知有何心事,會有此感慨,但他唯一能問的也隻有一個老太監罷了。


    這話若是放到朝堂上,讓那群大臣們知道了自家郡主竟生了這般心思,定要痛陳古往今來為君之道,帝王大義。如此拘泥小節,怎能成為明君?最是無情是皇家,但若天子連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他的臣子又該去信何人?


    劉公公不敢再答了。


    蕭何在橋下麵凍得牙齒打架,小十繞到她身後,將她環抱住。她想反抗,卻發現身子有些僵,行動都不能自如,也無力反抗。小十運功,自背後過了些真氣給她,她體內才稍微暖些。


    卻聽他貼在自己頸後,用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低聲說道:“不想被發現,就別再抖了。”他說話間,氣息噴得她後脖子有點癢,那一點點從他口中帶出來的溫度,瞬間就涼了下來。


    蕭何才忽然想起剛才在水底下,自己還被他強行嘴對嘴渡氣,一時間又羞又惱,卻又不敢在此時有什麽大動作,免得被橋上的慕初然發現。


    慕初然站在橋上吹了會兒風,縈繞在他心頭的終是他提不起卻放不下的。


    劉公公實在忍不住又勸了勸,要是主子真在這湖邊站上一夜,這身子鐵定是要落了病,到時候他這個內務總管也沒好果子吃。


    慕初然才下了橋,緩緩走迴自己寢宮,劉公公提著燈籠伴其左右。


    那人影漸漸遠了,在夜色裏隻能瞧見宮燈的一紙暗黃色,忽明忽暗,如一顆心髒在漆黑中規律地跳動著。


    不知為何,慕初然孑然孤身背影落在蕭何眼中,蕭瑟得讓她有些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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