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然踱步至案桌邊,“古人常說以史鑒今,方知興衰。朕親政以來,屢有惑時,便向史書中借鑒,受益匪淺,但我朝之前的史書各國各朝頗有些淩亂,若是能編訂修繕成一本,或以國為別,或以年為別,方便後人查閱,也是件功德。”


    他如此一說,蕭何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可是要微臣與禦史一同編訂前朝史書?”


    “不,由你一人負責,禦史從旁協助,朕不限你時日,若還需人手,你可自己任命。”慕初然淡然一笑,“朕在宮中為你辟出集賢殿,你便在那裏完成這編訂史書之重任吧。”


    蕭何出宮之後,內心還在詫異,為何慕初然隻字不問自己那夜如何去了南苑,也絲毫不提自己是如何從刺客手中脫身的,反而是交代了另外的差事給自己。


    看起來雖是閑差,但一下就將自己放到了宮中,在他眼皮底下去了。


    這是何居心,倒叫人一時猜不透了。


    不過慕初然並未交代她需何日入宮,需何日開始修訂史書,蕭何就先迴府歇著,等宮裏來人叫她再說罷。


    翌日毋須早朝,蕭何正在府中休息。


    她坐在院子裏看書,紅珠沏了一杯茶剛端過來,放在她手邊。院子邊上,韓秋與韓春說著閑話,聲音不輕不重地傳了過來。


    “大哥,啥叫斷袖?”韓秋問道。


    “恐怕是那些個文人與人絕交時說的說辭吧。”韓春將其與“割袍斷義”混為一談。


    蕭何在心中默默流汗,季長歌好歹也是文武雙全,他的部下怎麽都是些重武輕文之輩呢?看來自己有空得好好讓他們看看書了。


    “那公子與人斷袖,隻是不來往罷了,可為啥我還是覺得不是啥好話呢。”韓秋一言出,蕭何剛喂進嘴裏的半口茶噗的一下噴出好遠,嗆得她咳了半天。


    紅珠在邊上拍著她的後背,“公子,慢點喝。”


    蕭何內心欲哭無淚,加強韓家那幾兄弟的教育,任務頗為艱巨。不過她心裏也微微好奇,到底是誰在背後明目張膽說自己斷袖,被韓秋給聽見了,她正欲叫韓秋過來問話。


    門口小廝進來報,“安王府世子爺來訪。”


    蕭何剛要起身去迎,就看到小廝身後一陣風似的身影。


    段衡有一些日子沒見著他了,幾乎是跟著通報小廝一同入來的,他腳下生風,到了院子的時候,三層石階都是一步跨下。


    “世子,有禮。”蕭何做了個拱手。


    段衡將一籃子金橘放在院中石桌上,“喏,這是謝禮。”


    這個時節,他還能找到一籃新鮮存貨,頗有些手段。蕭何一笑,“這是從誰家地窖裏扒出來的?”段衡立刻迴道:“是我真金白銀買來的,謝你之前救我家小妹。”


    說著他撿了一個最大的,向著蕭何一丟。


    “那我還得謝謝你了。”蕭何接過橘子也不客氣,就剝皮開吃了。


    他們二人坐在院子裏,紅珠端了茶出來。


    “公子,需要換到屋內去嗎?”她輕聲在邊上問道。


    蕭何望了一眼段衡,段衡攤開手,“自然是客隨主便了。”


    如今在屋裏都生了暖地龍,熱烘烘得讓人愈發懶散,所以她才坐到外麵院子裏,雖然氣溫低一些,但腦子格外清楚。“那世子就陪我吹吹風吧。”蕭何望向段衡,笑了笑。


    那笑容看在段衡眼裏,卻如春風一般,坐在院中吹風也吹得如此心甘情願。隻不過他又禁不住想起之前聽劉子新說起的閑言閑語,讓他有些遲疑。


    這種事畢竟向當事人親口打聽,略顯得有些八卦,這與他素來的風格大相徑庭,但若不問,心中總是有些疙瘩。誠然蕭何真是斷袖,他似乎也並不會低看他幾分。


    “你家小妹如今可好些了?”蕭何一邊吃著人家的橘子,一邊問道。


    “嗯,在南苑養著,過些時候骨頭長穩了,就接她迴來。”段衡答道,心裏卻開始組織著語言,想要一問究竟。


    “那自然是好的,這種天氣,在那邊也暖和一些,便於養傷。此番,她怕是嚇得不輕,你也多過去陪陪她。”蕭何想了想,多囑咐了幾句。


    雖然算起來與她沒多大關係,那刁蠻郡主她也沒多少好感,但畢竟是段衡親妹子,不看僧麵看佛麵,總要問候一聲的。


    “有勞你掛念了。我在南苑那邊倒是還聽到些傳聞,是關於你跟皇上的。”段衡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蕭何的表情。


    她又塞了一瓣橘子進嘴,“唔”了一聲,並不太在意的樣子。


    “你們此次一同南下,是為了視察閬江江堤一案吧?”段衡繼續問道。


    “不錯。”蕭何迴想起一路上的見聞,臉色不免沉重了一些。


    “那你……”段衡還沒問出口,就聽小廝苟子來報,“公子,門口,門口……”


    這苟子神情緊張,竟然結巴地話都說不出來了,上次這副表情的時候,是慕初然登門。蕭何立刻起身,心裏一沉,難道是慕初然又來了?


    她與段衡二人一起出去看時,在大門口看到一駕華麗的馬車,馬車邊上站著的笑盈盈的宮女,正是宮女阿碧。蕭何認出她來,便也猜出了車上人是誰。


    “不知公主駕臨,下官有失遠迎。”蕭何忙施禮迎上去。


    慕清綰輕輕一笑,從馬車上下來,“蕭大人,好久不見。”


    她瞟了一眼站在蕭何背後的段衡,頗有些不滿,走過他身邊時,才輕聲埋怨了一句,“衡哥哥,你這記性可真不好,蕭大人迴來的消息也不記得通知我。”


    段衡幹笑了兩聲,“這,你不也知道了嗎?”


    慕清綰扭頭看了蕭何一眼,臉頰微微泛紅道:“那也是事過境遷才知道。”要不是她的宮女眼線多,她還不知道蕭何已經迴來了,指望這表哥給自己通風報信,實在是靠不住。


    近兩三月沒見到自己心上人,她借親自出宮采買之名,偷偷來蕭府探望一下,以了卻相思之苦。


    “公主,請。”蕭何引著他們入了正堂內。


    人都進後,落了簾子,屋內倒是比外麵暖和了許多。阿碧幫公主解開披風,收了起來。紅珠出來奉茶,慕清綰初見紅珠,一看到是女的,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紅珠將茶碗放下,屈了屈膝,斂衽行禮,然後退到了一邊。


    慕清綰目光複仔細打量了她一圈,才道:“蕭大人的婢女好生伶俐。”


    蕭何才要謙虛一下,段衡在邊上說道:“這是他的侍寢婢女,自然是頂好的。”


    慕清綰聽到侍寢二字,手中茶碗一抖,茶水潑到了手上,旁邊阿碧趕緊拿了帕子過來接了茶碗替公主擦著手,“公主小心些,這婢子也太不當心了,茶湯斟得如此滿。”


    蕭何默默飄了一道眼刀向段衡,然後才向慕清綰請罪,“請公主贖罪,她沒見過什麽世麵,定是初次見公主如此花容月貌,天人之姿,才心中惶恐,有些失誤了。”


    慕清綰知道這本怪不了她,但聽蕭何誇讚自己,心情複好轉了一些,便問道她去嶽山的見聞,一路可有什麽趣事發生。


    蕭何倒也老實,直接迴道:“在下並未到嶽山去,而是另外執行了皇上的密令,去了別處。”她已然說了是密令,慕清綰縱使好奇,也不得再多問了。


    於是隻能另找其它話題,她望向堂中放的一盆綠菊,花開正豔,如一團綠色細綢被束在一起,又肆意散開,看得人滿眼的綠意蔥蔥。在這冬日裏也竟有了一絲春意。


    慕清綰站起身來,“這菊花好特別,怎麽是綠色的?”


    蕭何解釋道:“此花名喚綠玉如意,是此前南奉到訪時,三皇子贈與在下的禮物。這幼苗交由府上花匠精心培育了數月,前些日子才開的花。公主若是喜歡,一會兒便帶著迴宮吧。”


    她說了一些,又沒說一些。花的確是奉國三皇子送的,但若不是有李南柯這層關係,指名了要送給蕭何,這會兒慕清綰也沒有眼福看到這盆綠玉如意盛開之景了。


    蕭何故意隱去李南柯這一層,也是為了不讓公主多想。


    段衡在邊上故意咳嗽了一聲,“不過我聽說,這奉國四公主極善養菊,蕭兄能把這菊花養得這麽好,恐怕也是與那四公主交流過不少心得吧。”


    段衡此言一出,慕清綰臉上自然是神色略微變了變,當日奉國使臣來朝見時,在宮宴之上她也是見過那李南柯的。但凡貌美女子,見到其他美人,心中不免會生出比較之心。可那日慕清綰看到李南柯之時,當真心服口服,那樣的佳人若是能嫁給自己皇兄,倒也是不錯的。


    隻可惜欽天監算出八字合婚的結果大兇,才讓她本有些看好的一場大婚告吹。


    如今段衡的言下之意,她自然也是聽得明白,李南柯想必也與蕭何有些私交,雖然一時醋意,但也不由得心存僥幸。那李南柯畢竟是奉國公主,一去便遙無歸期,縱使她美若天仙,恐怕也無法與自己再爭個什麽了。


    蕭何暗地裏狠狠地刮了段衡一眼,他這唯恐天下不亂的態度讓她極為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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